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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了侧,露出后脑勺。
西门庆“咦呀”一声,走上前察看,只见吴月娘的后脑勺上头发都掉了好几撮,再摸摸头皮,鼓起了几个小包,裸|露在外的脖颈,更是红肿出血。
他问玉箫:“这是怎么弄的?也是撞的?”
玉箫低着头:“我去的时候,鹅正在啄大娘的脑袋。”
西门庆想笑,好容易才忍住,心想,大活人怎么能被畜生欺负呢?一脚就能将它踹死。为了掩饰自己的脸色,他骂道:“这扁毛畜生,晚上就油炸了它!”又对老大夫道:“老大夫,您再给看看。”
不一时,大夫检查月娘完毕,西门庆亲手抱着官哥儿让老大夫给看看,又诊了一番,才出去外间回话。
西门庆将官哥儿交还给如意儿,跟着老大夫出去。
西门庆让小厮上茶,请老大夫入座用茶。
老大夫拱手谢了,道:“府上娘子受了惊,身下见红,情况不太好,需要卧床静养,切记不可劳心费神。等下我开几副安胎药,煎来吃了。你家小公子……”
官哥儿虽然外面穿着薄袄,但因为是躺在热炕上玩,所以穿得衣服并不多,玉箫还将扣子给他解开了,就怕热着了他。被公鹅钻了这个空子,把官哥儿露在外面的脖颈拧得不像样,又红又肿,还渗着血丝,比吴月娘的后脑勺看着更加可怕。
西门庆心疼不已,恨不得当场就将那扁毛畜生剐上一千刀。
老大夫道:“大官人可千万不要小瞧这种畜生,它一旦凶狠起来,比恶犬更加可怕。不少乡下人家都爱养鹅来看家,比狗还好使呢。”
西门庆算是开了一回眼界,虽然他并不太认同这种说法,总觉得鹅有什么可怕的,但面上还点头表示赞同。
老大夫留下药,临走前又多说了几句:“养孩儿不易,能平安长大更加不易,望大官人多多爱惜。”
西门庆肃目行礼道谢,给了厚厚的赏钱,让下人送他出去。
吴月娘吃了药,精力不济,被鹅啄过的后脑勺一阵阵的疼,没多大会儿,她就睡过去了。
官哥儿也抹了药,中午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窝在奶娘如意儿的怀里,怯懦地看着大家。
西门庆看着这受罪的一大一小,深深叹了口气,继而满脸凶狠地对玳安道:“把下人都给我聚齐到院子里,我有话要讲。”
玳安打了个抖,转身飞奔出去喊人。
西门庆一手握着马鞭,站在台阶上,下面站着府里的下人奴仆,约摸有十几二十人,除了小玉——小玉被留在屋里照看吴月娘。
西门庆用鞭把一下下地击打自己的手心,眼神如狼似虎。
如意儿最先顶不住,抱着官哥儿扑通一声跪下来,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拿来做试鞭人。
“哼!”西门庆冷笑一声,“我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白吃饭的!不乐意在这干的,立刻给我滚!把你们一个个地都卖了,谁家出的银子最多,我就卖给谁!”
女人们都打了个抖,妓|院之类的肮脏地方是出银最多来买人的。男人们也打了个抖,离了西门府里,他们拿什么生存?留在屋里的小玉听见外面这话,打了个冷颤,赶紧起身摸摸吴月娘的额头,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你们一个个过得好啊,午时还能歇歇觉。你们老爷我,一忙起来连夜觉都没得歇呢!”西门庆在台阶前来回踱步,终于敲够了手心,刷的一下将鞭子展开,在地上试了一鞭,声音清脆响亮,如同落雨前的惊雷,惊得众人齐齐缩了缩身子。
西门庆走到奶意儿跟前,伸手接过官哥儿,搂到自己怀里,沉声教儿子:“官哥儿,你瞧着,看爹怎么惩治下人。”
他先是抽了如意儿一鞭,如意儿不敢躲,硬生生忍受了,连喊痛都不敢。
西门庆对着她大骂:“你来是做奶娘的,不是让你按时辰歇觉休息的。官哥儿都没睡,你睡个什么觉?事事都推到别人身上,干脆也不要你了,索性让别人替你奶着官哥儿,你说好不好?”
如意儿磕头求饶:“老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往后再也不敢了。”
西门庆沉沉地看着她,没再说话,又走到孙雪娥面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往她身上飞甩马鞭,一边怒吼:“后院这么多女人,就数你嘴最多,事最多,动不动就挑拨离间!上回给你的几脚,想来是踢得太轻,你又忘记了吧?自己管着厨房,不收拾整理好,跑了畜生倒往别人头上赖……”
西门庆一边骂,一边打,片刻之间,孙雪娥就躺倒在地,只用双手护着头,身上的衣服割破了好几道,血丝从裂缝处渗了出来。
其他人唬得脸色发白,如意儿垂着头,瞟见孙雪娥的惨状,顿时不恨老爷了。和孙雪娥相比,老爷对她算是手下留了情。
李娇儿、潘金莲和孟玉楼三位小妾站在一旁观看,潘金莲微微翘起唇角,心里高兴不已,恨不能让老爷再多使点劲儿。
西门庆重重抽了孙雪娥一顿,把心里的火气抽散了大半。
他扔下马鞭,对玳安道:“玉箫、秋菊各打五板子,还有小玉,身为月娘的大丫头,竟然人影都没有。你们谁去看着月娘,把小玉替换出来,等她挨了这几板子,再放她回去伺候。”
春梅从地上起身,道:“老爷,我去吧?”
西门庆对着她点了点头,春梅快速进了房,小声跟小玉说了一遍。小玉自知躲不过,只好出去挨了这五板子。
西门庆这回的杀鸡儆猴干得不错,就算没被牵扯进这件事,当众围观了一番抽马鞭打板子,也吓得她们个个都老老实实起来。
只是官哥儿不长进,没学到西门庆的精髓。他本意是想让官哥儿的胆子再大一点,身为男子汉,胆子比女人还小,长大还得了?谁知见识了西门庆的凶残,官哥儿反倒被吓得紧紧闭上眼,把脑袋埋进西门庆怀里,看都不敢看。
西门庆没办法,深深叹了口气,只好抱着他又拍又哄。无论他怎么哄,官哥儿都不肯抬头。
教训完下人,西门庆回了吴月娘房里,孟玉楼、潘金莲及李娇儿跟进来伺候,西门大姐也坐在一旁照顾大娘,亲手端茶递药,擦脸洗手。
吴月娘本来就没睡着,只是被鹅啄得头发晕,才闭上眼睛熬着,等喝了一碗药,感觉略好一些,她摸着肚子,惊慌地问西门庆:“老爷,我的肚子有没有事?”
西门庆见她脸色惨白,素着脸躺在床上,不禁握住她的双手,道:“没事,你放心。好好喝药,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吴月娘点了点头,赶紧又问:“官哥儿呢?他好不好?快去抱来给我看看!不亲眼看看他,我不放心,药也喝不下了。”
轻伤不下火线,如意儿只挨了一鞭,立刻打起精神回到工作岗位。听见月娘发话,她立马抱着官哥儿上前。
春梅扶着月娘坐起来,吴月娘先用手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道:“我这头晕的……”伸手将官哥儿接过来,从头看到脚,待看到他脖颈处的伤痕时,哭道,“都是我害了你,要是我不睡午觉,不眨眼地盯着你,你也不会被一个畜生给欺负了。以后我再也不睡午觉了……”
西门庆搂住她:“你不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都是下人们不好,个个只会偷懒耍滑。你还怀着肚子呢,怎能不多休息?”
众人纷纷劝吴月娘,不要再哭了,免得伤了身子,又赞她大度贤惠。
吴月娘哭了一阵,剖白了自己,这才收住哭声,将官哥儿交回给如意儿。
西门庆哄着月娘躺下,道:“你好生歇着,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劳神,先紧着肚里这个吧。至于官哥儿……”说着,看向一旁的其他人,思索起来。
吴月娘一听,就想要爬起来,被西门庆手快把她按了回去。她挣扎着道:“我没事,我能照顾好官哥儿,还有奶娘和丫头们呢!”
西门庆摇摇头:“官哥儿是要好好照顾,这孩子胆子越来越小了,像这样下去,长大也不成气。你肚里这个更不能放松,可不要抓了一个倒落了另一个。”
吴月娘感受着自己还隐隐做疼的小腹,不再言语。
西门庆看向下面的众人,只见潘金莲先站出来,一脸笑意:“不如,把官哥儿放到我那吧?春梅那丫头机灵,一定能照顾好官哥儿的。”
春梅往前走了一步,挺了挺胸,站得笔直,也含笑看着老爷。
李娇儿冲着潘金莲轻笑两声,亦带笑对老爷道:“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干,不像五娘,常常要伺候老爷,哪里分得出身照看官哥儿?不如放我那儿,我屋里的夏花儿也机灵着呢!再说,五娘屋里的秋菊……这可是五娘自己说的,说她又懒又馋,没得教坏了官哥儿。”
潘金莲心里不愤,正要还嘴,却见老爷已经将视线转向了一直没出声的孟玉楼。
孟玉楼一直低着头,直到被西门庆看得实在没办法,她才抬起头。她先朝老爷笑了一下,又看了潘金莲一眼,轻声慢语道:“不如,将六娘叫回来?她总归是官哥儿的亲娘。”说完又低下了头。
潘金莲轻轻跺了跺脚,不明白一向跟她交好的孟玉楼为何这时候不肯帮她说话。既然你不想养,说两句好话,让想养的人养着,不是好事一桩么?别人还能记你的情呢!
西门庆经这一提醒,想起了这几日心心念念的李瓶儿,含笑对孟玉楼点头:“还是玉楼说得对,”忽然又想起李瓶儿身子未好全,她不想回府的事情,略一沉吟,“月娘病了,起不了床,又快近年节,你们的事也多。不如,先将官哥儿送去庄子上,和他娘一起养病,等两人都大好了,再一起接回来。”
众人听他这样讲,都没了话,就连躺在床上的吴月娘也没出声。
等西门庆安排好了,月娘才喘着气道:“那明日让小玉也跟着您跑一趟,官哥儿的东西多呢,让她帮着收拾,再好好的送过去,省得落下哪样,官哥儿住得不舒服。”
西门庆扭回头,道:“哎呀,你都病成这样了,快别管这些,有如意儿呢!小玉留下来照顾你,我很快就回来了。”他替月娘掖了掖被角,关切叮嘱了几句,然后站起身,对孟玉楼说:“今晚我去你屋里歇,大家都散了吧!”
潘金莲拧着手帕,扭着腰率先走了,过后李娇儿也带着丫头走了。
孟玉楼站起身,先来到床边,对吴月娘福礼,道:“大娘好生养着,明日一早,我再来伺候您。”然后跟着西门庆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雪娥被打得极惨,如果条件允许,她真想在床上养十天半个月,可是她不敢,老爷还没吃晚饭,还等着吃油炸大鹅呢!她拖着疼痛的身子,由自己的丫头中秋儿和翠儿扶着,来到厨房,挣扎着将众人的晚饭做好,然后才回了房,倒在炕上沉沉睡过去。
一宿晚景略过,第二日一早,西门庆用过早饭,亲眼看着月娘喝了药。
因官哥儿也要去庄子上,所以出行的骡车多了一辆。西门庆骑着马,小厮跟随,后面的骡车上坐着如意儿和官哥儿,一行人奔着庄子而去。
☆、第 44 章
一丈青伺候李瓶儿用了早饭; 安排好一切; 这才打了三份饭回下人房和她家男人来昭及儿子铁棍一起用饭。
刚吃了几口; 忽然有小厮急慌慌地跑来报说老爷来了; 来昭将碗一扔; 抹抹嘴,一路跑到大门口迎接; 一丈青紧随其后。铁棍一听老爷又来了; 吓得缩在屋里; 连门坎都不敢迈出去。
李瓶儿领着三个丫头; 刚迎到院子外,就见西门庆已经进来了,身旁跟着抱着官哥儿的如意儿。
众人行礼问安。
“你用了早饭没?”西门庆扶起正弯腰的李瓶儿,关切地问。
李瓶儿正定定地看着官哥儿,愣了愣才回答:“用了; 老爷呢?要不要让他们再摆一桌?”
“不用,我在府里用过了。”
绣春凑到如意儿跟前; 激动地看着官哥儿,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她想抱抱官哥儿; 又担心老爷在跟前; 会骂她没规矩。
官哥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如意儿抱着官哥儿给李瓶儿行礼问好; 李瓶儿点点头,看着她怀里的官哥儿,柔声哄道:“官哥儿,看看我是谁?要不要抱抱?”说着; 伸出自己的手。
绣夏、绣秋、一丈青及院里其他们的丫头小厮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官哥儿,吓得官哥儿眼一闭,重新缩回如意儿的怀里趴着。
西门庆见自己唯一的独苗苗,偏偏又是这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心里有气,语气平静地说:“他胆子小,昨天才被鹅唬了一回,越发胆小了。”
“什么?”李瓶儿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惊讶地看着西门庆,“什么鹅?”
官哥儿在府里住得好好的,怎么能和鹅扯上关系呢?
想当初,她和奶奶回乡下探亲,村里有户人家养了几只鹅。
刚开始,她不了解这种生物,非常好奇,很想想看一看,若是能再摸一摸就更好了。没想到,那些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性情暴躁,你要是敢跟它们对视一眼,它们能追你十分钟!
被鹅啄了两次,李瓶儿再经过那户人家时就变得低眉顺眼,一副活脱脱的奴才相,那群鹅才没找她这个过客的麻烦,兴许是见她态度够恭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