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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鲍太医没听明白,疑惑地问。
“就是你们说的外风外邪侵体?”李瓶儿想了想,用自己仅知的、少得可怜的知识回答他,“也有可能是被猫抓的时候撞到了头,这里有淤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鲍太医思索半晌,道:“我知道了,多谢夫人。”然后起身,和西门庆一起到外间商量药方。
李瓶儿松了一口气,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真的只有看老天爷的了。
鲍医官开了几味祛风止邪的药,另添加了活血散淤,仔细斟酌剂量,就等着西门庆派个小厮随他回家去取药来煎。
西门庆谢了鲍太医20两银子,并承诺若大好了,还有重谢。
鲍太医接了,客气了几句,急着回家抓药。
西门庆让玳安骑马送鲍太医回家,再取了药回来。
何太医出来的早,但当时大家都围在官哥儿身边,因此他坐到了客厅喝茶等着。
西门庆打发走鲍太医,然后来见何太医。
何太医起身行礼,西门庆还礼让坐。
何太医把李瓶儿的症状向西门庆复述一遍,道:“夫人忧思过重,产后失调,若是能静养最好,不要见吵闹,不要动气。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西门庆大喜,赏了他十两银子,唤来安跟随他去取药。
西门庆打发走两位太医,回到后边看望李瓶儿,见吴月娘正陪着她,叮嘱了几句,出来冠戴整齐,往衙门里办事去了。
李瓶儿歪靠在床头,默默看着吴月娘和侍候她的丫头问话,又问一旁的如意儿官哥儿的情况。
书上说吴月娘面若银盆,其实她的脸并不是真的像盆那么大,只不过脸型偏圆。在古代,像这样的长相很得老人的喜欢,认为有福气。吴月娘姿色一般,但举止端庄大方,一动一静都透露着正妻的风范。
别看她此时好像很关心李瓶儿母子的样子,李瓶儿却知道她是最恨自己的。
李瓶儿有子有钱,又有西门庆的宠爱,早就稳稳压了吴月娘一头。后宅的女人,谁没有黄花老去的时候?只有儿女才是最终的依靠。潘金莲那么嚣张的一个人,也会想尽办法求子。除非,她肯把官哥儿让给吴月娘抚养。
想到这里,李瓶儿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前有狼,后有虎,身边还有一个随时移动、时时求欢的病源体西门庆,李瓶儿想在这样的环境下保住自己,以及保住官哥儿,希望非常渺茫。
有舍才有得。
她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何谈保住官哥儿?
她最初穿越来时,一看到官哥儿,就有一股强烈的舔犊之情。随时官哥儿病情的稳定,这种冲动竟然渐渐地淡化了。也许,这就是前身李瓶儿最后的执念吧?
盗版李瓶儿对官哥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她连男朋友都没谈过,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小孩。
如果,放弃官哥儿的抚养权,能争得搬出去的机会,她愿意试一试。
吴月娘按例询问完伺候的下人们,又叮嘱了李瓶儿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语,然后起身回上房了。
等吴月娘走了,李瓶儿才有强烈的上厕所的冲动。
昨天她病得奄奄一息,挣扎着照顾官哥儿,连粥都没好好吃上几口,更别提喝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有小解的想法。
她没有叫迎春,想要自己去。昨天,她下床了一次,由迎春扶着去后面看了看自己的私房钱。
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把脚放到地面上,再缓缓起身,刚走了一步,就觉得不对劲了。
完全迈不开步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动了动脚趾,不对劲的感觉更甚。
这时,绣春进来了,连忙上来扶住她,问:“六娘,你想做什么?”
“我想上厕所。”
绣春愣愣地看着她。
“我想更衣,上净房。”李瓶儿换了个说法。
绣春终于懂了,扶着她到屏风后,里面放着一个红漆雕花净桶。
绣春把她扶到桶边不远处,伸手想替她解裤子,李瓶儿不好意思起来,让她赶紧出去。
绣春人老实,不太明白的时候也不敢多问,只一门心思地听主子吩咐就是了。于是,她走到屏风外等着。
李瓶儿扶着墙,一步一挪地挨到净桶前,强忍别扭感,解决完之后,绣春就进来了。
她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水声没了,马上就进来了,伺候着李瓶儿洗净手,又把她扶回床上。
“六娘,我去泡茶给你喝吧?”绣春问。
“不用,我想先看看我的脚。”李瓶儿半靠在床上,弯腰想去脱袜子,可是体力不支。流了好几个月的血,动不动就会头晕,能有多少力气?
绣春赶紧道:“我来,你躺着。”
绣春先替她脱了袜子,又一圈圈解开裹脚的白布,露出一双旧式女人的丑陋小脚。
李瓶儿一看,倒抽了口冷气。
哪怕后世看一万张畸型小脚的图片也没有亲眼看一次来得震撼,更别提这是属于自己的脚了!
☆、第七章
“六娘,我打盆水来,给你泡泡脚吧?”绣春放下裹脚布,问。
“好。”李瓶儿点点头。
五指脚趾被硬生生压折,弯向脚底,李瓶儿试着把它扳正,一阵锥心的刺痛。
她停下手,寻思着有机会了得问问医生,看这双脚还有没有救。让她像小脚女人似的,一走一颤地过一辈子,她可不干。
片刻后,绣春打了一盆洗脚水,把李瓶儿扶到床边,伺候着她洗了脚,说:“我去拿干净的裹脚布,帮六娘包起来?”
绣春不如迎春灵透,事事都要问一下。
李瓶儿点头同意:“别缠太紧,放得松松的。”这么奇怪的脚还是裹起来好了,眼不见为净。
绣春帮她把脚松松地裹好,又扶她到床上躺着。
迎春和抱着官哥儿的如意儿进来了。
迎春笑着说:“六娘,现在可好些了?官哥儿刚才吃了药,现在睡了。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呢!”
李瓶儿道:“辛苦你们了。等过了这阵子,我重重有赏。”
迎春和如意儿连忙道谢,同时表衷心,这是自己该做的。
绣春傻愣愣地,等她俩都道完了谢,才想起来,跟着说了一声:“谢谢六娘。”
李瓶儿让如意把官哥儿放在她身旁,看着熟睡的官哥儿,她松了口气,若是官哥儿能真正好起来就好了。
下午,玉楼、吴大妗子、吴银儿、潘金莲和吴月娘,一起走来看望李瓶儿及官哥儿。
李瓶儿仔细打量着孟玉楼和潘金莲。
孟玉楼34岁了,可容貌出众,保养得宜,瞧着像25、6岁的人,一点也不显老。她戴着银丝狄髻,露着四鬓,耳边青宝石坠子,白衫配桃红马甲,白棱挑线裙子,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李瓶儿看完玉楼,又看向她身后的潘金莲。
书中的潘金莲28岁,看着像23岁,也戴着银丝狄髻,绿宝石耳坠,白衫配湖绿马甲,下身是桃红裙子。按理说,红配绿是很难看的,可潘金莲这么一穿,竟穿出别样的风情。真和后世的模特披麻袋都好看一样,人美到一定境界,衣服彻底沦为配衬。
她的长相最好,媚眼含水,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两片薄薄的红唇像含露的红花。她的气势很足,既美艳又张扬。她虽然躲在玉楼身后,却无法让人忽视那股美的爆炸力。
李瓶儿打量潘金莲的时间最久,玉楼见了,轻笑一声,上前温声道:“六娘,怎么看呆了?不认得五娘了?”又回头冲潘金莲说,“五娘,你上来,给六娘道歉。虽然你是无心的,毕竟是你的雪狮子抓伤了官哥儿。有我们在这里,你好好道个歉。六娘这么明理的人,必定不会再怪你的。”
潘金莲娇笑一声,甩着帕子,一步三摇地走上前,对李瓶儿说:“六娘,我向你道歉。虽然我不认为官哥儿是雪狮子抓伤的,可大家都这样说,我也只好背了这锅。老爷也说过我了,雪狮子已经死了。昨夜我还求神拜佛的祈求了大半夜,保佑官哥儿早点好起来。”
迎春在一旁听得气愤不已。明明是打骂秋菊,现在却说成是求神拜神!
李瓶儿愣了愣,赶紧低头:“没关系,谢谢你了。”
吴月娘道:“好了,好了。说开了就好了。大家姐妹一场,以后还得好好相处。”
又聊了一回,吴月娘怕吵到官哥儿,喊大家往上房去。
吴银儿说先不去,等大家都走了,她才走到李瓶儿的床榻前坐下来,娇娇地对说:“干娘,我留在这里陪你吧。陪你说说话,聊聊天,你也好散散闷,这样病就好得快了。”
“不用,不用。你陪她们吧!”李瓶儿跟她不熟,压根就不想应付她。
“看干娘说的,”吴银儿用手帕捂着嘴,好一阵笑,“我是六娘的干女儿,我不陪着,谁来陪?”
“真的不用。”李瓶儿有点不耐烦起来,“太医说了,我这病得静养。”
“我一定不会吵到干娘,就替您打打扇,递递茶水。”
“打扇递茶有绣春呢!”
吴银儿身为院中人,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见李瓶儿是真的不想她待在这里,只好说道:“那我今天就回去了。现在干娘和官哥儿也没事了,我回家看看去。”
“好。”李瓶儿点头。
吴银儿还不肯动身:“干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回去做了,给您送过来。”
“没什么想吃的,太医说我要忌口。”李瓶儿说完,见她仍然不起身,忽然领悟过来,看向迎春。
迎春很聪明,立刻道:“银儿姐,前几天,六娘就留了一匹布,一件妆花马甲,及两盒点心,还有五两银子,让你走时带着呢!”
吴银儿笑了,一边起身一边说:“干娘总是这么客气,谢谢干娘。”
迎春拿了东西出来,递给吴银儿,吴银儿接了,对李瓶儿福了福礼,又劝她多多保重,这才出去向吴月娘辞行。
吴月娘见她要走,虚留了几句,也送了两盒点心给她,打发她去了。
潘金莲和玉楼在上房陪吴月娘坐了一回,起身出来。
两人走到廊下,潘金莲笑道:“我看六娘像傻了一样。看起来既呆又傻,说话都不伶俐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玉楼笑了笑:“官哥儿差点死了,她受惊过重,多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
“被吓坏了?”潘金莲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才到哪儿?就吓坏了?呵呵呵。”
玉楼看着她,笑了笑,没再接话。
西门庆从衙门里回来,先到李瓶儿房中看望官哥儿。
李瓶儿没梳头发,就那么披散着,不戴头饰,连耳环都没戴,素着一张脸,看上去楚楚可怜,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
西门庆心疼不已,坐到床边:“你今天吃过药了?觉得好些了?怎么连头都不梳呢?”
李瓶儿精神不好,起来说几句话就头晕目眩,只想躺着。古代的发型多数都是梳髻,硌得慌,她不让丫鬟给她梳头。不过,她可不会这样对西门庆讲。
李瓶儿抓住西门庆的袖子,委屈地说:“我都快要死了,还梳什么头呢?阎王爷也不会因为我没梳头就把我判入地狱吧?”
“快别胡说!”西门庆慌了,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讲了。”
李瓶儿甩开他捂嘴的手,哀求道:“何太医都说了,我这个病得静养。如果不能静养,只怕三四个月后,我就要死了。我让你把我放到庄子上去养病,你也不肯。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好活着……”
西门庆心里发急,跪到床榻上,赌咒发誓:“我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让我先死好了!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是去了庄子上,抛下我一个人,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李瓶儿开始哭:“庄子又不远,你隔个十天八天的来看我一回就行了。我还怕你从此就忘了我呢!”
西门庆听了这话,马上笑了:“我已经骂了五娘,她以后再不敢吵着你。你就在家里静养吧,有我看着,我看谁敢来吵你。”顿了顿,“再者,庄子上万事不便,官哥儿去了那边,缺医少药。若是有个万一,跑都来不及。”
李瓶儿停住哭声,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他舍不得让唯一的儿子离开他身边。
想了想,李瓶儿接着说:“官哥儿是我生的,是我的命根子,我也舍不得他跟着我吃苦。我知道庄子上条件不好,所以,官哥儿就留在家里,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我只想把病好好养好,再回来陪着你,看着官哥儿长大。若是我连命都没了,官哥儿就没了亲娘……”
西门庆起身,搂着她,一边拍哄,一边长叹一声:“你要是一个人走了,官哥儿怎么办?”
李瓶儿心里高兴,试探着说:“可以把官哥儿交给大娘。大娘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她公正无私,一定会把你的儿子照顾好的。”
这时候的吴月娘还没有儿子,白得一个儿子当然是好事,她巴不得呢!
“唉!一想到你要走,我心里就难受得很。还是别去了吧?月娘也有了身孕,她哪里照顾得过来?”西门庆还是不同意。
李瓶儿明白他已经有了点松动,只要再加几把火,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于是,她又开始哭起来,脸也不遮,泪水滑落到脸上,流经抓破的地方引起一阵刺痛,表情阵阵扭曲:“我都快要死了,我只想好好养病……”
西门庆不忍心看她的脸,长叹口气,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