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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月娘听了春鸿的传话,得知老爷一会儿要进后院,便高兴起来。
一面使丫头去各处报信,一面又让小玉赶紧给自己重新梳妆,另换新衣。
小玉拆散她的头发,仔细梳了一个高髻,吴月娘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件金丝狄髻,上面镶嵌着金珠及红宝石。
这件金丝狄髻,还是当初李瓶儿刚进府时,特意孝敬给她的,足足有九两重,是件难得的宝贝。
虽然她看不上李瓶儿,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手里的好东西真多。
月娘戴好金丝狄髻,又斜插了两根金簪,然后戴上老爷送的红狐卧兔儿,还将红狐围脖也套进脖子里。
小玉捧来衣裙,问她:“大娘,您不是说在屋里带围脖热么?”
月娘对着镜子笑了笑:“没关系,你不要拿厚袄儿给我,另挑件薄的就行了。”
小玉转身进去开箱子,重新拿了一件薄袄出来。
片刻后,月娘换好了衣服,一身正红金丝袄裙,配着鲜亮红艳的首饰,正妻身份不言而喻。
她在镜子里照了照,皱起眉头:“小玉,我是不是又瘦了?怎么脸色看起来很憔悴?”
小玉心想,您刚失了胎,整日哭闹不肯好好歇下,又不愿意吃太医的药,折腾了这么久,能不瘦么?
她没好意思明讲月娘经此一事,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有余,只强笑道:“瘦才好呢,多少人生孩子后胖得跟面团似的,您现在的身段刚刚好。我再给您补点粉?”
吴月娘心里舒服了一些,点了点头。
金莲虽然想躺在床上装病,但一想到老爷难得进后院一趟,她当然得把握住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了。
于是,描眉敷粉,挑首饰,换新衣,折腾了许久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了上房。
李瓶儿听了传话,整整衣裙就起身要走。
绣夏急忙问:“六娘,要不要换身衣服?”
李瓶儿惊讶地看着她:“这一身是我早晨刚换上的吧?不用了。”
惠庆笑道:“绣夏说得不错。六娘,换身鲜亮点的衣服?毕竟老爷难得再进后院。你是这府里的人,将来事事还得依仗老爷。”
从庄子上回来后,惠庆便被月娘打发去厨房帮忙。直到昨天,老爷亲口说让她们夫妻往后好好伺候六娘。所以,她这才又进了后院,光明正大的呆在李瓶儿这里。
李瓶儿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不用换衣服了,太麻烦。要不……”
惠庆看着她的脸色,道:“那就添几样首饰?”
“这个好,方便。”
绣春立刻捧来首饰盒,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她出主意。
若按她们说的办,大约这盒里的首饰当即就能少了一半去。
李瓶儿指着盒里镶珍珠的金丝狄髻,道:“就这件吧。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要好好打扮,看起来隆重出彩,又得显出对老爷的重视。不过,你们说的那也太多了,头都要压垮了。这件好,够闪够亮也够大。怎么样?”
惠庆捧出狄髻,一面笑着应是,一面亲手替她戴好。
打扮好后,她领着丫头们,惠庆抱着官哥儿,一行人去了上房。
等李瓶儿到时,其他人都来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俱都珠翠环绕,打扮得如同出门做客似的。
就连孙雪娥,也在头上插了两根金簪。
李瓶儿进门先领着儿子给大家见礼。
见毕礼,吴月娘见她虽然也带着金丝狄髻,但没有自己头上这件贵重,便笑着请她坐下,招招手将官哥儿唤到跟前,一脸温柔地逗弄了几句,然后才让他回到李瓶儿身边。
小妾们的座位是按照进门先后来排的,潘金莲就坐在李瓶儿旁边。
她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李瓶儿一通,既对她身上的家常袄裙不屑一顾,又眼红她头上的金丝狄髻。
金莲皮笑肉不笑道:“六姐姐,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好布料全给了官哥儿不成?”
李瓶儿平静地答道:“是啊。”
金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哪天她头一天跟你打了架,第二天就能一脸如常的和你笑着打招呼,仿佛昨天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
这种人俗称滚刀肉,你要是和她计较,把自己气死了对方还活得好好的呢!
前身李瓶儿不就是被潘金莲气死的么?
说起来,现在的李瓶儿当然不希望和金莲同住一府,但现下她没办法回庄子上去,更没可能赶走潘金莲,西门庆能同意?
那货可是明知雪狮子是金莲养的,差点害了官哥儿一命,他最后也只是摔死雪狮子。后来发生的大鹅事件就更搞笑了,他不去处罚金莲,倒把雪娥打了几鞭。
这样的糊涂男人,你能指望他什么呢?
所以,对于金莲,她只有冷处理。不搭理你,不主动找你攀谈。
金莲看了一眼李瓶儿怀里的官哥儿,夸赞道:“官哥儿越长越机灵了,不愧是老爷的儿子。”
她这话里听不出一丝的嘲讽暗喻,满满的真心实意,但即使这样,也没换回李瓶儿的好脸色,她目视前方,冷淡地回了个“嗯”字。
金莲见不好再聊下去,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遮住了嘴边的一丝冷笑。
又等了许久,丫头们都换第二轮热茶了,西门庆还没来。
众人心浮气躁,既期待见到他,又害怕他会带来什么坏消息。
李娇儿进府最久,便笑着问吴月娘:“大姐姐,可知老爷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金莲娇笑道:“我猜,一定是有正事,难不成让我们一起去陪他?”
吴月娘忍不住斥道:“胡说八道!官哥儿还在这里,说话也没个正形!”
金莲笑笑,不以为意。
孟玉楼道:“老爷刚处理了前院的一批小厮,大约是想嘱咐我们几句吧?耐心等着就是了,左右大家也没事。”
吴月娘含笑点头:“三姐说得对。金莲,你多向她学学。”
潘金莲朝孟玉楼嘻嘻一笑。
正说着,西门庆进来了。
他穿着蓝绸缎的织金大襟袍,上面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绣着小团的忍冬花,金线为花苞,银线为枝叶,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潘金莲涎脸饧眼,如同饿死鬼似的紧盯着西门庆看,直到他在上首坐下来,视线也不忍离开片刻。
李瓶儿只看了一眼,微微垂下了头。
西门庆在上首坐着,吴月娘亲手捧来一盏茶,递给他,问道:“蔡老爷走了?”
“嗯。”西门庆简短地回答了她,看向众妻妾,道,“我病了许久,大家都辛苦了。我担心你们的身体,特请来何太医为大家诊治一下。有病治病,无病防身,你们认为怎么样?”
虽是询问,话里的威严却让人不容拒绝,吴月娘当即第一个捧场:“这可是好事,难为老爷想着大家。”
“玳安,让何太医进来!”西门庆扬声朝门外喊,又对众人道,“医者父母心,你们不需避忌。”
何太医进来了,从吴月娘开始,挨个为大家把脉,就连一众丫头也一一把脉一番。
把完脉,西门庆领着何太医去了前院,交谈几句,奉上厚厚的诊金,将他送走,又在书房里略等了等,这才回了上房。
西门庆重进上房,身后跟着来保的媳妇惠祥、来兴的媳妇惠秀,两人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溜药碗。
他在上首坐下,指着惠秀手里的托盘,对吴月娘道:“你领个头,先喝一碗。”
吴月娘二话不说,从中取了一碗,一口气喝了。
西门庆一一叫着名字:“玉楼,雪娥,瓶儿,你们也各取一碗。”
惠秀走到三人面前,孟玉楼和孙雪娥各取一碗喝下。
轮到李瓶儿时,她被迫也取了一碗。先端在手里细看,见汤药呈浅黄色,闻着就是一股药味。不过她并不是学医的,不能光凭闻一闻就分辩出里面有哪些药材。可是大家都喝了,西门庆又在上面紧盯着,她也只好跟着喝下。
不管怎么说,西门庆再怎么变态,总不会一股脑将妻妾都毒死吧?
西门庆对惠祥说:“给五娘和春梅送去。”
惠祥稳稳地端着托盘,走到金莲面前。
药碗还冒着热气,最前面的那两碗隐隐泛着银波。
潘金莲探头瞧了一眼,随即捂住鼻子,嫌弃不已。
她朝西门庆撒娇道:“老爷,这汤药怎么这么浓?我瞧着大姐姐她们刚喝的似乎没这么浓?”
西门庆紧紧盯着她:“那你到底喝不喝?”
金莲一边朝他飞媚眼,一边捂着鼻子,就是不看药碗。
西门庆问她身后的春梅:“春梅,你肯不肯喝?”
春梅机灵,取了最前面左边的那碗,一抬手就喝光,然后将空空的碗底露给西门庆瞧。
西门庆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
潘金莲也识趣,知道躲不过,伸出纤纤玉手取了右边最前面那碗,捏着鼻子喝了,咂咂嘴,戏笑道:“这是老爷的心意,哪能不喝呢?反正老爷又不会把我毒死!就算真是毒药,能死在老爷手里也值了。”
西门庆扯了扯嘴角。
金莲对身后的春梅道:“快拿点什么我漱口,苦死了!”
春梅从身后的炕桌上端来一盘蜜果,金莲掂了一颗扔进嘴里,浓烈的苦味散了些。
李瓶儿因座位挨着金莲,闻言看了一眼,果然惠祥手里的汤药看起来颜色更浓,闻起来味道更怪。
李娇儿有点不安,不明白老爷略过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很快,她就听到老爷喊自己的名字。
“李娇儿,你也喝一碗。”
惠祥端着托盘,走到李娇儿面前。
李娇儿不言不语,接过来闷声喝下。
惠祥手里还剩下几碗,西门庆又道:“如意儿、迎春、倚翠,你们也各取一碗喝了。”
如意儿一脸得色,仿佛被赐药是一种荣耀,扭着腰,走上前当先取了一碗,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其他二人也跟着喝了。
金莲坐在凳子上,绷紧了神经,不敢露出一丝异样。因为她的小腹隐隐作疼,里裤似乎也有了湿意。
西门庆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改变,他含笑看向大家:“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我身体不好,只能躺着,大娘又坐褥,府里乱七八糟。有人对我说,府里有些人很没规矩,竟然和外院的人私通。”
吴月娘一脸吃惊,想问又不敢问。
金莲当即咬紧了牙,决心就算疼死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
春梅心里打了个咯噔。
自从老爷重新出山,她早就被老爷的风采所折服,心里不只一次地暗恨五娘当初为什么要拉她上陈姐夫那条船。
听了老爷的话,她差点以为事情败露了,便偷偷瞄向上方,见西门庆并没看着她这边,才松了口气。
可随即,她的小腹也隐隐作痛起来。
潘金莲忍啊忍啊,煞白着一张脸,额头出了冷汗,一方紫色绣金纹的手帕被她拧得花朵都变了形。
她的丫头春梅站在她身后,正在暗暗忍着自己的腹痛,哪里顾得上看她?
还是坐在上方的吴月娘视线开阔,一眼看出金莲的不对劲,关心地问:“五娘,你怎么了?我瞧你脸色极不好。”
李瓶儿闻言看过去,见潘金莲的确不对劲,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她也喝了药,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潘金莲的身下忽然涌出一股热流,她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慢慢滑下来,满脸痛苦,小声呻呤。
西门庆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冷声道:“何太医的医术极好。他开的这方子,若没事便只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若有那不轨的人,喝了就会流出不干净的东西来。”
他的话意有所指,吴月娘面上的平静快要绷不住。
众人齐齐看向潘金莲,各自猜测她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是指什么。
潘金莲瘫在地上,哭道:“老爷,老爷!我没有不轨,我对您可是一片真心哪!”
春梅赶紧上前扶她,好半天没能扶起来。
潘金莲搭着春梅的手,对着上方的吴月娘哭道:“大姐姐,这药好霸道。我的月事来了,得回去歇歇。”
吴月娘正想应下,还打算喊小玉去帮忙,扭头看到老爷冷冷的眼神,便闭了嘴。
老爷和月娘都没出声,其他人更加不敢多嘴。
良久,西门庆看够了潘金莲的痛苦,对惠祥和惠秀道:“你们扶她去净房,看看她到底流出什么东西来。”
这两位媳妇身强力壮,不似春梅那般娇柔,一人扶一边,一把就将潘金莲从地上拖起来。
潘金莲还在挣扎:“老爷,你要相信我,不信问问春梅,我的月事正是这几天。”
春梅快要被吓死了,知道这时候打死也不能认错,上前一步道:“是真的。老爷,五娘的小日子正是这几天。”
吴月娘毕竟是正妻,对院里各位小妾的小日子也有点印象,虽然暗自高兴金莲受罪,面上还是点头,做出关切小妾的模样,道:“是啊,金莲的确是这几天。”
因为每月只有这几天,金莲才不会抢老爷。
西门庆低头喝茶,不搭理任何人。
潘金莲很快被两位下人媳妇扶到隔间的净房,坐到了净桶上。
身下一股股的血块涌出来,她自己被吓一跳,身子更加绵软虚弱,脸白得像纸。
坐了有一刻钟,惠祥问惠秀:“差不多了吧?把她扶起来。”
金莲打死也不想起来,她害怕被人看见净桶。
惠祥才不理她呢,一把将她扯起来,没好气地说:“五娘,那边有月事带,你快去垫上。老爷还等着我们回话,别耽误了。”
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