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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有破坏欲,不是折花扯叶就是把花盆当目标,跟玩保龄球似的,把花盆踢倒了他就特别开心。
李瓶儿真不知道该夸他动手能力强呢,还是批评他不善待花草。
西门庆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被花园里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他躲在窗后看了一会儿,放下书,走出去一把抱起儿子,朝书房里走:“你娘说得对,别尽糟蹋花草。来,我教你读三字经。”
书房里很快响起了一大一小两把喃喃的读书声。
李瓶儿跟一众丫头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书房是重地,丫头们不敢随意乱闯。李瓶儿则是想到吴月娘及金莲多次在书房吃闭门羹,她才不会上去讨这个没趣呢!
她们站在花园里等了半个时辰。这期间,李瓶儿也顺便温习了一把三字经。估计丫头们大概也能背两句了吧?
官哥儿很聪明,才半个时辰,就记下了前面十句,记得牢牢的。
西门庆考了他一遍,他笑嘻嘻地就念出来了。不过,意思还不大明白,纯属死记硬背。
西门庆大喜,把他亲了又亲,正想再教,官哥儿扭着身子想从他怀里下去。
“你饿了?”西门庆把儿子放下来。
官哥儿抬脚就朝外走:“找娘,找娘!”
西门庆的心冷静了一些。
刚才,他抱着儿子进来,瓶儿都不肯跟进来,看来她还在嫌弃自己、嫌弃府里呢!
他跟着儿子走到门边,李瓶儿上前接住官哥儿。
她朝西门庆笑了笑,道:“官哥儿还小,不定性,能学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我这就带他回去,不打扰老爷了。”
西门庆心里不爽,面上含笑点头。
李瓶儿领着官哥儿及丫头们走了,他这才转身回到书房。
西门庆重新捧起书,暗想:这些女人没一个是真正心里有他的,他得对自己好点儿,这样才不枉此生。
“玳安,让厨房做碗宵夜来。就做黑芝麻馅的元宵,再煮一个荷包蛋进去,别的都不要。”
黑芝麻好啊,补肝肾、润五脏、益气力、填脑髓,他笑眯眯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坐回】、【远远妈】、【崔珊】灌溉的营养液~
☆、第 85 章
次日; 吴月娘早起; 由小玉伺候着梳妆打扮。
吴月娘叹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正在替她梳头的小玉道:“唉; 老爷这些天根本就不进后院; 我倒罢了,”她摸摸自己枯黄的脸; “这次生产伤了身子; 模样也老了好几岁; 不敢指望老爷再多看我一眼。可其他人呢?个个花容月貌; 老爷还是不肯进来,每日只闷在书房。长久下去,如何是好?”
小玉慢慢梳着头,心想:以往一天也离不了女人的老爷,清修快两个多月了; 难道他来真的?
嘴里劝道:“我听玉箫说,老爷还早起练武呢!这是好事; 您往常不是老说那些小妾把老爷的身子折腾坏了么?”
头已经梳好,吴月娘插了四根金簪在头上; 抚抚发鬓; 起身走到榻前; 捧着茶盏,忧心道:“你是知道的,”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同小玉这个未嫁丫头提这些; 可她又着实找不到可倾诉的对象,只犹豫了一瞬,又接着道,“老爷当初……肾囊可是破了的。自病好后,他就没在上房歇过,我也不知道他恢复得如何了。我这心哪,总是担忧得很,生怕他落下病根,不能行那夫妻敦伦之事……他又不跟我提,我也不好问的。”
小玉想了想,道:“擦身是玳安和花童做的,要不把他俩叫来问问?”
“胡说!”月娘斥道,“我一个当家奶奶,跟下人讨论老爷的那个地方?亏你想得出来!”
小玉讪笑一下,忽然想起来,拍着手欢喜道:“大娘别担心,老爷好着呢!我听春梅说过,五娘那天早上不是挨了老爷一脚么?春梅后来听五娘说,老爷恢复得可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当真?”月娘显出喜色,“老天保佑。”她朝四下拜了拜,又骂起金莲来,“那个贼淫|妇!专在我面前捣鬼!她跟我说,她是担心老爷喝醉酒才一大早赶去探望,原来又是鬼混老爷去了。活该她挨那一脚!”
正说着,玉箫从外面进来,闲话道:“老爷昨晚读书,六娘领着官哥儿去花园里玩,老爷抱着官哥儿教他认三字经呢!”
“哎呀,老爷怎么看起这些书了?”月娘心里不赞同,“他不过是买了个武官罢了,难不成还要考状元?就算真有这想法,也该看些正经的书才对。”
两个丫头没接话,月娘又问:“六娘进书房陪老爷了?”
玉箫摇头:“没有,听说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过后抱着官哥儿回去了。”
月娘放下茶盏,在屋内走了一圈,吩咐玉箫去前院看看老爷可用过早饭,若还没用便请他来上房。
玉箫去了,很快回来回道:“老爷已经用过了。”
吴月娘淡淡道:“那算了。摆饭吧,我自己用。”
其实,西门庆还没有用早饭,他见了玉箫就骂:“天天请,闲得慌?我在书房没饭吃?你去跟她说,以后不要来请,让她管好后院就行了,不要由着阿猫阿狗四处乱窜。”
玉箫被骂得一声不敢吭,垂着头顺着墙根一溜烟走了。
可她又不敢如实对月娘说,真要说了,不是还得讨月娘一顿骂?她才不傻呢。于是,她对月娘撒了谎。
月娘用完早饭,开始思索。
老爷虽然变得不近人情,但他对自己的孩子还是上心的。满府里最重要的当然是官哥儿,可六娘护得紧紧的,她不好伸手硬夺。事情闹大了,老爷能饶了她?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西门庆的女儿,大姐儿。
她派丫头将大姐儿请来,留在上房喝茶闲聊了一上午,然后好言好语地对她说:“你爹病好后,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担心他再闷出病来。不如,等下你去书房请请他,让他来上房用午饭。你也陪着一起,兴许老爷能多用两碗呢?头回我买了金华酒,还没开封,正好今日搬出来,我们一起高兴高兴。”
大姐儿二话不说就去了,吴月娘吩咐丫头赶紧通知厨房上好肉好菜。
大姐儿到了书房,春鸿客气地请她略等等,他得先进去问声老爷。
片刻后,书房里传来西门庆的声音:“是大姐儿?进来吧。”
春鸿替她掀开帘子,大姐儿进去。
西门庆正坐在桌前,握着毛笔练字,桌上铺了满桌的字纸。
大姐儿先抬头一扫,书房里陈设依旧。
厅里摆着六把云南玛瑙漆减金滕丝甸矮东坡椅,两边挂着四轴名人山水,另一边是一张大理石的书桌,桌上放着流金仙鹤铜炉,炉内燃着香。
但左边墙上多了一副宁静致远的字画,两旁添了红红的梅花及青脆的绿竹。右边墙上挂了一个斗大的“勤”字,字体飘逸,气势挥洒,几乎快要从纸上漫出来。
大姐儿走到桌前,笑问:“爹,您爱上练字了?”
这可真是个稀奇事,她爹往常虽然把书房装扮得似模似样,但那只是面子功夫,其实内里是极厌恶读书写字的。所以,他才请了秀才进府,专门替他打点回信写贴这类琐碎事。
西门庆放下笔:“练字能静心,我闲着无聊就练几笔。你要是喜欢也练练,回头我找几本字贴给你。”
大姐儿敬谢不敏,摆手道:“不用了罢?我还是喜欢绣花。”
西门庆也不强迫她,让她在矮东坡椅上坐下,自己丢了笔,陪坐在一旁。
春鸿上了茶,另备了一碟瓜子,一碟核桃仁及一碟点心。
西门庆把瓜子往大姐儿那边推了推,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然后自己拿着核桃吃。
大姐儿一脸孺慕地看着她爹,道:“我记得爹往常也爱吃瓜子,怎么今天吃上核桃了?”她反手将瓜子往西门庆那边推了推。
西门庆又给推回去,笑道:“太医说多吃核桃补脑,我最近就爱吃这个,你也尝尝。”
大姐儿掩口笑:“爹已经够聪明了。在我心里,您一向是最聪明最能干的。”
西门庆乐呵呵地问她:“你来有什么事?缺首饰还是缺银子?”
大姐儿摇头:“都不缺。大娘使我来的,让我请您去上房用饭,她特意备了好肉好酒,就等您呢!”
西门庆将手里的核桃吃下,拍了拍手心,微微皱眉。
吴月娘还是老样子,从来只关心她自己。
自己病好后,早就改了饮食,她竟一点也不知。但凡有点心,去厨房里问一问就能知道,她连问都不问。
往常,她那般殷切地劝他少饮酒,可回回去上房用饭,她都必备了好酒给他。
“呵呵。”西门庆笑了,不置可否。
看着眼前的大姐儿,他都顾不上生吴月娘的气。
以前,他对大姐儿关注得很少。
自从第一任妻子死后,留下大姐儿孤苦无依,他便娶了吴月娘进府当家理事,教管女儿。
吴月娘接过大姐儿的教养,手里握着他这些年积攒的银钱。后来他要嫁女儿了,事到临头才发现嫁妆竟然没置办好,因为吴月娘只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张拿不出手的床充数。
女子出嫁,最重要的是嫁妆,嫁妆中的重中之重则是陪床。一个女子出嫁,若没有一张好床陪嫁,会被人耻笑的。
就连潘金莲进府做小妾,也使出百般手段,哄他买张好床给自己。
他连买给潘金莲的床都花了十六两银子,万万没想到,吴月娘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地方失误。
当时他听信了月娘的诡辩,也怨他那时对后院不上心的缘故。匆忙仓促之下,不得已只好将孟玉楼带来的一张拔步床陪给了大姐儿。
现在回头再看,才发现吴月娘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嫁女儿时,孟玉楼已经被他娶进府了,那会儿他虽不说富可敌国,但绝对是清河一霸,他会拿不出几十两银子给女儿买张好床陪嫁?
他因为事多,又兼对后院不上心,才放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月娘来办。
她就是这样办的!
前世他死后,吴月娘为了能明正言顺地赶走陈经济和潘金莲,不顾秋菊三番四次的告密,嘴里只说不信,甚至还要在这当口,决定去泰山顶上进香还愿。
她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后院没人管,陈经济和潘金莲更加肆无忌惮,两人偷出了肚子,金莲悄悄打胎,死胎没处理好,被倒夜香的人看见,嚷得满县皆知,再也捂不住。
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西门庆?
吴月娘趁此卖了金莲,也将陈经济撵出府。
大姐儿做为陈经济的娘子,自然也得跟着一起出府。陈经济受不了这口气,夜夜在家打骂大姐儿,白天则跑到府里大吵大闹,说吴月娘贪了他家的箱笼,还说要去告状子。
大姐儿挨不住毒打,回娘家求救。
吴月娘怕事,正担心陈经济要告她。她急忙用一顶轿子硬将大姐儿送回陈经济手里,还劝她,女子本该从一而终,他是好是歹,你也只有受着了。
大姐儿被硬送回陈家,陈经济不肯要她,又使人将她抬回西门府。吴月娘也不接手,再次喊抬轿子的将大姐儿重新送回去。
最后还是陈经济的母亲张氏出面,才让大姐儿进了陈家门。
大姐儿重回魔窟,眼见娘家没了指望,这才在半夜用一根绳子吊死了。
吴月娘得了信,想趁此机会一举将陈经济告倒,省得他天天来府里歪缠,赖她贪了他的箱笼。
这一状告成功了,大姐儿身上全是伤痕,陈经济赖不掉。
为了免除人命官司,陈经济倾家荡家,吴月娘也摆脱了一个无赖,只可惜了他的大姐儿,埋在土里无人记得。
西门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一向端庄大度、以夫为天的吴月娘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丈夫的声誉,不惜搞坏府里的名声,更不怜惜他的骨肉。
陈经济……他一直记得他呢!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小伙当初落难投奔他家,哪里有什么家当?
他本是一个小小的书办的儿子,家底微薄。自从陈洪进了牢里,为了打点官司,东拼西凑才凑出五百两,让陈经济带给他,做为替他父亲打点官司的费用。
至于那些箱笼,则全是大姐儿的陪嫁之物。
五百两,看着很多,但陈洪摊上的是大案,上面那些大官哪一个是胃口小的?就这五百两,花得精光不说,他自己还贴了一些。
陈经济,不懂感恩,无赖下贱至极!
他不是不想收拾他,只不过时候未到。
来保和韩道国进货未回,铺子里人手一时不够,他还没买到合心的下人。再说,大姐儿这事,他想过了,最好的办法是和离。
当然,和离不是一个简单的事,虽然亲家陈洪现在陷进官司,但他还有亲朋好友,此时不宜将事做绝。
再者,他也得先取得大姐儿的同意。
陈经济那贼人,上一世他的下场也凄惨得很,并不比他好多少。
罢了,等大姐儿和离了,就将那小伙赶出去,自有天收他,自己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倒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污血呢?
大姐儿见她爹半日不出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神态局促起来,小声道:“爹,爹?”
西门庆回过神,看着女儿,想起她在自己病床前伺候的样子,慢慢道:“爹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什么事?”
“我想让你和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