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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望望身侧的史火龙,又望望席上的史火龙,瞬间就分出高下来。席上之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过数眼功夫,也分出真伪。有个满脸横肉、活像是关公身旁手执大刀周仓的九袋长老冲上前左右开弓,拍拍拍拍的打了假帮主七八个重重的耳光,骂道:“直娘贼!你是什么东西,要老子向你磕头,叫你帮主。”那假帮主双颊红肿,头发鼻子都掉下地来,原来是个秃头塌鼻的家伙。周仓模样的长老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又要往他脸上掴去,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丐伸手格开,道:“冯兄弟不可鲁莽,一切要等帮主发落。”宅子中众丐才醒悟要向史火龙行礼,一齐弯腰躬身,道:“座下弟子,参见帮主大驾。”
无忌不愿与闻丐帮的秘密,避嫌到院中静候,院中有四个丐帮弟子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无忌只觉那人相貌甚熟,记得在蝴蝶谷明教大会之中见过,却不知他的姓名,走上前去,抓住绑着他的绳索,轻轻一扯,已将绳索扯断,道:“你是明教的人?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脸上满是气愤愤的神色,双手一得自由,立即挥右拳,向着无忌脸上猛击出去,无忌左手斜挥,轻轻一拂,将他拳势带偏,那人一声咳嗽,一口浓痰向无忌脸上吐去,无忌侧身一让,道:“我在蝴蝶谷见过你,你不认得我了?”押着那人的丐帮弟子在他背后一推,道:“这是帮主的贵客,跪下,磕头!”又对无忌道:“此人名叫韩林儿,乃韩山童之子。”无忌笑道:“是了。蝴蝶谷大会,你一直跟在父亲身后,没跟我说话,是以想不起你的名字来。”韩林儿听无忌说得半点不错,又惊又怒,道:“你丐帮好不要脸,居然派人来明教卧底!”无忌见他性子爽直至此,不禁哈哈大笑。
史火龙议事已毕,叫道:“阿牛兄弟,我给你引见几位兄弟。”无忌携了韩林儿的手走上前去,与丐帮诸长老一一见礼。史火龙一踢脚下的假帮主,道:“这家伙原是个做无本买卖的毛贼,被陈友谅乔扮成我的样子,戏弄帮中弟子。我只不明,陈友谅出身少林,他师父是少林寺的高僧,怎会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无忌登时想起杨逍在光明顶的话来,道:“陈友谅的师父便是成昆。”于是将成昆化名圆真,混入少林寺拜空见神僧为师等事简略说了。史火龙道:“此事已无可疑。成昆到莲花山庄杀人夺棒,又找了这个小毛贼冒充我,做他们的傀儡,操控丐帮,再想进一步挟制明教,野心勃勃,妄图称霸天下。这奸计不可谓不毒,野心不可谓不大。幸得阿牛兄弟仗义出手,才破了这师徒二人的奸计。”说着向无忌深深一揖,丐帮群弟子也跟着行礼,无忌连忙还礼,道:“明教虽蒙恶名,宗旨原是去恶行善,以后还望史帮主捐弃前嫌,携手共抗鞑子。”丐帮素来行事侠义,自前朝帮主黄蓉以降,帮中弟子均是奋不顾身,力抗蒙古,史火龙慨然道:“谨如尊言。”无忌道:“这位韩林儿韩大哥,便由我带走了。”史火龙道:“阿牛兄弟不如多留些时日,好让帮中上下略尽心意。”无忌道:“丐帮大事已了,我想到处走走,增长见闻。”史火龙心想:“东海传人已经百年不曾现世,这番出岛只怕有甚么要事。”当下率帮中弟子送城外十里,方始分手。
无忌和韩林儿骑着丐帮所赠骏马,沿官道而行。到了一处小镇,无忌道:“韩大哥,咱们在此分别,你失陷丐帮,恐怕已惹风波,请速回濠州与明教中人分辨清楚,言明丐帮与明教携手之意。”韩林儿道:“我要找教主,没找到他老人家,我是不会回濠州的。”无忌道:“你家教主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还会丢了不成?”韩林儿道:“你们这些臭叫花子怎么懂我们教主的慈悲心肠,金毛狮王命丧海外,教主伤心遁迹。现下白眉鹰王也不在了,我怕教主会更难受,所以禀明爹爹,出城寻找教主。”无忌讶然道:“什么白眉鹰王不在了?”韩林儿道:“丐帮不是号称弟子遍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么?本教白眉鹰王上月惨死在灭绝师太手下,武林谁人不知?”无忌一惊而起,颤声道:“你说什么?白眉鹰王武功高强,怎会被灭绝师太杀死!”韩林儿道:“你们名门正派一直看我们不顺眼,武功比不过,就耍阴谋诡计,下毒害人,鹰王他就是死在少林毒手之下。”无忌喝道:“灭绝师太与少林有什么关系,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打你嘴巴!”韩林儿恨恨的道:“白眉鹰王如果不是被少林秃驴暗中下毒,又怎会死灭绝老尼剑下?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无忌兀自不信,喃喃的道:“少林派是名门正派,怎么会下毒害人,不会的,外公不会死的。”韩林儿见无忌如此哀伤,奇道:“你认得白眉鹰王么?何以如此关切?”
无忌摇头不答,坐在马背上,眼望远处,怔怔下泪,茫然不知何往。远远的一个中年白衣书生缓步而来,大袖飘飘,颇有潇洒出尘之致。韩林儿瞧他行得悠闲,但说也奇怪,眨眼功夫那书生就行到马前,斜了韩林儿一眼,向无忌躬身行礼,道:“杨逍参见教主。教主重回中原,属下未克迎接,还请恕罪。”韩林儿惊道:“他——他怎么会是教主。”回想他面貌虽然大不相同,但语音身形,果然是蝴蝶谷中熟悉已极的那人,吓得跪伏在地,连连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得罪教主,请教主降罪。”无忌斜身下马,双手扶起韩林儿,道:“韩大哥忠义赤胆、铁骨铮铮,在下敬佩非常,何罪之有?”韩林儿站起身来,好奇的打量无忌脸色。杨逍道:“启禀教主,从此地到江南天鹰旗,马匹不如舟行便利,顺水而行,不过数日辰光,未知尊意如何?”无忌扫了杨逍一眼,没有出言反驳,将马缰交给韩林儿,长袖一拂,转身疾奔而去。杨逍匆匆向韩林儿留下一句: “韩元帅正找你,你速回濠州。”快步向无忌追去。
无忌脚下行得到极快,却未施展极上乘的轻功,杨逍几个起落间,绕到他身前,双臂一张,要抱无忌入怀。无忌凌空一个筋斗翻过,圣火令心法使出,右手已经无声无息按在杨逍颈□□【道】,厉声道:“我外公呢?”杨逍柔声道:“鹰王在天有灵,定不愿意看到你这般伤心。”无忌方始确信殷天正殒逝,心中五内摧伤,全身发颤,几欲晕去。杨逍向前跨出三步,脱了无忌掌力操控,回身过来,握着无忌右手,道 :“天色不早,我们先回镇上歇宿一晚,再雇舟南下,好不好?”
无忌右手一摔,甩脱杨逍,疾往外走,杨逍闷声不响的跟随在后。无忌不辨东西,越走越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周树木山峰,慢慢的阴暗朦胧,再行得一阵,更是星月无光。突然间,无忌左脚一脚踏空,向前直摔下去,好在地上全是长草,这一摔未受重伤,只是呆呆怔住,怎样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在奔跑之际摔跤?他又是委屈,又是伤感,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到伤心处,真是愁肠百结,毕生的忧患屈辱,尽数涌上心来。
杨逍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抱起无忌,寻了处破庙,打算暂过一晚。无忌抽抽搭搭的哭不停声,杨逍抱着他坐在暗处,四下里狼嗥枭啼,杨逍自是不惧,也没有生火驱兽,有头饿狼出来觅食,边嗅边爬,走到二人近前,杨逍拾起一粒石子,嗤的一声轻弹,饿狼应声倒地,头骨碎裂,却一时不得便死,伏在地下不住低声哀鸣。
无忌蓦然惊醒,缓缓站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眼泪,心想:“外公和义父都死了,我也不要再留在中原,波斯明教也好,中土明教也罢,都是害人受苦之物。江湖人心险恶,世事烦恼不断,何不就此隐居深山,不再与外人来往?”
杨逍一直注视着无忌的动静,见他举步欲行,忙伸过手去,捉着无忌左脚。无忌垂目扫了一眼杨逍,道:“请你放手。”杨逍道:“你去哪?我陪你。”无忌漠然道:“天地茫茫,总有我安身之处,你不必再来寻我。”杨逍脸色微变,道:“狮王鹰王的仇,教主不报了?”无忌摇了摇头,道:“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何必多害人命。”杨逍道:“他二人的期望,教主就忍心辜负?”无忌道:“我才干不足以胜任教主,请贵教另觅明主。”杨逍颓然松手,叹道:“教主一走,明教是毁定了,我们以身殉道,那也没什么,可怜天下百姓劫难未尽,还有得苦头吃。”无忌茫然若失,待要迈步离去,只觉双脚重逾千斤,连一分之微也不能移动。杨逍走上前去,握住无忌的手,无忌瞧着他怔怔出神,悲从中来,不禁泪下。
杨逍伸手搂住无忌,揭下他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不住吻他脸上咸咸的泪水,柔声安慰。
次晨二人同到码头雇船南下。无忌问起殷天正之死,杨逍道:“光明顶上,我便与你说了,殷寻气量狭小,放出来也是个坏事的主儿,殷白眉这回,就是栽在他手上。”无忌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寻表哥是外公的亲孙儿,怎么会害他!”杨逍道:“明尊在上,若我杨逍有一字欺骗教主,教我这一辈子不得亲近佳人。”无忌听他说得浮滑,总归是罚了咒誓绝不相欺,心中一片迷惘。
杨逍道:“这事还得从万安寺说起。范兄弟奉命护送灭绝老尼返回峨嵋,行到半途,江湖上流言四起,说她与范兄弟有私。灭绝老尼折回头,疯了般将诟谇谣诼者乱杀一气,有胆大的便向她说此言由范兄弟而生,那老尼转而找范兄弟拼命,范兄弟不欲与之纠缠,引着她四处漫游。到了江南,殷白眉要为二人调解纷争,殷寻这小子看到灭绝老尼身旁的周芷若姑娘,说道周姑娘秀雅端庄,大是教主良配。殷白眉见了也很是喜欢,向灭绝师太提议不如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尽释前嫌。灭绝老尼勃然大怒,两家交起手来,鹰王就此不幸。”
无忌脸色苍白,心知此事大有蹊跷,静静听杨逍续道:“想灭绝老尼与殷白眉不过伯仲之间,又有范兄弟在场压阵,如何能害得了殷白眉性命?查究之下,才发现那殷寻早已被成昆所挟,在殷白眉饮食中下了极慢性的□□,临敌时毒性发作,由此丧命。”无忌恨恨的道:“成昆!竟又是成昆!他这回又在图谋什么!”杨逍道:“江南是前朝旧地,向为鞑子所惮,天鹰旗在江南本就势大,教主释放光明顶战俘之后,江南各大帮会对天鹰旗更是尊崇,殷白眉登时就成了朝廷的眼中钉。但义军各处并起,朝廷无力再向江湖挑斗,天鹰旗之事便交由成昆一人处置。鹰王身边好手如云,那奸贼无从入手,就找上了殷寻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无忌到了此时,心中伤痛,却哭不出声来,只是怔怔出神。杨逍搂着无忌,柔声道:“若是伤心,就哭出来。”无忌摇了摇头,道:“灭绝师太和殷寻呢?”杨逍道:“灭绝老尼见机不妙,乘乱走了。殷寻还在天鹰旗,范兄弟和殷野王想办法为他续命,等候你回来发落。”无忌软软的倚在杨逍怀中,低声道:“你说我早一点回来,外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杨逍道:“世事变幻莫测,难以预料,你不要将所有事都揽在身上。”无忌道:“外公要我安安心心的做这个教主,要我出海的时候多带人手,我全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为能够摆脱明教的人沾沾自喜,若非我任性独行,又怎会连累这许多人送命?”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
杨逍道:“你不用太过伤心,那些欺负过你,害死狮王鹰王的人,咱们一个也不放过。”无忌凄然道:“杀了他们,义父和外公就会活转来么?爹爹妈妈就会活转来么?杨伯伯,如今张无忌尽在你掌握之中,你可心满意足?”杨逍搂着他的手紧了一紧,道:“你肯留下来,我很是高兴。说一句不怕你笑话的,虽然你武功比我高,但我总怕你离了我,在外受了欺凌,我赶不及相助。”无忌忍不住扑哧一笑,用手指头去画杨逍脸皮,道:“不害臊,我打不过的,你还能帮我找回场子?”杨逍偏头轻吻他指尖,笑道:“在我眼里,你仍是昆仑山上那个病弱孩童。”无忌忆及昔年往事,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杨逍见无忌清秀绝俗的脸儿上沾着点点泪珠,如仙花含露,娇美不可方物,心中一荡,在他脸颊上一吻,将他横放在床,退后半步,作了一揖,道:“情之所钟,难以自持,还请恕罪则个。”无忌心跳耳热,红了脸转过头含着泪只管弄衣带。杨逍行礼毕,宽了外衣,登上床榻,伸臂搂住无忌,深深长吻。无忌在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情热如沸,闭上眼睛任其施为。杨逍左手搂住了无忌的身子,右手就去解他衣带。
无忌迷迷糊糊的道:“不,不能这样。俞二伯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欲要运劲挣卸,但觉杨逍身上的热力传来,荡人心魄,不由得筋酥骨软,劲力竟然发不出来。杨逍眼见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