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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吉祥-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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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满脸嘲讽的笑道:“我本是信阳的寻常商户子弟,胸无大志的一介布衣之身,当初是谁生拉硬拽逼我举家迁来长安的?先是浴血大漠,后是亡命海上,再是大肆敛财,哪样没有遂您所愿?而今我仍是身为夏臣,从不干涉朝政。从未染指兵权,没占大夏半寸土地。”

“自前朝覆灭,诸国林立,称王称帝者何其多矣!皇上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充其量只是相互利用,我认为并不欠你什么。乡下农户人家雇个短工尚且知道要付工钱,我不过是为妻儿老小挣点家业,那又怎么啦?皇上居然口口声声放心不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不瞒您说。我对什么把持朝政、左右废立毫无兴趣,但我也毫不客气的说,我确实有您所担心的那个能力!您这是想逼我自尽?还是想逼我永生永世与大夏为敌?我还是那句话,您尽管试一试!”

杨致这番话没有半点新意,只是比之前说得更为露骨。君臣二人就像红了眼的斗鸡一样,互不相让的对视片刻,皇帝脸上渐渐舒展开来一抹笑容,眨眼之间犹如邻家老头儿一般亲切:“致儿,朕几年不曾见你,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想不到凭地就惹出你这许多牢骚!”

玩笑?你丫自己相信么?皇帝一声“致儿”。令杨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怪都说所谓的乱世枭雄之主,无一不是脸皮厚如城墙的演技派大师!

笑容不减的道:“皇上向来宽容大度,不会怪罪微臣持宠而骄吧?皇上既说是开玩笑,那便一定是开玩笑了。只不过这样的玩笑您不止开过一两次了,臣都有点烦了,您不觉得累么?”

这边轻轻巧巧的一句“玩笑”,那边就立马由“我”而“臣”。方才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瞬间又成丽日晴天。皇帝不禁心中暗叹:朕如有子若此,何须忧心忡忡?

竭力用稍显生硬的笑脸掩饰着尴尬,拿起案头的一道圣旨递与杨致:“致儿。不知合你心意否?拜托了!”

这道圣旨显然是早已拟定写就了的,杨致接过一看,顿时颇感雷人:……钦封飞虎侯杨致智勇超群,公忠体国。深得朕心,不负朕望。着其在太子监国期间,赐封枢密院太尉以为摄政,加太子少保衔,兼领大夏海关总督。钦此。

原来皇帝早有盘算!这道圣旨的分量,委实太过惊人。杨致年岁未及而立。便出任相当于前世中央军委主席的枢密院太尉一职。摄政不同于辅政,那是可以代替太子做主、他说了就可作数!太子少保虽是虚衔,但细究起来,亦有护卫、教导太子之责。这还不算,仍自兼领海关总督。何谓权臣?古往今来的人臣能有这等恩遇,杨致可是头一份啊!

乱世枭雄之主的圣旨,能有个三成的可信度,人品已是上佳。皇帝的人品与街头的泼皮无赖相比,堪称半斤八两。不出意料的话,与此同时应该另有一道颁与禁军大将军周挺的密旨:杨致但有异动,即可派兵剿杀!

枢密院太尉并不直接掌兵,有名无实。太子少保说破了大天就是个荣誉称号,毫不稀奇。所谓摄政,手中无兵,文官集团又没人买账,你凭什么去摄政?所谓兼领海关总督,皇帝务求朝局稳定,新君继位一时腾不出手来分赃,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杨致如果被这样一道圣旨忽悠得昏了头,那他就不是杨致了。如若领旨谢恩,阖家妻儿老小今日在刑部大牢里过夜,只能说皇帝好歹还算厚道。总而言之,这道圣旨是万万接不得的!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挖坑相试,已超出了杨致的忍耐底线。日后若是再与你讲半分狗屁不值的君臣翁婿情谊,若是在你面前再有半句真话,老子就他妈跟你姓!不就是拼演技吗?你以为我真比你差到哪里去了?

倏然之间已是一脸惶恐的恭谨之色,将圣旨小心的双手呈还御案,肃然揖道:“皇上请恕微臣德才浅薄,此等恩旨,断不敢领!微臣这几年劳苦奔波,落得满身伤病。即便有心报效,亦是力不从心。老父迁离祖籍已有数年,思乡心切,早有返乡祭祖安居之心。微臣妻儿尚未回过信阳故地,按理而论,早已该认祖归宗。微臣甘愿就此辞却一切官爵,告老还乡,万望皇上体恤!”

前头还好,皇帝一听到时年未满二十五岁的杨致口称“告老还乡”,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个满桌。被茶水呛得咳了半晌,板起脸问道:“哦?是吗?朕若不允呢?”

杨致嘿嘿阴笑道:“皇上乃是不世英主,圣心烛照。微臣以为,皇上一定会应允的。万一不允,那也没有关系。古有挂印封金一说,至今不是为人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你试我,我也试你。不允?我若决意要走,你允与不允,有用吗?

皇帝哈哈一笑,连连挥手道:“过得两日便是端阳佳节了,你数年未归,先陪妻儿老小安心过节吧!你且告退,朕回头自有旨意。”

杨致告退之后,随着皇帝摇头一声长叹,金子善面无表情的从御书房幔帐后面走出。

皇帝幽然问道:“小金,朕忧深虑重,不得不慎。确如杨致所言,他有功无过,朕今日待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厮之狡诈,如狼似狐。今日这番奏对,朕恐怕适得其反啊!”

第339章安神药方

说到底,皇帝还是那套恩威并施的老把戏。此番召见之后,皇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杨致在心底就没当他是皇帝,一直把他摆在对等的位置。所谓的君臣翁婿,从来都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之上,不过是一件赖以遮羞的华丽外衣。皇帝的猜忌与不忿,皆因来源于两个字:掌控。

将文官武将置诸掌中,运用自如,但凡有所作为的帝王,大多深谙此道。一旦人臣意欲脱离掌控,通常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篡权自立,要么就被诛杀。皇帝显然很难相信,在杨致身上会有第三种可能。

彻底摊牌之后,杨致反而心中释然,安之若素的打道回府。家中的两个儿子杨猛与杨骁快满四岁了,放在前世已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两个孩子对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杨致花样百出的逗弄了两日,才使孩子渐渐与他亲近起来。对老父妻儿深感歉疚之余,愈发对皇帝心生腻歪,这几年为他老赵家卖命,已经很够意思了。

杨致突然离任回京、皇帝单独与之密谈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长安。皇帝日益老迈,近一年来临朝理政的天数远不如从前频繁。上了年纪的老人精力不济,身体或轻或重的出点毛病,实属正常。皇帝的身体状况甚至是一纸药方,向来都被列为一个王朝的最高机密。即便如此,最年轻的宰辅阁臣徐文瀚被贬黜不到一个月,杨致随后突然返京,嗅觉敏锐的人都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大夏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年,皇帝只怕是又有大动作了。

所谓大动作,无非是开战,或是立储交托后事。对外开战等于改变现行国策,似乎跟徐文瀚与杨致扯不上太大关系;只能是关乎立储。

诸方势力纷纷揣测皇帝的心思,召集各自的核心班底密议,下一步该当如何应对。然而皇帝以杨致回京作为节点,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太过反应的时间。

五月初四日。皇帝诏令,为与众臣共度端阳佳节,于五月初五日在宫中大宴群臣。凡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伯爵以上王公贵戚。不得缺席。纵有病重不起者,特旨恩准卧而抬之赴宴。

这道旨意貌似恩泽普降,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换而言之,有资格进宫赴宴的人,只要没死还能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爬也要给我爬来!

没人知道皇帝此举的真正用意,也没人敢借故推托不来。宫中御宴一直就是颇为折磨人的样子货,对于这一点,满朝文武倒是达成了高度共识。

卯时早朝,寅时就得起床洗漱,辰时就座,巳时开宴,午时布膳完毕……。然后是众臣向皇帝谢恩朝拜,皇帝训谕……。尔后是宁王赵当、康王赵敢、越王赵启三位皇子奉旨轮桌向群臣敬酒……。好不容易捱到席终。还要再度叩谢皇恩,才算完事大吉。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已到申时时分。大多数人在长达四五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没正经吃过几口东西,甚至连润口的茶水都不敢多饮。万一憋不住要去出恭如厕的时候,皇子过来敬酒或是皇帝冷不丁问到了你头上,岂不尴尬?朝堂无小事,值此微妙时刻,轻则关乎官运前程,重则关乎身家性命。实在马虎不得啊!

众臣熬到御宴终了,如蒙大赦,无一不是饿得前心贴后背,头晕眼花。三五成群的出宫而去。很多经验丰富的官员,早早在官轿中备有聊以充饥的茶水糕点,甚至有人连马桶都带上了。

对于诸位名列宰辅的重臣与王公显贵而言,虽说不可能如在自家府邸一般随便,但也不像众多前来打酱油的官员一般饱受煎熬。

杨致与老太尉陈文远、武英殿大学士耿进、禁军大将军周挺等人同席,很识相的坐到了末位。在这样的场合。除了打着哈哈问候寒暄,自然没人会多说什么,是以杨致始终都是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

越王赵启已由初识之时的黄口小儿,长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大小伙。或是天性使然,以及从小到大给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顽劣印象,这小子向众臣敬酒时,与两个毕恭毕敬、笑容僵硬的哥哥相比,要显得随意亲切许多。

徐文瀚被降黜为翰林院六品侍读,已无资格赴宴。金子善不见人影,不出意料的话,今日最忙的人应该是他。

早朝时分在宫门外群臣都怎生扎堆议论,出宫之后有哪些人分头聚集交头接耳,晚间入夜之后又有哪些人串门走动……。于不经意的小习惯中,往往可见大文章。将今日大宴群臣与平日上朝、散朝的情形两相比较,效果无疑更为明显。

历代帝王对于臣僚结党,态度十分矛盾。既要站在高处观望孰强孰弱,加以利用制衡,又要严防其中一方坐大,把持朝政。杨致几乎可以肯定,就在几日之内,不是三五几个而是一大批高官重臣,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年头做个犯颜直谏的铮臣,通常是要付出重大代价的。只要皇帝不是昏聩荒唐到没了边,没人愿意轻易去触那个霉头。顶多一句不甘不愿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发一发牢骚怨气。

老子先做恶人,一竿子把一船人打翻,将来儿子再去做好人。觉得听话的、有用的,只需一道旨意便可将其“赦免”,尔后加恩升赏重用。觉得碍事的、用起来不顺手的,同样只需一道旨意便可打发他致仕退休或一撸到底贬为庶民,让他滚蛋。如有必要,甚至还可以痛打落水狗,要了他的小命。

正所谓恩出于上,看似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尤其是在新老交替、改朝换代之际,实实在在饱含着满朝文武众臣的一把辛酸泪啊!

五月初六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皇帝的贴身内侍马成来到前任武威大将军、现任武英殿大学士耿进府邸,将正准备上朝的耿进堵在了府中,奉旨传召皇帝口谕:“……朕听说耿卿近日身体抱恙,特赐一剂安神药方,恩准耿卿安居养病。”

耿进尚未至知天命之年,百病不生,身体一直如同铁打一般的健硕。无论作为统兵将帅还是宰辅阁臣,正是一个军事家、政治家大有作为的黄金年龄。之前毫无征兆,怎么皇帝突然就“听说”他病了?

耿进懵懂之间没能反应得过来,下意识的辩驳道:“马公公,皇上是不是搞错了?臣的身体一直……?”

马成重重咳了几声打断道:“耿帅,皇上是绝对不会错的。皇上说你病了,那你一定就是病了。”

耿进不禁一时默然。正自紧张思量,马成催促道:“耿帅,依据人臣之礼,你应该拜领药方,叩谢谢恩。”

耿进年届不惑便而出任禁军大将军,因率军灭唐而赐封三等公爵位,因率军灭吴越而获封大夏第一个武英殿大学士。无论战功还是官爵,早已盖过卫肃一门,在军中亦享有无可替代的威望。

耿进能有今时今日,当然不是一介武夫那么简单,立马领旨谢恩。如若不然,便是公然抗旨。如若药方是一剂要命毒药,难道真要服毒自尽?……自伐灭吴越卸任以来,我已极尽韬晦。我儿耿超仍自统军坐镇一方,皇帝真能下得了那个手?不至于吧?

耿进疑虑重重的领旨谢恩之后,马成干笑道:“耿帅,洒家领命宣谕之前,皇上曾言:耿进父子两代为将,是朕最为信得过的人。请耿卿放心,朕必会许你耿氏至少三代富贵无忧。之所以赐你药方,唯为你我君臣治心病尔!”

你这阉货,倒是早说啊!耿进已基本猜测到皇帝的意图,登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当即命人奉送马成三千两“茶水之资”。

马成走后,耿进迫不及待的展开药方一看,愣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药方,空无一字,只是一张白纸!

耿进、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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