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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黯然叹道:“他们为国尽忠,也是死得其所。但万万没人想到,公子竟能凭一人之力将拖都可汗击杀!再想要看到大燕预想的局面,已绝无可能。”
“大燕接下来的处境,我敢保证绝不会比你们预想的差。我不是什么盖世猛将,而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杨致一脸同情的问了两个憋了很久的问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都是你去做?难道你们大燕的男人全都死光了吗?”
第053章打酱油的信使
杨致对玲珑的同情,确实是发乎真心。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所谓关乎国运存亡的大事不该由她一个弱女子承担,更因为她殚精竭虑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即使能有收效,也注定像糊窗的薄纸一般脆弱。
事实上北燕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土地城池越割越少,纳贡求和只会越贡越穷,越少越穷就越是担忧害怕,越是害怕别人就越是认为好欺负。如果把花在割地停战与纳贡议和的精力和财力用于励精图治和抗击外敌,不仅不用为了苟安一隅时时自危,就是与夏楚争霸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往今来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尽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生存空间原本无可厚非,但北燕采取的方法方式实在是错得离谱。如果一定要对夏帝的信用等级作个评估,根本就是跟突厥属于同一个档次。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中,信用实在是很奢侈的玩意儿。
杨致的神色就像告诉别人晚餐吃了几个馒头一样平常,玲珑对他凝视良久,喟然叹道:“刺杀拖都可汗便与人们常说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无异,我早该想到公子便是那位大夏猛将了。公子这么问是讥笑我大燕无人,还是瞧不起我们女子?”
杨致讪讪答道:“我绝无此意。”
玲珑失神的道:“家国无小事,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可向外宣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恨不得生为为男儿身。太子乃国之储君,几个弟弟年纪尚小,我不做难道让他们去做么?古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既生于大燕皇家,为保家国宗庙承继,为保大燕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公子认为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在杨致看来,对权力的贪恋和失去既得利益的不甘,才是军阀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真正原因,扯了宗庙社稷和百姓福址做遮羞布是最虚伪最让人恶心的。玲珑实际上与被蛊惑利用的北燕“愤青”并无区别,心下愈发觉得她不仅可怜而且可悲,对燕皇和定北王也更感不齿。
杨致认为,只有北宋钱王的“和平解放”模式才是北燕最明智的选择。北宋初年,吴越国君钱王“纳土归宋”,致使生灵免于战火涂炭,功在千秋的同时也享受了三世五王的无尚尊荣。
“当然有。”忍不住一脸戏谑的道:“若是真为承继宗庙和百姓福址着想,只要放弃皇位交出兵权,主动请求并入大夏版图,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为了给其余小国树立榜样,我想夏帝让燕皇做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的气量还是有的。问题是你伯父和父王舍得吗?”
“恕我直言,议和纳贡对大燕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双方国力此消彼长,被大夏所灭只是迟早的事。钝刀割肉虽可残喘一时,但也最为痛苦。”
玲珑无奈的道:“朝中主战派文臣与军方将领也是这么说,认为与其忍辱曲膝,不如背水一战。而主和派年前提出了一个两全之策:仿西域番邦例,接受夏帝赐予的封号,成为大夏藩属之国。伯父与父王当时都以为可行,但仍未最后下定决心。”
起身盈盈一福道:“实不相瞒,我与公子从突厥同返大燕的这段时日,便一直在权衡此事。如公子能大力促成两国就此达成和议,大燕必会感念公子恩德致以重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燕皇与定北王父女等于是钻进了死胡同。主和派的“两全之策”还是换汤不换药,明显是过于天真的一厢情愿。何况北燕自古就是中华王朝国土,什么仿西域番邦例完全是狗屁不通。或许夏帝早上会答应,但到底会在中午还是晚上翻脸,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高兴不高兴了。想要投降又模棱两可降得不彻底,通常会死得更难看。
杨致半真半假的推脱道:“你我也算共历患难,只要我能做到的无需相托,必当尽力。只是我虽可代为转达,却口说无凭,夏帝未必就会相信。况且我人微言轻,是否议和只能全凭夏帝圣裁。”
玲珑不无失望的道:“公子是在虚于敷衍么?你经那一战必将名扬天下,又立下刺杀拖都可汗的不世之功,夏帝岂会轻待于你?公子若能放驾随我前往燕京,请伯父修书一封用上大燕国玺,便不用担心无凭无据了。”
杨致见她神色戚戚,满脸楚楚可怜的祈求之色,心下不由一软:“若只让我做个带信人,也并无不可。只是这个……郡主切莫对我期望过高。”
玲珑顿时大喜道:“这么说公子这是答应了?事不宜迟,你我明日便启程前往燕京如何?”
她虽兴奋得双颊潮红愈显美艳,双唇却仍无多少血色。杨致点头劝道:“你箭伤未愈,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有劳公子关心了。”玲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问道:“对了,当日我在金陵只听说公子是信阳商家子弟,文采出众倒还罢了,怎地又学得一身惊天武技?为何又从军去了朔方?”
这其中的曲折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即便杨致只拣了些该说的简约说了个大概,也说得口干舌燥。玲珑静静听他叙说完后,似乎意犹未尽,仍是一脸专注的望着他痴痴发愣。
杨致被她望得浑身不自在:“郡主,郡主!……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哦,那倒没有。”玲珑不禁扑哧一笑,又咬着嘴唇问道:“公子与那沈家小姐……想必十分恩爱吧?”
怎么女人都那么八卦?此刻已是夜近子时,杨致打着哈欠随口答道:“恩爱谈不上,偶尔有些想念倒是真的。”
玲珑歉然告辞道:“唠叨了这许久,让公子受累了。公子只管放心歇息,明日一切我都会尽心安排妥当。”
即便玲珑是素面朝天荆钗布裙的打扮,也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心动。杨致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回想起二人相识共处的点点滴滴,反倒睡意全无。玲珑性情坚忍果决,却又善解人意。似乎对治伤之事也能淡然视之,不像一般的小女人一样忸怩作态,甚至寻死觅活的赖上他要求负责。唯一的缺憾,与前世那些势利女人蹬了男朋友的一个强大理由极为相似:家庭负担太重。
胡思乱想间睡意渐浓,不由自失的一笑:转了一大圈竟然由参军变成了信使,真他妈有点莫名其妙!其实你们是不是停战议和,关我鸟事?明天跟玲珑去燕京只是去做个打酱油的信使,又不是去当新郎官,你以为你是谁?
第054章贵宾的幸福生活
杨致的正式身份只是大夏禁军五品参军,而且也没有代表大夏官方认可的圣旨在手。之所以愿意充当这个信使,完全是看在玲珑面子上的自发行为,严格说来只能算是一个民间友好人士。
北燕无论是向大夏还是突厥乞求纳贡议和,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次日一早,玲珑只用郡主玉佩到额仁燕军驻所调用了两匹马和一些银两。二人都换上寻常百姓服色,仍以兄妹相称向燕京进发。玲珑归心似箭,强忍伤痛只顾埋头赶路,反倒是杨致担心她受不了,有意无意的放慢脚程。
玲珑以北燕皇室郡主之尊,一路上对杨致服侍非常体贴周到。从杨致每天早上离开落脚的客栈上路时,衣裳鞋袜从头到脚都一尘不染就可见一斑。凭良心说作为一个男人,杨致对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反感,但远不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那样根深蒂固。他不自觉的一些习惯性女士优先作派,往往让玲珑感慨万千。
突厥被大夏打得大败以及拖都可汗与左贤王同夜遇刺的消息,业已传遍北燕。北燕百姓对突厥的痛恨远胜大夏,无不欢欣鼓舞。七天后杨致与玲珑抵达燕京时,城内一片难得一见的安乐祥和景象。
据玲珑一路闲谈时介绍,定北王府是一处融江南园林与北方建筑格局为一体的宏大府邸,其奢华气派仅次于大燕皇宫。玲珑是回到自己家中,自然无需通报。二人还没走到王府正殿,就碰上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带了两个身穿粗布长袍的健硕汉子迎面走来。
富态的中年人见到玲珑顿时面露喜色,紧走几步上前见礼道:“郡主,您可回来了!王爷无时不刻不在挂念您啊!”
玲珑微一颔首道:“管家,这段时日父王身体可好?我稍后便去拜见。这位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了。”
见他身后的两个身穿粗布长袍的健硕汉子木然不动,皱眉问道:“这二人是谁?”
管家瞥了一眼杨致,支吾道:“这二人是……南唐来采办山货的客商,带了些上等茶叶与绸缎来孝敬王爷,小人正要送他们出去。”
北燕山货大多经海路运往金陵,燕京城内常有南唐客商往来。玲珑一心想早点向父亲汇报刺杀突厥左贤王的经过,禀明杨致的来意,也无心详究,挥手示意让管家带他们快走。倒是杨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健硕汉子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杨致凝神一听,不由大皱眉头。
玲珑亲自将杨致带到偏殿客房暂时安顿下来后,才去拜见定北王。杨致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定北王父女竟然一齐来到偏殿客房。玲珑换回了宫装郡主装束,云髻峨峨淡施粉黛,愈发光彩照人。定北王眉目疏朗,蓄着三咎长须,颇显潇洒飘逸。一进门便一脸肃然的作势欲跪:“这便是独力击杀拖都可汗的杨将军了?将军为我大燕百姓出了一口恶气,请受本王一拜!”
又碰上了一个演技派大师!杨致顿时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扶住他应付道:“王爷万万使不得,小人愧不敢当!”
定北王当然不会坚持跪下去,顺势起身送上一顶大大的高帽:“本王方才听小女言及杨将军文武全才,不仅悍勇无敌智计超群,而且文采出众形貌轶丽。本王今日能见识此等天神一般的人中俊杰,真乃平生大幸!”
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帽还需高帽还。杨致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让王爷见笑了。王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大燕百姓福泽深厚的源泉所在!”
“杨将军过誉了。”定北王拂着长须诚挚的道:“因大燕与突厥订有和议在先,不便公然接待将军。如有失礼之处,实非得已,万望见谅。大燕与大夏议和之事事关重大,本王今日便进宫向皇兄奏明此事。待皇兄和本王与几位文武重臣商议之后,定会尽快拟就给大夏皇帝的国书交与将军。只得委屈将军暂莫显露身份,先到承平馆驿小住几日静候佳音。”
玲珑闻言一愣,插言道:“父王,既然此事不可张扬,请杨公子在王府暂住不是更好?”
定北王温言解释道:“朝野上下对本王执掌兵权多年已有微词,杨将军毕竟是大夏猛将,若住在王府只怕会授人以柄。何况杨将军身份尊贵,又是为国事而来,若以私邸待之于理不合,且太过轻慢。”
什么公私分明身份尊贵云云纯属扯淡,无非就是怕背上“里通外国”的嫌疑。定北王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苦心,杨致完全能理解,住在哪儿都行,反正他也无所谓。玲珑无可反驳,虽然点头称是,神色间却略显惆怅。
燕京的承平馆驿相当于国宾馆,因关乎北燕脸面,硬件设施和服务质量自然没得说,定北王安排杨致在此下榻也不算委屈了他。
突袭军团的悲壮谢幕令杨致万分痛心,但死者已矣,他的大漠征战生涯已经成为过去。承平馆驿给他的感觉不比前世的五星级酒店差,反正他这个信使身份也见不得光,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上中下三场酣睡的中场休息节目,就是使唤馆驿郎官按他开出的菜单去精心准备早中晚三餐。以至于馆驿郎官很自然的联想起了与猪有关的幸福生活,一个劲的犯嘀咕:定北王府管家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伺候好的贵客,不会是一个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光棍吧?
定北王和玲珑一直杳无音讯,投降毕竟是件痛苦的事,要多商量几天也正常。杨致被人当做亲爹似的伺候了三四天后,虽然睡得连骨头都酥了,但也渐渐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这天午后刚想午睡,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召来馆驿郎官没好气的问道:“不会是突厥人打来了吧?这么闹哄哄的让人怎么睡?”
“公子爷说笑了。”馆驿郎官赔笑着解释道:“突厥人来燕京索要贡赋,那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突厥新败于大夏,可汗与左贤王又遇刺身亡,眼下已是群龙无首自顾不暇。日前定北王上奏皇上,主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