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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结咬着嘴唇,看起来内心很紧张,彷佛手里握着骰子在犹豫,嘴里道:“可是他们要拿一两万出来啊,这钱买下县城所有平民两个月时间都够了。”
齐云璐呵呵一笑,说道:“一两万他们是没有的,林留名说了,方秉生竞选经费就是两千元。”不过说完,他一脸害怕的样子又叫道:“不过就算他们在这里花两千,也是太有钱了!这完全打水漂的玩法啊!我们原来不过预计总共凑三四百元而已。”
“老张,钟家良和翁建光他们都在抢议员啊!这东西有多珍贵可想而知啊!!我们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李广西握拳大叫道。“是啊,要是他们不来抢,我还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值钱!”
齐云璐摸了摸脑壳,四处看了看说道:“老范又没来?要不,我顶替他第四位?说不定议员乌纱帽也砸我头上了呢。”接着他手捂胸膛叫道:“但是我说明啊,我最多出八十块银元,按方秉生那一套,一个人出伍佰元,那扯淡去吧!我不选了啊!”
下午四点,在钟二仔豪宅高坐的民主党同志没有等来四只败犬,来的是齐云璐,他还带来了上午方秉生送张其结的银脸盆和银梳子。“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听完齐云璐带来的谈判破裂消息,方秉生又惊又怒的拍案而起,其他四个同志也面面相觑,都心想长老会三个王八蛋是疯病发作了,这种态势下,还要自己选。
齐云璐手舞足蹈的正要开口解释,方秉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齐云璐:“齐先生,他们为什么执迷不悟呢?能不能给说说?”齐云璐一愣,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张崭新十元纸币,他惊喜的一笑,说了句:“这还用给钱啊?太客气了!”嘴上这么讲,手里却毫不客气的把信封塞进裤兜里,接着把长老会的战略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当然略过了自己大嘴巴乱讲民主党的事情。
林留名送走齐云璐回来的时候,李猛在台阶上看着齐云璐背影,一脸不放心对他说道:“老林,你别啥事都在齐云璐面前讲,那人也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说。”“放心,我嘴严的狠。”林留名连连点头,提着袍角走过李猛身边,走了几步突然一脸惊怒的转头问道:“102号同志,你说‘也’字是什么意思?”
“‘李广西说:土鳖也能咬死洋蛤蟆’?竟然想靠着教会和工人数目优势和我们硬拼选票数量?”在四位同志请示的目光注视下,高坐上座的方秉生瞪起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镜都被震得在鼻梁上乱抖,他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狰狞的低吼道:“老虎不发威,就敢当老子是病猫吗?想死啊!!!”
078、跟傻逼风谋自己利
齐云璐走后,几个民主党同志自然在客厅里围着方秉生又气又怒的议论纷纷、出谋划策。但方秉生什么话也没吭声,他就翘了二郎腿,身体斜靠在扶手和椅背之间,屈肘,三根手指撑在下巴上,镜片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自然怒火中烧,长老会三个混账不识相,这不仅坏他的事,而且还算是藐视他、不给他面子。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
因为是直接选举一锤子买卖,上头又非得要四员全中,方秉生原来拟定的战略就是:在选举开始之前,就干净利落的消灭所有其他竞争者,只让自己手里四人可以自由动作,这样自然安全无虞。他可不认为什么竞选就是自由竞争,那不胡扯吗?谁家开赌场不出千?不出千怎么稳赚?凭毛财大势大的人要和不如自己的人费厄泼赖(Fair-play)?那不是傻吗?
但是就齐云璐所言,他方秉生对选举的高度重视,反而让龙川三个没见过世面的白痴起了贪财之心………原本还不确定选举有多重要,但方秉生携京城精英之威一抢,却让其他三个人死心塌地的认为议员很重要了!小孩之间一起玩的时候倒是经常出现这事。
本来地上有根竹子、有块石子、有个蚱蜢,一群小孩闹来闹去谁也不理,但只要一个小孩开始捡起来玩,就立刻成了香馍馍,一群小孩可以为这些原本在他们眼里分文不值的玩意打得头破血流。因为谁也不懂选举,都在观望,而方秉生一插手,大家就舍不得扔了,结果弄成了小孩子之间的闹剧!
“擦他老母!一坨屎你们也抢吗?!”斜坐在椅子上的方秉生怒不可遏的自言自语的骂了出来。然而他还不能不第一个抢,他身后的民主党确实太牛了,在龙川这个小地方简直如大象冲进鸡窝一样,干什么都引人瞩目,根本就没法隐藏自己的意图。
就算他在选举前悄无声息的暗中行动,但钟家良他们已经让他把“民主党”三个字填满各大报纸,还有必然引起轰动的马戏团莅临这鬼地方,到时候还会有人来和钟家良同志抢屎吃:大宋首富想吃的,即便是屎,那也肯定是好东西………那群刁民就是这样想的。
“怎么搞的有点像股市上的炒作了?面值一百的烂股票五角都没有人买,但只要大资金进去,大家就蜂拥而上抢了,说不定能炒到一千。尼玛的!这群贱民!什么时候能懂点西学啊,有什么好抢的?”方秉生又无奈又叹气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次事里,方秉生觉的自己看错了一点:真正可怕的敌手,并非是张其结和李广西这两大最有钱的工厂主和大地主,而是相比两人很弱只立足本地市场的玻璃厂厂主王鱼家!!听齐云璐讲,本来张其结都说服了李广西,两人都决定放弃竞选,去钟二仔家喝酒了,但只有王鱼家就是不搭理这套!
居然说什么:“为了神为了皇帝而竞选,是自己朝神效忠的事,和民主党乃至于长老会其他人根本没有关系!”这是丧心病狂?还是疯了?一个人你打得赢谁呢?但就是这个疯子,让本来捶胸顿足觉的不舍得退出的张李二人有了主心骨,也要跟着干了!
但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在人流熙攘的海京大街上,若是一个人突然咣当一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后面情况如何发展,往往就取决于前几个人如何反应。若是前几个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过去了,其他人也会如此,在人多的时候,大家其实都要看别人的反应来选择自己的反应的,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同,很少有人敢于和大众不同。
而若有一个人走上去扶起那人,那么其他人往往也会跟着或者敢于跟着上去嘘寒问暖、拦皇帝车送那人去医院,即便插不上手围观的人,也满脸哀痛的看着那人,大家一瞬间好像都变成了大善人。这种事经常发生,方秉生自己就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了。
原来开始的时候,是洋人因为有救死扶伤的传统,救治帮助中国人,后来教会有中国人也开始在街上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敢于施救落难者。朝廷自己也经常议论这事,不断鼓励大家爱人如己。
这是因为圣经里耶稣两大诫命:一爱神,二爱人如己,第二条是“爱邻舍如己”,耶稣就专门讲过谁是邻舍,邻舍就是一个犹太人受伤倒在路边,他本族的祭司和上等人都装作看不见走过去了,而一个撒玛利亚人救了犹太人。而且犹太人是看不起撒玛利亚人的,一般就用狗来代指撒玛利亚人。
也就是说:一个你尊重的人不救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邻舍,而一个你鄙视认为是狗一样的人救了你,这个人是你邻舍,你要爱他、帮助他。所以基督徒一般有救死扶伤的文化传统,但是中华没有。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讲救人一命等于建造了七层宝塔,在当时人穷也没有机械的时候,七层宝塔有多珍贵呢?恰恰说明救人是很少见的现象,物以稀为贵嘛!
对于方秉生还有另外一层涵义:每次当铁路施工或者其他事情遇到一群刁民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往往眼珠子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势,但总是最坚决最疯狂的。只要先干掉这个人,其他人立刻就服软了,甚至于因为这个疯子的惨死,其他人会因为多拿点铁路公司的赔偿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聪明。
一句话,他们在跟风,跟傻/逼的风,谋自己的利。若全是真正的聪明人聚集起来,在方秉生眼里比一坑屎都不如,晚上随便往某人家里扔把刀子,就能把他们一群人吓得屎尿横流。最恶心最难缠的是不要命、不要钱、只要口气或者公道的傻子。
现在没想到的是长老会三个混账的主心骨竟然变成了王鱼家!这是个宗教疯子,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就范,他这个变态要为神竞选啊!你怎么搞定他?不仅如此,看看吧,一个疯子出来了,身边立刻跟风了两个软蛋聪明人,变成三人了!
龙川发生的事情,也给方秉生增加了一条宝贵的选举操纵经验:竞争者有钱有势有人不是最可怕的,竞争者聪明通达、八面玲珑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犟头、疯子、想傻帽到死并以此为乐的宗教疯子!
方秉生还在思考总结迄今为止的经验、结果和应对方案,这时候,山鸡推开围着方秉生议论不休的四个民主党,他走到方秉生椅子前,小心翼翼的低头说道:“生哥,有点事,咱们里面谈?”方秉生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看了山鸡一眼,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内厅,把四个龙川的人留在外边。
“什么事?”方秉生问道。山鸡上前一步,小声道:“生哥,既然那群混账不就范,您看,我是不是立刻回惠州,给您雇一批下黑棍的小子?选举开始之前绝对来得及。”方秉生一听就明白了:山鸡想动用黑手段吓阻几个混蛋。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一言不发的又坐到内厅小沙发上,继续前厅的姿势,眉头都皱在一起了,眼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墙上的油画《钟二仔半身像》。山鸡知道这是这位公司智囊才子在开动他那七窍玲珑心运筹帷幄之中了,不敢惊扰,就转身面对方秉生,静静的垂手立在厅里,等着他的决断。方秉生足足看了《钟二仔半身像》十分钟,才放下二郎腿,扭着自己领带摇了摇,接着一抽把领带打得更紧了,然后吐出一口气,面朝山鸡坐正了身体。
知道对方考虑好了,山鸡一个箭步窜上来,手伏在沙发扶手上,急急叫道:“生哥,您说!”方秉生慢慢说道:“先不要这么做。”“啊?那几个王八要和我们唱对台戏啊,他们手里有工人啊,不这么搞,能……怎么办?要和他们唱对台戏吗?”山鸡本来要说自己看法,但马上觉的不应该在方秉生这种人面前指手画脚,赶紧收住。
方秉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唱对台戏?我依然要按原来计划在选举前就灭掉任何对手!”说罢,他扭头看了看山鸡说道:“但是,我们直接下手,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好?”山鸡不解的问道。
方秉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第一点:这次选举非同小可,朝廷份外重视,皇报登候选人名单,新选举策略不停出台。可想而知,朝廷的目光就盯着了龙川,而且钟家良一伙也定然大大造势,全国大报都会看着龙川,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察知。
第二点:龙川太小!这个县城大部分本地人都知根知底互相认识,你用我们的人来对付当地本地人,他们很容易被追查到。而且现在时间很紧,我们没有时间搞行动之前的侦查,那么我们贸然下手,既不熟悉对方的性格爱好、胆量如何,也不熟悉对方的起居生活规律,贸然用黑的,好比拦路抢劫一般,失手可能性太大!用黑的得用得像绑票那样滴水不漏才行。现在,即便得手,如何脱身,如何掐断线索?我们也不能很好的计划,一旦不妙,你我就要陷进去。
第三点:这次我们铁路公司是帮着钟家良来做这件事的,这不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情。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收取利益、却要承担最小的风险!绝对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把自己手伸进火里取栗子,这是愚蠢!我们要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王鱼家、张其结在大街上被人当胸射死,无论怎么查也和我们无关。要做到无论钟家良他们一伙怎么折腾,哪怕他们民主党要造反,也和我们铁路公司无关,我们要随时可以从选举这事中脱身。”
说到这里,方秉生看了一眼山鸡,继续说道:“那么我们何必为了钟家良的事情买凶呢?这么着急干嘛?这划不来。当然,若咱们老大有令,那就另当别论,去请惠州人来也可以,很好。但是现在我有的是招,还没必要用我们的力量。”
山鸡眼睛眨巴了好久,才叫道:“生哥高瞻远瞩!我太佩服了!那,生哥打算和他们玩文的白的?”方秉生呵呵冷笑起来:“文的白的武的黑的,我全玩。”山鸡没能明白,就在这时,钟二仔急急的跑来内厅叫道:“方先生,刘国建大人到了。”
钟二仔精心整过园艺,铺上石板的院子里,管家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