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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子和莫耐的脸色都沉下来,我知道他们担心我,刚想说点什么,被我劈了剑那男的走到莫耐身边,“莫耐,她叫抗抗吧,挺有胆识一女孩儿,我想请她帮个忙,”“你自己跟她说,她的事儿谁也做不了主,”莫耐双手环胸摸着鼻子兴味儿地瞅着我,颇象当年咱犯了大事儿,他撂一旁看笑话的模样,我毫不避讳地直望着那男的,等着他说什么事。那男的看我这样直晃晃望着他,到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件CASE需要一个女孩儿和十只藏獒一起的合影,找了好多Model,她们胆子都小,我看你还行,你愿不愿意——…”“好。”我很干脆的答应了。所有的人都挺错愕,许是觉得我答应的太爽快了。其实,真没什么,我这人就这样,他人有为难的事儿找上我,这事儿又不是太难为我,帮个忙又怎样,何况,他是莫耐的朋友,刚才虽然闹的不愉快,可,终究,他是莫耐的朋友,就这样。
“那太好了!”男人很兴奋,“那你要多少酬劳,我们可以————”我摇摇头,“不需要,你只记得该我一个人情就够了。”
“那怎么行——…”男人还想说什么,莫耐微笑着按住他,“算了,鹏程,随她吧,你只要绝对保证她的安全。”男人不住的点头,“那是当然,——”这时,等了半天的服务生终于跑了过来,后面还有个经理模样的人,满脸堆笑,“这位小姐,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这卡里面有5万美金,除去立柱的赔偿以及您指定的两桌消费,还剩——”我拦住了他的话,“谢谢,我在哪儿签名,”经理递上一纸单子,还在说,“您最好去重新设置一个密码,这里面钱还不少——…”我感谢了他的好意,收回卡往荷包里一揣,走人。
56
“你一直住这儿,”我走进他在北湖的房子。这里,三百平米的空间曾是我们胡作非为的大本营。一切如昔:篮球筐、墙上的涂鸦、满室的游戏碟,手柄、滑板、还有我铺天盖地随手乱画乱写的东西————他淡淡地瞟了眼室内,钥匙随手丢在玄关处的矮桌上,“你先洗个澡吧,冰箱里有啤酒。”说着一边扯着领带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里仰头吸了口气,脚下趴开以前用瓶瓶罐罐搭建起来的“军事堡垒”,径直走向另一扇门,这是我的房间,一阵恍惚,仿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莫耐,文小舟今天去北京开会了,咱们今天整点老白干回来喝,”“你个老酒鬼,喝了就撒酒疯,我他妈活该被你咬啊,”“切,老子不咬你出去咬别人可以吧——…”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我和他隔着房间对吼的声音。微微一笑,我走进去趴到床边,伸手捞开床底下的箱子,又往里面使劲探了探,终于捞到个瓶子拖出来,一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多少年的东西了,早挥发光了,别惦记着那点儿老白干了,喏,”莫耐已经换上一身运动服,手里拿着两听啤酒靠在门边,我就坐在地上,接过他丢过来的啤酒,“咱现在喝多少也不撒酒疯了,练出来了,”我笑着拉开罐儿。“我知道。”他没动,一直靠在门边,一手插在兜儿里,一手端着啤酒,漫不经心地想着什么,突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今天说来他这儿窝一晚上,本是想和他好好谈谈杭晨,他一定知道杭晨为什么出家。可现在,看见他这样,又想起杭晨,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哽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来,是这样,疯狂的事情做了就做了,不适合任何时候的反省,反省了,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我使劲抽了口啤酒,抹了下嘴,“莫耐,杭晨为什么出家,”还是问出了口。
他抬起眼望着我,定定地,——突然,笑起来,端着啤酒走过来坐在我身旁的床边,歪着头摸着我的发,“不是因为你,你愧疚个什么,”“谁说我愧疚了,我就是想问明白,”我皱着眉头扒开他的手。他却不以为意,依然那么出挑的笑容,“抗抗,你已经嫁为人妇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们都很好,都很好。”
“再说一遍,我没愧疚!好不好我自己会判断,你只告诉我,他为什么出家!”我已经有些躁起来了,咬着牙望着他,他却淡笑地摇摇头,往后一躺,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着,“好,好,你不愧疚,你不愧疚——”我突然有些眼酸,爬上床搂紧他的腰,蜷缩在他身旁,“莫耐,莫耐,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动不动,还只是望着天花板,我仰头看见他眼角滑出一滴泪,“抗抗,杭晨没多长时间活了,他这样,真的是最好,真的最好。——”我刺痛地紧皱了眉头,搂紧他腰间的双手握成了拳————
57
第十二章寺庙。
衰颓的古木,裂开了一道道错综的纹路,脚下突兀的石板,也剥蚀了岁月的痕迹,固执地凸起窈陷,硌得脚微微有些疼。
莫耐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后面。早晨,天灰蒙蒙的,我们象两抹无依的游魂上了山。沿路,我看着那陈腐的树干,神似双目低垂,是谁的眼在看我————我突然止了步,“莫耐,”他回过头望着我,我只是望着前方青白相间的房瓦,“你进去看看他,我在这等你。”莫耐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剥落的砖瓦墙根下,我坐下,摸出一支烟放到唇边,才发觉自己的唇原来一直在颤抖,是冷吗,不是。几次滑破火柴,都是熄灭。没办法,我只有拿下烟,双拳抵在眉间闷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划火柴,————点燃。深深吸上一口,管它是否会呛出一滴泪,或更多————风,在耳边阴沉地低喧,我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眼神迷离,望着屋脊上的神兽,以及,后面隐隐低矮的门梁,吱呀作响的长梯————“抗抗,”莫耐这声轻地几乎不可闻,可,我听见了,并,听见了,————里面的通彻心扉。
仍深深吸了一口烟,夹着烟抵着眉心,我侧过头,甚至微笑,“怎么了,他好吗,”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莫耐也是。他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象,象————我仍微笑着,按熄烟头,死死地按熄,然后,起身,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黑盒子,一手扶住了他的半边脸,“别哭,别哭出来,这里哭不吉利,”莫耐抬起手死死覆在了我的手上,眼睛通红地见到了血色,点了点头,“他什么时候走的,”“前天下午两点左右,”“是吗,那时,我正下飞机,——”实在说不下去。我打开那个盒子,直到看清里面的东西,———“杭晨——”一声沉闷地幽噎,再也忍不住,我死死咬着唇,抱着盒子痛苦地蹲下去,里面刺鼻的血腥,里面,满眼哀绝的红————“我们都会嘲笑镀金的蝴蝶”。是他右肩的皮肤。上面清晰刺着我给他纹上的痕迹。
还有,一颗虎牙。
虎牙。杭晨他记得,他还记得————《我们的牙齿》里,当钱叶红向魏迎秋提出分手时,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迎秋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用钳子拔下了自己的一颗虎牙送给钱叶红,对她说:只有疼才能让我记住你。
还有,一页薄纸。凌乱的笔记,血的痕迹:“远处谁在低喃曾经沧海的声音几度桑田 掩面一笑 芸芸消逝分不请 纠缠的因 囚禁的果迷茫混沌的心潮 起伏着澎湃的暗涌如月夜下笼罩树梢的白晕 等待天光消蚀总归 道出那声 珍重摆脱不了前尘的情仇 偿还不了今世的残缺一波三折平分三生的挣扎劫数如莲花败落 芳华尽亡————遥想裸露的锼骨吻住你胆汁的一滴 变成胎记在远世的记忆里绽放成一朵永不痊愈的罂粟从此无泪 黯然缱绻各自落寞 各自快活作别思憔白夏将至我还是踏上了寻找蔷薇的旅途七月的天淡化着美丽心情收起前世的翅膀我在右肩留下一处空白等待传说中 属于我的刺青——————我是出走天堂的幽魂从今 开始游荡开始上路于人间我叫杭晨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我请忘了我因为我已丢失了记忆不会再有记忆————”蹲在那里,埋头紧紧地抱住盒子,轻轻摇晃:我的杭晨,走了。
番十一
(武倪)“武倪,接待室有人找你,”小周进来时,我正在给全部参演的学员做明天汇演最后的动员,下面甚至还坐着些学院的领导,我显然不能此时离开。
“快去吧,院长也在那儿,”小周看来催的也很急,既然是院长叫去,我只能离席。全场甚至是愕然地看着我匆匆离开。我有些尴尬,也奇怪着,什么人非要现在见?
进去接待室,我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不过,马上反应过来,“首长好,”尊敬地行了个军礼,“武倪,快过来,首长和夫人等了你一会儿了,”院长连忙起身,我走过去,院长朝那边也已经站起身的首长微笑着点点头,出去了。
接待室里,只有我和这对尊贵的夫妇。我依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因为对方是军区的首长,而是,他们是莫耐的爸爸妈妈。
“小倪啊,”这声叫唤依然亲切,可此时听在我心里却很酸涩。我知道他们很喜欢我,一直也以为他们的儿子会和我定下来,可事实是———我努力微笑地望向他们,两老一直对我是非常好的。
“我们突然过来,打搅你工作了,”夫人的笑容依然和蔼,可眼睛里却有不容掩饰的不安,出什么事了,是莫耐?——我心一下揪起来,“没什么,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过去扶住她坐下,那边,首长也叹了口气坐下,“你最近,和莫耐在一起吗,”是的,这个问题让我难堪。我和他这半年来几乎没有几次见面,我觉得,他已经和我断了,是我还存着点念想————摇摇头,笑容一定很难看吧,“哦,”夫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有些歉意地拍了拍我的手,可是,眼底的忧虑却一直没退,“是莫耐出了什么事儿吗,您可以去问问他经常一起的那些朋友,他们——…”“哎,问过了,整个大院儿都问遍了,都急死人了,这孩子一个星期也没打个照面了,莫耐从来不这样,我担心————”夫人的眼睛都红了。是的,莫耐虽然独立性强,却极孝顺他父母,住外面,隔天也要回家看看的,“您去过他住处——…”我突然停下来,也觉得问这个问题很无谓,谁都知道莫耐有个坚持,他不喜欢任何人去他的住处,包括他的父母。仿佛,那里,他在独自坚守着什么————忧伤的夫人也摇摇头,显然,这个美丽的女人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是过分爱护着的,已经担心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想去轻易破坏儿子的坚持,只是,————“我们现在就去,”一直没有说话的首长突然站起身,“看看,总放心些,”一个父亲,也是无奈啊,他一直也很尊重儿子的一切,“小倪,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吧,要是真——…”夫人紧握着我的手,眼红的都快哭出来了,“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你这样干嘛,——小倪还有工作,”首长象是心躁地说,可还是心疼地握住了妻子的手。我看了也眼酸,再来也确实担心莫耐出了什么事,“首长,没事儿,我和你们一块儿去,看莫耐在不在那儿,要不在,咱再想别的办法,”宽慰着两位,我们行去了北湖。那里,才是莫耐真正的家吧。
公寓门口,王秘书向管理处的人员说明了情况,好容易才让对方配合开了门。里面————确实有些意外。莫耐这样的贵族男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房子如此——乱吧,可事实,就是乱。
满墙的涂鸦,鲜艳的方格图案;墙边全部堆砌着各种各样的书、杂志,一路歪歪斜斜延展;用酒瓶罐码成的可说为壮观的“军事堡垒”;小型篮球架,骷髅造型的篮筐;还有,那满地随处丢弃的游戏碟、卡,————显然,两位做父母的比我更不能接受眼前看到的杂乱,“这孩子怎么这么个住法,他就一直这么——”“咳,还不是你任着,他出来住那会儿才多大,”“不是你非要买这个房子,没这房子,莫耐他会打这儿的主意?”
“那不是老文,他们家抗抗喜欢这地儿,老文让我跟他一起过来看,觉得这里环境也不错,买一套房也划算,谁知道,最后他出那事儿,他没买成,我们到买了,——…”老两口念叨着打开一扇房间门,“咳,这孩子太任性了,”又是一声叹息。首长摇摇头,退了出来,有些失望似乎又有些庆幸。那里是他的卧室,里面,没有人。
我却站在卧室门前,愣住了!
整面墙,一幅巨大的涂鸦,是个女孩儿背影的剪影,虽然简单,却看起来格外优美。旁边还有一行行潇洒的字迹,“我活在世界里像一根葱一般纯洁绿色的叶须和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