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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一很不寻常。通常,在星期一的早上,走廊上的叫喊声和咒骂声最为厉害,但自上周的经历之后,甚至最爱喧闹的那几个人也被抑制住了,这是个人们不能不注意到的变化!现在,说点让你感兴趣的事罢。在那些可怕的空袭期间, 特别是上一次,窗户由于地面上的爆炸而震碎,架子上橱柜上的瓶子和医药用品掉到了地上。在那段时间中,我躺在地板上,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对于能平安度过这一切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然而,关键就在这里——这竟使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地回到了祈祷之中,回到了圣经之中。在我见到了你之后,就更是这样了。我的监禁生活在许多方面所起的作用,都像一种虽然激烈却有益于健康的治疗方法。但只有等我们再相会时我才能告知你详情。……罗伊德起初曾经过分地肯定他自有办法对付我,而现在,他不得不满足于一种如此荒唐无理的控告,这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荣耀。
在过去的一两个月当中,我一生中头一次知道了我从他人那里得到的安慰和帮助是如此之多。……我们常常想要亲自去干每一件事,但那只是虚荣骄傲的表现。即令是我们亏欠他人的东西,也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也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当我们想要算算我们自己学到了多少,我们欠别人多少时,这种做法不仅仅是非基督教的。而且是无用的。我们自己所具有的东西和我们欠他人的东西,使我们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我想告诉你这一点,因为我刚才发现它,尽管不能说是第一次,因为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所有岁月中,我们已隐然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临降节第二周日 。
我是如此想要同你聊天,这样来度过安静的星期天上午, 因此,我要提笔写这封信,尽管我不知道你能否收到它,如果 能,是在何时何处收到。我想知道我们两人将在哪里过圣诞节,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圣诞节。我希望你能成功地把圣诞节的欢乐传递给你的士兵伙伴们。因为欢乐和满足与恐惧和惊慌一样,是可以相互传染的。我敢肯定,只要我们不卖弄夸耀, 而是真实诚恳,这样一种精神就能够给予我们巨大的道德权威。人们需要一根固定的杆,以便能看清方向。我认为我们两人都不是那种爱卖弄夸耀的人,虽然那与來自上帝恩典的勇气无关。
我的思想和情感似乎越来越接近旧约圣经,毫不奇怪,在过去几个月中,我读旧约的次数比新约多得多。只有当一个人认识到上帝之名的不可言说时,他才能说出耶稣基督之名。只有当一个人热爱生活热爱世界,深感没有它们就万事皆空时, 他才能相信复活,相信一个新的世界。只有当一个人服从律法时,他才能谈论恩典。只有当一个人看到上帝的愤怒和惩罚,就像一些可怕的实在的东西悬在他的敌人头上时,他才能知道爱他们和宽恕他们意味着什么。我认为,想要很快地直接地达到新约的要求,那不是基督教的做法。以前我们常常谈到这一点,现在,我比以往更加相信我是对的。在你说出倒数第二个字之前,你不可能也不应该说最后一个宇。我们靠着这倒数第二个字生活,而我们相信最后一个字,不是吗?路德派(所谓的)和虔敬派可能会为这种思想而震惊,但它仍然是真实的。 在我的《门徒的代价》一书中,我曾暗示过这一点(在第一章中),但没有将它进一步展开。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做这件事。 这种结论的影响相当深广,例如,关于天主教的问题,关于神职的教义,关于圣经的使用等等,更重要的是,还有伦理学问题都会受到影响。在《旧约》中,人们如此经常如此大规模地抗拒上帝的荣耀(我收集了所有的例子),以致于去杀人、抢劫、行骗、通奸、甚至崇拜邪神(参见耶稣的家谱),以致于怀疑、渎神、咒骂。而在《新约》中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的迹象,这是为什么?说《旧约》代表着宗教发展的早期阶段,这是很轻便的,但是太过于天真了,因为,在新旧约中的上帝毕竟是同一个上帝。我们见面时必须进一步谈谈这个问题。
现在,夜幕已经降临。我刚被一位下士从看守室带回我的住处,这位下士离开时带着局促不安的笑容对我说:“为我们祈祷吧,牧师,求我们今晚得以免除一场警报。”
一段时间以来,我每天活动身体时一直有一个人相伴,他曾是区里的发言人、地区领导人、政府里的某位主任、此外还是布尤斯维克的日耳曼基督教会的前指导委员会成员,现在是党在华沙的一位领导人。他来这里时已完全崩溃了,他向我请教那些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每一次告诉我他要哭泣之类的时候,都要像孩子似的紧拉着我。冷落了他几周之后,我现在试图设法给他一点安慰,因此他真诚地感谢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他在这里碰到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何等高兴。总之;人在这里会碰到种种奇怪的情形——如果找能详细地告诉你这一切,该多好啊!
我一直在思考我在最近一封信中关于自己的恐惧所说的话。倾向于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大家对某些确实是罪恶征兆的事情都太喜欢装得坦诚和“自然”了。事实上,这很像公开地谈论性生活。揭示隐秘,并不永远是“坦诚”。是上帝为人做了衣服,这意味着,in statu corruption is (在堕落的状态下)人的生活中有很多东西应该遮盖住,对罪恶如果来不及消除,就应把它盖住。喜欢揭示隐秘,是一种玩世不恭的表现,当玩世不恭者自诩为坦诚,宣称自己是热衷于真实的人的时候,他忽略了真正重要的关键,即,自从人类堕落以来,沉默和隐秘才是最根本的。在我看来,施蒂夫特的伟大,正在于他拒绝刺探和窥视人的内心,因而他尊重沉默的需要,满足于从外部谨慎地观察人。他心里容不得不健康的好奇。我记得K。夫人有一次告诉我,她在看一部表现植物生命成长的慢镜头电影时是如何震惊。她和她的丈夫都认为这超出了他们能够接受的限度;他们认为,这种对生命之隐秘的刺探窥视,含有某种猥亵下流的东西。施蒂夫特的态度与此十分相似。然而, 这难道不会危险地接近于国人常用“德国人的坦诚”与之对照的那种“英国人的虚伪”吗?我认为,我们德国人一直没有正确地理解沉默的含义,而这最终意味着我们尚未理解世界之 status corruptionis (堕落的状态)。在《人类学》一书中某个地方,康德作过如下的犀利评论:那种忽视外在现象而且否定外部事物的人,是一种违反人性的叛徒。
顺便问一句,星期五送到我这里的《维提科》一书,是你弄来的罢?还会有谁呢?尽管我觉得它读起来费劲而不那么精彩,但大部分还是让我很感兴趣。我真感谢你。
我一直在写一篇论“说真话”的文章。我的意思是指,要说实际上存在着的现象,即,要尊重秘密、私情以及对此的隐匿。“揭秘”并不比轻率无理和玩世不恭等等更接近真。也许, 秘密只能在自白或忏悔中揭示,这就是说,只能在上帝面前揭 示。关于这个问题,以后再谈罢!
有两种对付逆境的方法。一种比较容易,即完全无视它。 我曾经尽力那样做过。另一种比较困难的方法,是正视它并且 战胜它。我还不能想象我能够那样去做,但我必须学会它,因为,虽然我认为第一种方法可以允许,但它确实是一种轻便的自我欺骗。
1943年12月15日
昨天当我读你的来信时,我觉得,我那开始干枯的智力生命的源头,似乎又开始潺湲流动了。毫无疑问,你会为此惊讶而视之为夸张,但它是完全真实的。因为我被隔离,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替代办法,只能完全靠回忆过去而活着。……最近几周来,我的思维已变得迟钝和疲倦,但现在你的信使得它们又开动起来了。在如此习惯于同你谈论一切之后,突然的、长时间的中断就意味着一种深刻的变动和难忍的艰难。现在我们终于又开始交流了,……罗伊德及其一伙已打碎了如此之多的瓷器,我们绝不能让他们毁坏我们个人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正在进行你所说的“炉边聊天”,它给我带来极大的快乐。(正好刚才断了电,我正坐在烛光边。)我可以想象我们坐在一起,就像在过去晚饭后 (M。及我们有规律的晚间工作之后)我们常常坐在一起那样,那是在楼上我的房间中,我们抽着烟,有时在钢琴上随便弹一曲,或者讨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会有没完没了的问题问你,关于你的训练,你到Karolus的旅行,等等。……然后我最后要开始告诉你,除了我迄今为止所写下的每一件事情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可怕得难以形容。我可以告诉你,我那些可怕的体验,如何常常跟随着我直到深夜,我能够摆脱它们的唯一办法,就是背诵一段又一段的赞美诗。当我醒来时,通常伴随着一声叹息,而不是一首赞美诗。人们可以习惯于体力上的辛劳,可以几个月仅靠肉体而生活——事实上这几乎可以说太容易了,但是人们决不可能习惯于心理上的紧张。正相反,我感到、我听到以及见到的一切,正把若干岁月的负担加在我身上,正使得生活成为讨厌的重负。也许,你在我写了那么一些信之后,会对我的这番话感到吃惊。你写得很对,“我付出了不小的努力”来让你对我的处境放心。我经常自问我到底是谁。我是那个在无边的苦难中经历了这些可怕的体验却一直在挣扎的人呢,还是那个一直在折磨自己,表面上却对人(也对己)装出一副满意的、愉快的、随遇而安的模样,希望每个人为此而羡慕他自己的人呢?我说“羡慕”的意思是,羡慕穿上了这种演戏用的外衣,因为那正是实际情况。自我控制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总之,我比过去更不了解自己,我越来越讨厌心理学,越来越厌倦于内省的分析。也许正因为如此,施蒂夫特的书才对我有巨大的帮助。有一些东西是比自我认识更加生死攸关的。
我要问问你,这场审讯已暴露了我与卡纳利斯的安全分局内的抵抗小组的联系〈因为我不可能认为那仍是一个秘密), 你是否认为它会妨碍我以后再担任牧师职务?这些事目前我只能和你讨论,如果能获准来看我的话,我们也许还能一起谈一谈。请考虑一下并把实话告诉我。
我常常感到,我生活中最好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必须做的一切,就是完成我的《伦理学》。然而你知道,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一种若不在身后留下某些痕迹就决不停止生命的难以想象的渴望,就会向我扑来,这个愿望似乎令人更多地想起《旧约》而不是《新约》。……如果在你离开之前, 我能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见到你,该多好啊!但是,如果他们想要把我关到圣诞节,那我将以我自己的方式来正视它,就像在前线过圣诞节一样,所以你不必为此担心。打仗时,大战役比日常小遭遇的仗更容易打,也不那么叫人疲劳。我也希望你能设法在2月份弄到几大休假——那时我肯定已出狱了。因为尽管有那些控告我的胡编乱造,一旦时候到了他们肯定会让我出去。
我又在重写我的“论说真话”,并以信心、忠诚、秘密为一方,以关于真实的玩世不恭的想法(按这种想法,所有这些义务都是不存在的)为另一方,努力作一个鲜明的对照。对于存在于上帝之中的实在来说,说谎是破坏性的、有害的东西。出于玩世不恭而说真话的人,是一个说谎者——顺便说一句, 我并不十分惦念要上教堂,这真有点不寻常。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提到的关于“吃字〃的圣经比喻正切中要害——如果你能设法去罗马,一定要到信仰布道总会去拜访Sch!——你发现部队中的气氛很糟吗?他们对你尊敬吗?在这儿的看守室里,那些人肯定很粗暴,但并不鄙俗。一些较年轻的犯人在单独监禁的压力下,在黑喑无光的长夜中看来饱受折磨,以致于完全崩溃了。把这些人成年累月关押在这里无所事事,这是又一种蠢事。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会败坏道德的。
1943年12月丨8日
过圣诞节,你也应该至少得到一封信。我已放弃了获释的一切希望。本来,就我所能了解到的情况而言,我应在12月17日就已自由了,但是——他们要通过最安全的程序,我可能还要在此坐上几周。过去的几个星期比我从前经历过的任何事都更加紧张。但它不可能改变。适应某些也许可改变的事情,比起适应不可避免的事湥Ю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