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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
我得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为前天晚上一个惨痛的损失而十分伤心。我们这里最聪明的,对我来说也是最有吸引力的一个 人,在城里被直接击中而死了。我曾经想在将来有机会时把他介绍给你,我们还曾经计划将来要一起干一些事。我们曾有多次愉快的交谈,有一天他还给了我一本《多米埃与法庭》,这本书现在还在我身边。他出身于工人阶级,真正很有教养,是一个哲学家,也沿三个孩子的父亲。他的死是个可怕的打击。
前一两天,我已重新开始写那篇以前告诉过你的东西。写的是两个在战争期间分开了几年的老朋友的见面。我希望尽快 寄给你。你不必担心,它不会成为畅销书!
在以前,即使只有我们现在的问题当中的一个,也足以占据我们所有的时问。现在,却需要我们把所有这些都交给某个 公分母:诸如战争、婚姻、教会、职业、住房、我们最接近与最亲爱的人的危险与死亡等等,另外,好像这些还不够似的,还得加上我在这在这里的蹲监狱。毫无疑问,绝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些问题互不相干;但对于基督徒和受过开明教育的人来说, 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活分割成一些互不渗透的密封舱。这个公分母应当以对生活的一种全面的态度在思想中和实际生活中求得。让自己被诸多事件和问题所分裂的人,没有通过现在和将来的考验。关于年轻的维提科的故事,叙述了他如何从打算去干需做的每一件事开始了他的生活。换言之, 这是一个追求完善的问题——“所以你们要完全,像你们的天父一样完全”(〈马太福音》)。与《雅各书》第1章第8节中那种心怀二意的人相比,维提科通过使自己适应生活的现实,通过听取经验比自己丰富的人的建议,去干每一件应该做的事,从而表明他自己是那个“整体”的组成部分。我们只靠自己绝不可能达到这种整体性,只有依靠他人的帮助才能达到。
我已开始阅读哈那克的《普鲁士科学院史》,这是第一流的著作。我相信当时哈那克把整个身心都投人了这本书,他不 止一次地说过这是他所写的最好的一本书。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定得让我知道。说来也怪,我的状况总是很好。我知道我在这里在任何条件下都不能生病,这起了很大的作用。我总能有足够的精力去集中阅读,但并不总能集中精力去写作,尽管我有时也能设法把它做好。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后将怎么能再次习惯于有人在身旁呢。
1944年2月1日
Carpe diem——(拉丁文,语出贺拉斯;意为“抓紧现在”,“享受眼前的时光”)——对我来说意味着抓住每一个机会给你送去我最好的祝愿。首先,我能写整整一个星期的信而不去完成我曾告诉过你的所有那些事情,其次,没有人知道这可能还要持续多久。……
我想你已听说了我们最近经历的那些可怕的夜晚,尤其是头天晚上被炸怕了的那些人,第二天一早到我这里来寻找一点 安慰。然而我想我成了一个糟糕的慰问者:我能好好地听,但却几乎找不到什么可说,不过,问事情的方式和对人沉默不语的方式,也许有助于说明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但我对某些要把不幸轻轻解释过去的错误的努力,是十分苛刻的,因为那根本不是安慰,而恰恰是安慰的反面。在我看来,我们真的应该在经历某种不幸时,不要试图去隐瞒它或把它巧辩过去,这确实更为重要。我没有努力去解释它,我肯定那正是开始的正确方式, 尽管这只是开始,而且我看来很少越过这个开端。我常倾向于认为,真正的安慰会突然闯入,像不幸一样不期而至。但我得向你承认,这也许是一种遁辞。
使我困惑不解似乎也使其他许多人困惑不解的一件事,是我们竟然这么快就忘掉了夜晚的轰炸。甚至在浓烟散后才几分 钟,空袭进行时我们所想到的一切似乎就烟消云散了。对路德来说,一束闪电就足以改变他在后来岁月中的整个人生进程。今天这种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呢?这不是也能解释我们竟如此轻率地对待爱情和婚姻的关系,友谊和忠诚的纽带吗?我们什么也没有把握住,没有什么是牢固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今天在这儿,明天又会消失。然而,善、美和真,以及一切伟大的成就,都需要时间、持久和记忆,否则它们就会变质退化。根本不想对过去尽责,也不想去造就未来的人,是没有记忆的人, 在我看来,对这种人,似乎没有任何办法去把握住他,使他觉醒。每一个词,即使给他留下了片刻的印象,也都从左耳进右耳出了。对他还有什么办法呢?这真是牧师的一个大难题。在你最近的一封信中,你说得好:在国内的人感到日子过得飞快,也没有耻辱感!我将从你那里抓住这句话来为我所用。
另外,你是否注意到,没有教养的人要对事情下决心是多么困难,他们是如何让那些最无聊最琐碎的考虑来左右自己的 吗?我认为这是非常奇怪的。思考事物之间与人之间的区别,是必须去做的,很多人从未了解这一点。……
1944年2月2日
我想你们现在驻扎在罗马的北边,对吗?我真希望你能有机会再看看这座城市。在大门口荡来荡去而没机会进门,那是让人心痒得难受的。知道自己曾经看过了它,也不会带来多大的安慰。
我必须继续在目前这个住处给自己排遣自娱,这种日子还有多长,现在比8周前更不能肯定了。我正利用每一天来尽可 能多地读书和工作,因为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任何人都只能猜测。不幸的是,我的障碍是很难弄到书,这打乱了我所考虑的计 划。我真正的野心,是想要彻底熟悉德国的十九世纪。到现在为止。这方面最大的空白是对狄尔泰的实际认识,但我似乎不可能得到他的书。此外,在我知识中还有另一个叫我十分难受的空白,那就是自然科学,尽管在目前这个阶段我恐怕是对此束手无策了。
我在信中曾提过几次的我那位同伴,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他在这里有两个同事,一个整天都在呻吟叫唤,另一个每 一次警报解除时都弄脏了自己的裤子,咋晚甚至警报刚响时就弄脏了!咋天当他向我埋怨这件事时,我忍不住笑了;并给他说了我的一点想法。然后他便力图告诉我,不重视别人的痛苦还谴责别人,是多么不对。对我来说,说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便毫不含糊地告诉了他我对那样一些人的看法,那些人可以虐待别人,又可以对危险的生活大发宏论,如此这般,然后,自己却在最轻微的耐力的考验下崩溃了。我说,那才是真正的可耻,我决不同情任何这一类的行为。我还会举一些像这样因十分愚蠢闹了笑话被从党内赶出来的例子。他简直楞住了,我敢说在那以后他会以为我是那类十分可疑的基督徒。不管怎样,他的行为在这儿几乎成了笑柄,他不可能会喜欢这样。我发现这一切很有教益,尽管这是我迄今碰到的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我相信,我并不认为轻视一个处于真正困境中的人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我已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了,毫无疑问,那使得他毛发竖立,但我只能把它看成是可鄙视的。这里有十七八个小伙子在空袭时的处境更危险得多,他们的行为却无可指责,而这些……。我在前边用的几乎是好斗的语言,这可能会便你惊讶 ——到处去埋怨吧。是的,这已使我厌倦了。我想,我们大家都有自己的弱点。
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对他太生硬了。但是有一种弱点是基督教所不能忍受的,而似乎每个人都期望基督教去容忍它,我们必须留心不要把界线弄模糊。
咋天S。给我带来了一本有关马格德堡大教堂的大书。书中的那些雕塑,尤其是一些极好的圣母雕塑,简直令我颤抖了。看到这些人间的、几乎像农妇般脸上的那种幸福表情,是一种享受和快乐。你当然会很熟悉这些雕塑的。
1944年2月12日
我因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在床上躺了几天,但现在又起来了,真得感谢上帝。因为我敢说,我需要在下一两周内保持清 醒的头脑。在此朗间,我要尽可能多读些东西,多写些东西。 天知道我什么时候还有一次机会。
你们已经在领略春天的风采了吧?在这儿,冬天才刚刚开始。我常常在梦中生活在大自然之中,在弗里德里希布鲁恩的 树林里和草地上,或者在斜坡上——在那片斜坡上,可以看见特列热堡后面的布罗肯山。我躺在地上,凝望着白云乘着微风缓缓航行,倾听着树林的喃喃细语。孩提时代的这些回忆对人的性格有多么深远的影响啊。我不能想象自己会住在高山上或住在大海边;那不适合于我的天性。德国中部的山丘、哈尔茨山脉、图林根森林、威悉山,这些才属于我,是它们造就了今天的我。当然,有老生常谈的哈尔茨山,也有徒步旅行者的威悉山,正如有世俗的和尼采的恩加登尼,有浪漫的莱因兰,有柏林人的波罗的海以及一种矫揉造作的渔夫的贫穷和忧郁。所以,也许我的中部山丘,也是资产阶级情调的,就是说,在它们是天然风景、不是太高、温柔平和、自满自足、不带意识形态色彩、满足于具体的实在,最重要的是,不自我吹嘘等等意义上是资产阶级情调的,将来有一天,深人探究一下这种对自然的社会学论述,一定很吸引人。顺便说一句,我现在已能明白施蒂夫特区分简单(Einfalt)与单纯(Einfachheit)的用意何在了。施蒂夫特显示出来的不是简单,而是单纯,因为资产阶级的特点之一是单纯。简单乃是一个美学概念,即使在神学里也是这样。当温克曼谈到古典艺术那高贵的简单时,难道他说得不对吗?尽管那肯定是不适用于拉奥孔群像,但我仍觉得 “静态的伟大”这个说法很好。单纯则是一个伦理学概念。单纯是一种可以获得的品质,而简单却是天生的。单纯可以通过教育获得,而且也可以培养,事实上它是教育与文化的基本目的之一。简单则是一种禀赋。在我看来,这两者是有关联的, 正如纯洁与温和一样。一个人只能在自己的出生或目标方面是纯洁的,即在受洗或在圣餐中的赦罪方面是纯洁的。像简单一样,它是一个表示完整人格的概念。一旦我们失去了它——就只能通过信仰重新得到。不过就我们自身来说,作为生活着成长着的人,我们不再可能是纯洁的了,但我们可以是温和的, 那正是教育与文化的一个适当必要的目标。
你认为意大利的风光怎么样?有什么意大利的风景画派,有什么东西能与多玛甚或克劳德罗兰、卢斯戴尔或特纳的作品相比较吗?——克劳德罗兰(1600…1682);生活于意大利的法国画家。卢斯戴尔 (1628—1681)是荷兰画家。特纳(亦译透纳1775—1851)是英国风景画家。——或者说,在那儿,大自然已如此完全地被吸收进了艺术之中,以至于不可能再为自然本身的缘故而看到自然本身了吗?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好画,画的都是城市生活;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自然风光。
1944年2月13日
在这里,我从自己和他人身上常常注意到了传播闲话的冲动、交谈的欲望和忏悔的需要之间的区别。传播闲话的冲动在 妇女身上无疑是有吸引力的,但我觉得在男人身上就很令人厌恶。在这里,每个人似乎都不加区别地闲聊自己的私事,不管别人是否有兴趣,而仅仅是为了听自己说话而已。这几乎是一种生理上的冲动,但如果你设法压制它几个小时,你在后来就会为你没有让自己失控而高兴。在这里,看见人们如何毫不犹疑地只是为了闲谈而贬低自己,看到他们对那些不值得听的和几乎不在听的人不断地大谈特谈自己的隐私,我常常感到羞耻。 最奇怪的是,他们根本不在乎真假;他们想做的,仅仅就是谈论自己,而不论所说的是否是真的。而对一场有益的交谈的渴望,则是完全不同的事;这里有某种真正属于心智方面的东西。不幸的是,这里几乎没有人能进行一种超出直接的私人关切范围的对话。忏悔的需要也是很不相同的。我相信这在这里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首先,这里的人并不担忧罪过,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罪过。我敢说,你已在我寄给你的为犯人编的祈祷文中注意到,我如何减弱了赦罪祈祷的成分。我认为从教牧方面来看,以及从严峻的事实来看,在这件事情上过于严格会是一种错误。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讨论一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