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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无惊恐地望向窗外。会看到什么呢?这我不清楚,但考博雷父子的所作所为仍历历在目。然而我所看到的,在院子里苍白的月光下跨坐在马鞍上的,正是卡罗琳·斯考特——仿佛上帝本人拿起提灯,照亮着她的美貌。
她的打扮就像是要参加骑术课程一样。她一袭黑衣,戴着高顶礼帽,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外套。她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举在空中,正要把第二把碎石丢向我的窗户。
我本人就以用同样的技巧吸引一位女性朋友的注意而闻名,而且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提心吊胆,生怕吵醒她的家人。于是我在朝窗玻璃丢石头的时候,通常会躲在安全的石墙之后。而卡罗琳不会这样做。这就是我们社会地位的不同。她用不着担心被人又踢又打地赶出院子。她是住在布里斯托尔的霍金斯巷的卡罗琳·斯考特。她的追求者是东印度公司高层人士之子。无论私会与否——而且这毫无疑问是私会——她都不会躲在石墙后面。
“噢……”她小声说道。我看到她的双眸在月光下闪烁。“您打算让我这么在外面等上一整晚吗?”
当然不。我立刻跑进院子,来到她身边,接过她坐骑的缰绳,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牵着马远离屋子。
“您在那天的那些行为,”她说,“您冒了这么大的险,就为了保护那个年轻的窃贼。”
(没错,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的,我的确感到有些内疚。)
(但并不太多。)
“我最痛恨的就是欺凌弱小,斯考特小姐。”我说。至少这一句是毫无疑问的真话。
“我也这么认为。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您的英勇行为打动了。”
“您能两次都在场见证,我也很高兴。”
“您让我很感兴趣,肯威先生,我也并非没有察觉您对我的兴趣。”
我保持着沉默,就这么陪着她走了一会儿。尽管没人说话,但我们的沉默自有其深意。就好像我们都已确认对彼此的感觉了。我感觉到她的马靴靠近我身边。在马儿的汗臭和体味之外,我想我能闻到她搽的粉的香气。我清晰地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而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
“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我已经跟别人订了婚。”她说。
我们在乡间小路上停下脚步。我们的两边都是石墙,石墙之后的绿色草地上点缀着三五成群的白色绵羊。周围的空气温暖而干燥,连一丝扰动远处林木的微风都没有。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动物的叫声,不知是在求偶还是受了伤,但它显然不是家畜。灌木丛突然一阵颤动,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觉得自己就像闯入者,是大自然里的不速之客。
“哎,我没想到……”
“肯威先生……”
“您可以叫我爱德华,斯考特小姐。”
“那您可以继续叫我斯考特小姐。”
“真的?”
“我是在说笑,您可以叫我卡罗琳。”
“谢谢您,斯考特小姐。”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要确认我是否在嘲笑她。
“好吧,爱德华,”她续道,“我很清楚你打听过我的事,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听说了什么,大概内容我应该是知道的。卡罗琳·斯考特跟马修·黑格订了婚,马修·黑格用情诗对她狂轰滥炸,而且这桩婚姻不仅有卡罗琳·斯考特的父亲的祝福——这是毫无疑问的——还得到了马修·黑格之父的认可。”
我承认自己的确打听到了这些。
“或许,通过我们打过的几次交道,你已经明白我对这桩婚事的感受了?”
“恐怕我还不明白。”
“那么就由我亲口告诉你吧。想到要和马修·黑格结婚,我就觉得恶心。你以为我愿意一辈子在黑格家度过吗?要像侍奉国王那样侍奉我的丈夫,对他的风流韵事视而不见,还要打理家业,指挥手下,挑选花朵和桌巾,去探访他家族的朋友,和别人的妻子一起喝茶闲聊——想到这些,你觉得我还会愿意吗?
“如果我让自己的心思被琐事占据,只顾关注繁文缛节,难道不会迷失自我吗?眼下的我活在两个世界之间,爱德华,我能同时看清两边。我在码头上看到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爱德华。那个世界充满了生机。至于马修·黑格本人,我厌恶他,正如我厌恶他那些诗。
“你可别把我当成需要英雄解救的无助少女,爱德华,因为我不是。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求助的。我是为了帮助我自己。”
“你是来帮助把自己交给我的?”
“这就看你了。下一步由你决定。如果你打算这么做,请记住一点:你和我之间的任何关系都不会得到我父亲的祝福,但会得到我的认可。”
“很抱歉,但我并不在意你父亲怎么想。”
“想到要跟黑格家为敌,你就不会害怕吗?”
此刻的我无所畏惧。“不,卡罗琳,我不怕。”
“希望如此吧。”
于是我们道了别,并约定再次相见,在那之后,我们认真地谈起了恋爱。我们成功守住了秘密。事实上,足足保守了几个月。在私下里,我们利用小块时间在布里斯托尔和哈瑟顿的小路上散步,或是一同骑马穿过牧场。
直到有一天,她宣布说马修·黑格打算在明早向她求婚,我的心跳顿时停止了。
我不想失去她。因为我爱她,因为我头脑里想的全都是她,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时时刻刻都乐在其中;对我来说,卡罗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甘露般甜美,我欣赏她的一切,她身体的曲线和轮廓,她的体香,她的笑声,她彬彬有礼的举止,还有她的聪慧。
我思索着这一切,同时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因为她这番话也许并非提醒,而是道别,如果真是如此,至少我的耻辱不会宣扬出去,恐怕只有林子里的鸟儿和草地上沉默地嚼着牧草,以蒙眬的双眼看着我们的奶牛会知道。
“卡罗琳,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说。
我屏住了呼吸。在我们恋爱的过程中,我们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偷偷接吻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就好像有人在跟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甚至觉得汤姆·考博雷会从阴影里跳出来,然后放声大笑。如果这不是玩笑——如果这不是他为复仇而开的可怕玩笑——那么或许,卡罗琳只是在拿我消遣,是她在行使自己身为女儿的职责前最后的放纵。她当然会拒绝我。
“噢,爱德华。”她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呢。”
第九章
我的心里仍然不敢确信,于是第二天我去了镇子里,朝霍金斯巷那边走去。我只知道马修·黑格打算在早上去拜访她,而当我沿着大路,经过她的家所在的那排房屋时,我不禁思索:他也许已经进了她的家门,也许已经在求婚了。
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卡罗琳是个勇敢的女人,或许是我见过的女人之中最勇敢的,但她所要放弃的却是锦衣玉食的人生。更糟的是,她还会触怒她的父母。我非常清楚想要取悦父母时的压力,以及那样的人生多么诱人。得不到满足感的人生,以及充满负罪感的人生——哪一种人生更难熬呢?
有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而且她爱我,这点我可以肯定——也许要做出选择并不难。但等到那天夜里,忧虑和疑惑接踵而至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也许她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主意,也许此时的她一边满面通红地接受马修·黑格的求婚,一边想着如何写信和我断绝关系。
就算真是如此,我至少还有迪兰·华莱士可以指望。
借着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屋子的大门开了,威尔逊走了出来,紧跟着他的是那个记录员,再后面是马修·黑格,他伸出手臂让卡罗琳挽住,萝丝则跟在最后。
我跟在后面稍远处,沿路走向码头,思索着他的用意。他该不会真的要去码头吧?那个肮脏、恶臭、拥挤的码头,充斥着排泄物的臭味、沥青的异味、新鲜捕获的鱼儿的腥味,以及出海数月,没怎么洗过澡的水手们的汗臭。
他们朝着停泊在码头里的一艘中型帆船走去,船的周围还聚集着一些人。奇怪的是,船尾挂着一块帆布,盖住了那条船的名字。但跟着他们一行人走近之后,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想我知道他的打算了。
果不其然,他们在船的面前停了下来,而我躲在暗处,看到卡罗琳的目光紧张地从马修·黑格转到那条帆船上。我想她恐怕也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接下来,我看到黑格单膝跪地,而帆船上的所有船员、威尔逊和那个记录员都背着双手站在旁边,准备鼓掌,因为马修·黑格随即提出了那个问题:“我亲爱的,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卡罗琳吞了下口水,有些语无伦次。“马修,你就非得选在这儿吗?”
他以屈尊俯就的态度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一挥手,示意取下帆船尾部的帆布。船名用金箔蚀刻在那儿:卡罗琳。
“我亲爱的,还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吗?”
要不是眼下这种处境,看到卡罗琳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甚至会有些愉快。平常的她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在她眼中看到的不安和几近恐慌的情绪,恐怕对她自己也非常陌生。
“马修,说真的,你让我很难为情。”
“我亲爱的,亲爱的卡罗琳,我宝贵的花朵……”他朝记录员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后者立刻开始摸索羽毛笔,准备记录他主人诗意的言辞,“可不用这种方法,我又该如何把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公诸于众?现在,我必须要求你的答复。拜托,这么多人都在看着……”
没错,我扫视周围,发现整个码头似乎都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等待卡罗琳接下来的话,而她的回答是——
“不,马修。”
马修猛地站起身来,他的记录员连忙向后退去,几乎失足摔倒。黑格阴沉着脸,嘴唇也紧紧抿着。他努力维持着镇定,挤出一个微笑。
“你大概又是在开玩笑吧?”
“恐怕不是,马修,我已经和别人订下了婚约。”
黑格站直身子,仿佛要以身高来恐吓卡罗琳似的。我站在人群之中,只觉热血上涌,开始挤向前去。
“别人,”他嗓音嘶哑,“这个别人是谁?”
“是我,先生。”我挤到人群前方,站在他面前,大声宣布道。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是你。”他吐了口唾沫。
他身后的威尔逊已经走上前来,在那个壮汉的眼里,我看到了他对忽视警告的我的愤怒。也因为这么一来,整件事就成了他的过错。
黑格伸出一条手臂,阻止了他。“不,威尔逊,”他说着,又用尖锐的语气补充,“别在这儿。也别是现在。我的女士会重新考虑这件事的,我敢肯定。”
卡罗琳接下来的回答引起了人们的惊呼,以及不少人的笑声。“不,马修,爱德华和我就要结婚了。”
他转身看着她。“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还不知道,”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有那么一会儿,黑格站在那儿,气得全身发抖,而我头一次——后来我发现,这也不是最后一次——由衷地同情起他来。接下来的那一刻,他厉声要看热闹的人们回去干活,随后又对那艘帆船的船员们大喊,要他们重新盖上帆布,然后招呼威尔逊和他的记录员离开码头,他故意背对着卡罗琳,走的时候还满怀恨意地瞪了我一眼。威尔逊跟在他的身后,我们目光交接。他缓缓地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我真不该这么做的,惹恼威尔逊这种人没有任何好处,但面对他的死亡威胁,我还是忍不住笑着眨了眨眼。
第十章
就这样,整个布里斯托尔都知道爱德华·肯威,一个每年只有区区七十五英磅进账的牧羊人,就要和卡罗琳·斯考特结婚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光是卡罗琳·斯考特下嫁牧羊人就足够引发流言蜚语了。她拒绝马修·黑格的事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而我不禁思索,或许这桩丑闻最终对我们会有所助益,因为虽然我做好了迎接报复的准备——有那么一阵子,我不管去哪儿都会提防威尔逊的出现,每天早晨从窗户望向院子的第一眼也总是满怀恐惧——却什么也没等到。威尔逊踪影全无,马修·黑格那边也没有动静。
到了最后,对我们婚姻的威胁并非来自外界——和考博雷父子、埃米特·斯考特、马修·黑格或者威尔逊全都无关。威胁来自内部。来自我自己。
当然了,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原因。问题在于,我不断回想起和迪兰·华莱士的那次会面,以及他许诺的西印度群岛的财富。我想当个私掠船员,然后作为有钱人回到卡罗琳身边。我开始把它看作成功的唯一机会,我唯一能配得上她的机会。因为,没错,如果我现在娶卡罗琳·斯考特为妻,从马修·黑格的鼻子底下把她偷走,我会得到荣耀,也许还有名望,但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某种……只能称之为“惨淡”的生活。
埃米特·斯考特对我们的婚礼做出了回应。我想,我们本该感激他和卡罗琳的母亲屈尊出席的。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