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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营如遭雷击,双唇微颤却吐不出一个字,他这幅惶惶若丧家之犬的姿态自然不单单是被顾仙佛一番话吓得,更多是被那个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阴森刀客给骇破了胆,在他之前的算计中,这阴森刀客虽然看起来有那么两下子,但是洪统领最多五十戟就能把他斩于马下,在以往不是没碰到过扎手点子,都不是死在了骑兵的围射就是亡在了洪统领的大戟之下。但这个阴森刀客却轻而易举便颠覆了钱营的概念,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刀在手,阴森刀客直接从马背上长掠而出,顾仙佛每说一句话,他手中短刀就割下一人头颅,直到顾仙佛那番话语说完,场中所有骑兵已经死伤殆尽,只有洪统领一人紧紧握住大戟进退两难。
自然不是轩辕青牧杀不了他,而是轩辕青牧根本没有冲他下手,洪统领端坐于马背之上,看着自己马头上那个把玩着手中折花刀的阴森刀客,一时间心如死灰。
知道大势已去的钱营干脆不再做作,拍打着驽马脖颈哈哈大笑,笑的眼泪几乎都要飚出来:“想我钱营,从小自诩算无遗策,只是因出身贫寒,再加上对所谓的圣贤典籍深恶痛绝才不受肉食者待见,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钱营一辈子大雁,今天还是被雁啄瞎了眼,顾兄弟,从你话里我能听出来你是个大人物,当然你也不屑于诓骗我这种泥沟里的下三滥,来来来,给我个痛快,下辈子,我他娘的争取投个好胎。”
顾仙佛轻轻一笑,洪统领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上已经察觉到冰凉的触感,等再次看清事物之时,轩辕青牧已经收刀回到了马背上。
打扮得很喜庆的洪统领头颅终于从脖颈上滚了下来,顾仙佛对这幅惨状熟视无睹,抚摸着骏马柔顺鬃毛,轻声说道:“前天给这三匹畜生乔装打扮之时,我因为一时心软没有给他们剔去鬃毛,我知道鬃毛对于这汗血宝马来说,是除了命根子以外最重要的地方,原本我以为这点小事没人会在乎,没想到我一出长安就栽在了这上面,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钱公子,谢谢你又一遍教会了我这个道理,所以你是可以不死的。”
钱营心中一喜,之前说那么多话,未必是想求仁得仁,只是想给这姓顾的留下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印象,对于钱营来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能活命的机会有三分他能抓住六分。
“昨天吴大哥招待了我一顿好酒好菜,还让我留宿了一晚,说来也怪,我这人本很难在陌生地界儿睡着,但是昨天后半夜,却睡得安稳得很,虽说我临走之时给吴大哥留下了一张银票,但是我知道,在长安,我花一万两也买不来一场好梦,所以,我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吴大哥。”顾仙佛展颜一笑,终于把柔和的目光放在了脸色煞白的钱营身上,“你说,我要是把嫂夫人的姘头杀死,算不算是对吴大哥的一个报答?”
钱营张口欲言,却被胸口剧痛打断,他费力低头,看见一截马鞭贯穿了自己整个胸腔。
顾仙佛面无表情地收回马鞭,钱营还未死透的尸体喃呢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语从马背跌落到地上。
死不瞑目。
院内,吴明仁拉着正在喂鸡的母亲袖口,仰着小脸问道:“娘亲,顾叔叔临走时要我问问你,女子的四德分别是什么?他说想成亲后想以这四德约束自己妻子,但是他脑子笨,想不明白,就让我来问问娘亲。”
此言一出,心思玲珑的美人顿时俏脸雪白,如同刚刚死去的钱营。
第四十九章 道人师徒
解决完一众狼客,顾仙佛前行速度骤然加快,三人胯下汗血宝马虽不如可日行六百里的西凉温雪驹,但日行七八十里却是可以不在话下。自出了吴家村,杀掉钱营,顾仙佛一改之前的懒散神色,几乎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朝金陵赶路,一路上除了必要的饮食用度以及马匹歇息涮洗口鼻外,三人几乎没有在歇脚的时间。轩辕青牧对顾仙佛突如其来的急速赶路并没有丝毫异议,一是他自小在江湖底层长大,早就习惯了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二,则是他似乎有些懂得顾仙佛的心中打算了,连自己都摸不准的规律,伏击之人能搞清吗?想通这一点,轩辕青牧一路上对顾仙佛便多留了个心眼,以前一直听说顾家大公子不论是在风月场所还是在纵横捭阖上都极为了得,但这几日一见却感觉泯然众人矣,这不得不让这个把命卖给顾家的老刀客失望,直到慢慢经历了这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轩辕青牧才对顾仙佛的看法稍微有了些转变。
清风起于浮萍之沫,欲谋天下先修自身。这是顾府内在文宴上稳坐了十余年的老头子每天都念叨的话语,久而久之,轩辕青牧便背了下来。
这一路的风驰电掣虽说轩辕青牧能理解能忍受,但却为难了李柔然大小姐,李柔然使得一手快剑不假,独身行走过多次江湖亦不假,却未曾有过如这次一般惶惶若丧家之犬不顾形象拼命赶路的时候。自己虽然是女侠,但女在前侠在后,你顾仙佛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这么急着赶路你是急着去投胎还是怕金陵长脚跑了?幽怨的李柔然数次以目光询问顾仙佛,可是始终未得到回应,自小性子倔强的李大小姐一股子气便上来了,你这养尊处优的顾大公子能行得,我为何行不得?所以这一路上虽然李柔然原本翘挺的臀瓣几乎要被马鞍磨得多出一层老茧,但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只是看向顾仙佛的目光中由原来的波澜不惊多了一丝咬牙切齿。
如此长途奔袭了三日,终于在这天正午,顾仙佛一拉缰绳,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山脚一家酒肆门口,门口迎客的小厮一怔,这三人风尘仆仆不说,胯下马匹也如刚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人倒是好招待,可这三匹马怎么安置?拴马厩里?恐怕明天清晨这三匹劣马就得被关外侠客的烈马给两蹄子刨死,自己能上哪说理去?
翻身下马的顾仙佛自然明白小厮的顾虑,右手一弹,一粒十两的碎银子就落到了眼疾手快的小厮手里,后者瞬间眉开眼笑,一切的问题在真金白银面前都不是问题。小厮把肩膀上汗巾一打,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
顾仙佛此时也劳累不堪,没有兴致再刺弄李柔然,进得酒肆便来到柜台,要了三间上房。身体瘦弱却猴精猴精的酒肆掌柜接过小厮手里碎银不动声色掂量盘旋了一下后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容,笑眯眯地给顾仙佛开好房间。顾仙佛正待上楼之时衣角突然被身旁一人拉住,顾仙佛转身定睛一瞧,那是一对风尘仆仆的道人师徒,师父约莫五十出头,梳道髻披道袍却看不出仙风道骨,面容干瘦胡须层次不齐徒弟还未及冠,也就十二三的年纪,长相却比师父好了太多,面容清秀眼眸修长,长大了定也是一副好皮囊,刚才正是他鼓起勇气拉了拉顾仙佛的衣角,然见顾仙佛询问目光投来,却低头喃呢自语说不出话来。
这师徒二人看身上道袍应该是出自龙虎山无疑,但自从张无极担任乾国国师以来,龙虎山香火愈盛,每日去往龙虎山敬香的香客犹如过江之卿,龙虎山道士下山后所受礼遇也远远高于以往,这也就导致了花上两钱银子便能披着龙虎山道袍的招摇撞骗之徒多了起来。初次见面之下,顾仙佛拿捏不住二人身份,所以并未开口。
最终还是老道人打破了寂静,拱了拱手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公子,贫道携带小徒远游至此,本想去往云门山一观道教先祖遗迹,委实囊中羞涩,所以厚着脸皮想跟公子讨点盘缠。”说到这里,老道士觉得有些突兀,便立即补上一句,“贫道不白讨盘缠,可送公子一卦,公子以一两盘缠抵卦资如何?”
老道士的一番话让顾仙佛哑然失笑,不过看那小道士着实有些可爱,老道士说话又不似清静之人好打机锋,顾仙佛便着实对这对师徒平添了几分好感,从袖口中捏出一粒五六两重的碎银子交付到小道童手里,边转身上楼边温和笑道:“老道长不比介怀,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顾某与龙虎山也有一点香火情,这点盘缠道长拿去应急,至于那一卦,先放道长那里,什么时候有缘,什么时候来取。”
望着顾仙佛缓慢拾阶而上的背影,老道人皱了皱眉,本欲掐指但还是止住了这份冲动,心中自嘲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自己装什么化外高人,没想到花两钱银子披上这层龙虎山的皮还真有用。小道童则紧紧捏着手里的碎银子小脸上闪烁着激动的神采,不知是为了能登上云门山还是晚上能吃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来到楼上房间内的顾仙佛轻轻皱了皱眉,这酒肆条件着实是差,就连上房也如此脏乱,好在自己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人。顾仙佛自嘲一笑,唤过走廊里伺候的小厮递上几钱银子请他打来几桶热水,待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以后,顾仙佛从行囊中拿出一套墨绿色长衫换上,也没有叫隔壁的轩辕青牧与李柔然二人,自顾自的下楼而去。
酒肆里虽说客房条件实在差强人意但肉菜还算可以,顾仙佛连吃几日冷干粮早就食之无味,便点了一份红烧河鲤半斤酱牛肉再请小厮烫上一壶汾酒,在一粒碎银子的驱使下酒肆里小厮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酒肉便上来了,顾仙佛倒了一小杯黄酒,边听酒肆里一位布衣老先生说书边自酌自饮,此时酒肆里虽人声嘈杂三教九流络绎不绝,但是难得胜在有真实不做作的烟火气,顾仙佛也乐得自在,自顾自地饮酒吃菜。那说书老先生已近花甲,满头乱蓬蓬的白发与身上寒酸破旧的布衫相得益彰。顾仙佛饮了一口汾酒,暗道只是可惜的是身边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替他抚琴,这和画本里写的不符啊。
说书先生讲得是一穷酸书生进京赶考在破庙借宿之时与一女鬼爱恨缠绵的故事。往前推十年,天下初定,那时的说书人大多是讲帝王将相,譬如某某将军绝尘千里取得上将首级攻城拔寨无人可挡某某皇帝荒淫无道,起义军已经兵临城下之时却依旧在寻欢作乐最终还是城破国亡欲跳井求生而不能最终落了个昏君的名声。而自从顾淮不顾阻力在全国废除九品中正而推科举之时,现在的说书人讲的大约都是才子佳人得多。顾仙佛挟了一筷酱牛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讲那书生与俏丽女鬼共度**后茫然无所适从的情节。这时顾仙佛一转头,突然看见之前那小道童坐在酒肆旁边台阶上,双手捧着油纸包裹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正小心翼翼吹着气,而那老道士抄手站在爱徒身旁,望着道童的眼神里全是笑意和溺爱。
顾仙佛放下竹筷,挥手唤过小厮递过一粒银子,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小厮先是一怔,然后拍了几记马屁后确认掌柜的没有看见才把碎银子藏进袖口,乐呵呵去安排顾仙佛交代的事宜了。
第五十章 说书人
道人师徒端坐于顾仙佛对面,老道人拿不准这年轻公子哥的心性,表面上看觉得这人与之前自己骗过的那些冤大头没什么区别,但内心却始终有些忌惮,不敢轻易开口怕泄露了真身。小道童倒是没师父这么多想法,坐在板凳上一面学着师父那样腰板挺直一面望着一瓮新上的麝子肉狂咽口水。看着这一对小心翼翼的师徒,还是顾仙佛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一笑,替老道人倒了一杯温好的汾酒,温声道:“老道长,不要想太多,在下姓顾,单名一个酒字,即是书生也算游侠,家中一长辈也是在龙虎山修行,今日见了道长倍觉亲切,因归乡祭祖路途遥远,特邀道长过来喝一杯薄酒,若道长觉得顾某是那居心不良的歹人或是没事儿拿银子耍派头的骚包公子哥,道长大可以拂袖而去,顾某绝不会介怀。”
顾仙佛一番话给足了老道人面子,道人放下一半心,苦笑一声,慢慢道:“顾公子多虑了,就算顾公子真是那居心不良的歹人,我师徒二人除了这一身道袍和顾公子之前赏的那十两银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被外人瞧上眼了若说那无知公子哥儿,嘿,老道我前些年自然是不屑于那些人打交道的,但是现在走得多了也看得多了,也不复当年的年少轻狂了,莫说公子不是,就算公子真是那类纨绔之徒,这杯酒老道也笑呵呵喝了,还得赞一声好酒。只是顾公子坦诚,老道也直言相告了,老道与小徒,是方外之人不假,但并非出自龙虎山,这身皮也是为了外出方便披上的,若说公子想找龙虎山的高人叙旧,那公子找错人啦。”
又唤小二上来一瓮老鸭汤的顾仙佛轻轻一笑,道:“道长快人快语,顾某也不纠结二位出身,只是天南海北的碰上,也算缘分,顾某能与道长相聚一番,喝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