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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之中原-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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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不等秦舞阳二人回话,顾烟弯腰把顾仙佛背负到背上,扯开自己外衫固定住其身体,长啸一声,便背负着其兄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遗言



    顾仙佛悠悠转醒,已经是翌日清晨。

    顾烟一夜携顾仙佛长掠一千一百余里,待到天色蒙蒙亮路行人多了起来,再加一夜之间他的真气也已经消耗十之**,便在长安城外三十里的驿站停下,租了辆马车与车夫,许下重赏命那车夫以速度驾车向长安城驶去。

    车厢里,一夜未合眼的顾烟把顾仙佛扶起来依靠在车厢,勉强笑了笑沙哑着嗓音道:“哥,你醒了。”

    顾仙佛长长呼出一口肺中的浊气,拿起车厢挂着的水囊往喉咙里倒了一大口清澈泉水,这才把咽喉里那种如刀割火烧一般的感觉驱除三分,强打精神问道:“我睡了多久?”

    顾烟接过顾仙佛水囊饮了一口,说道:“五个时辰而已,现在距离长安城还有二十七八里,应该能在日落之前赶到。”

    顾仙佛轻叹口气,拳头下意识攥起,苦涩问道:“父亲……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临走之时可有遗言交代?”

    顾烟抿了抿嘴唇,看到顾仙佛清醒过来的欣喜被这个话题的悲恸所淹没,低头轻声说道:“我听下人说,在你走后大约十日,父亲便在白日之时偶尔会晕厥,但是当时父亲不在意,下人便只当是父亲为国事操劳过度,也没有放在心里,只是府里的郎中给父亲配了几服药,父亲也一直服用着,昏厥症状也渐渐消失。只是听到你遭遇伏杀的消息传来,我匆匆回家,父亲表面并无大碍,但是过了七八日,父亲却在书房与顾爷爷议事之时倒地不起,随后郎中赶到,却没有诊断出个所以然,自那以后,父亲病情恶化一日千里,直到……七日前。”

    顾仙佛忍住心中郁结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问道:“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父亲害了什么病走的?”

    顾烟当然知道顾仙佛弦外之音,轻声说道:“哥,你先冷静一下,可以排除是宫里下毒的因素,天下常规毒药中,密影不敢说全了解但是也认识十之**,天下十大奇毒,密影手里更握有七种。论下毒,宫里不如我们家,龙骑虎贲加在一块也不行。而且父亲卧床之时曾和我说过,他患的病,叫做脑癌,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

    顾仙佛疲惫地闭眼睛,伸出双手轻轻揉捏着太阳穴,一听到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他就知道出自谁之口了。

    顿了顿,顾仙佛继续问道:“父亲临走之时,可有遗言留下?”

    顾烟低头,缓慢道:“父亲走之前,他曾说这辈子,他所求太多,求大乾国力蒸蒸日、求草原蛮子不敢犯边、求顾家荣华三世、求两个孩子能长成顶天立地的人……他所求,大部分都做到了,但是也有少数没做的,他没能带着娘亲再去看一眼江南的风光,没能看着哥你成亲有后,没能在临走之前帮你驱除掉挡路的魑魅反而让你扛起在这时候扛起顾家的大旗。哥,父亲说他是不是个好官,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法,但是他肯定不是个好父亲,他知道你小时候在长安城中调皮捣蛋肆意妄为然后让他来擦屁股,是想让他对之前没能陪伴在你身边的那段岁月少点愧疚他也知道你现在去西凉做的这些事都不是你喜欢做的,他更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杀人,你最想做的只不过是自己摆弄一块菜圃种些家人爱吃的蔬菜。父亲说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顾烟看着顾仙佛,慢慢说:“哥,父亲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别怨他。”

    顾仙佛听着顾烟的诉说,低头以手掩面,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也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自打顾仙佛记事之日起,顾淮就是一个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用的人,在十七年前,大乾还未立国,当今天子撑死了也就是一方诸侯,顾淮虽说作为谋臣,但还是得跟着天子东奔西跑,有时还要亲涉战局险地,以便布置大军进攻驻扎路线,那时他遭遇伏杀次数多的数不过来,身边亲卫几乎每十天就得换一轮。

    等到乾国立国以后,顾淮拒绝了陛下裂土封王的提议,只是接了一个右相和一个虚无缥缈的帝师称号。因为顾淮心里明白,右相虽说也是权倾天下,但只能权倾一时一世,做不到如世袭罔替的藩王那般为子孙某下一片不世功业,这一点读书人都知道,更遑论为士评榜状元的顾淮了。

    之所以拒绝裂土封王,并非这个天下第一谋士没有野心,而是他太了解自己跟随的那个男人了。长安城里最高的那把椅子,仿佛被神仙施了法术,只要坐去,肯定会和以前判若两人。在没坐这把椅子之前,他是赵衡,是一群老兄弟的赵二哥,但是坐这个椅子之后,那他便只有一个身份:天下共主。他不再是谁的二哥,不再是谁的父亲,也不再是谁的儿子,他只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仅此而已。

    顾仙佛还清晰的记得,拒绝掉裂土封王的提议以后,顾淮回家抱着六岁的自己在书房里坐了好久,也说了很多话,因为年龄太小隔得时间太长,大部分记不清了,只是在最后时刻,顾淮说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听起来却一直让顾仙佛振聋发聩的话:“阿暝,现在为父不能给你拿个王爷的帽子带,你放心,这不是咱不要的,是咱放在那里的,等到你及冠以后,为父定要送你一顶最合适的冠。”

    等再过了三年,顾仙佛生母在刺杀中遇袭身亡,别人看不出来,顾仙佛却能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就在那一天衰老得格外严重,虽然在所有人面前还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神里的那份疲惫是谁也瞒不住的。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顾淮这个天下读书人的座师,大乾的千古一相,从治世之能臣慢慢演变成了宠冠文武的孤臣。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刮地皮,手段狠辣另天下人咋舌。顾府这些年搜刮的银两只比外界传得多,不比外界传得少。

    但是顾仙佛却知道,父亲对那些银两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书房里摆放着的珍稀古玩,挂着的花鸟字画,顾淮从来没有把它们放在心过,独自一人时他看向那些雪花银的眼神中只有冷漠,他贪墨的银子十之**都流入了军器司,顾府里面除了豢养清客以及支持密影活动之外,几乎没有留下多余的银子。

    虽然没有留下银两,他却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留下了更回味悠长的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也是顾仙佛现在才慢慢想明白的。


第一百五十章 腕中伏鬼



    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顾烟一向不将黄白之物当做宝贵物件儿,按照大乾行情,在驿站租用一辆最好的马车一天不过四钱银子,而顾烟在驿站之时已经顺手甩下一张百两银票。有真金白银铺路,驿站自然对要好好招待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冤大头,不仅车是最阔气最结实的,拉车的骏马也是两匹从军中退下来的熟马。车夫更是被司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一路在保持马车平稳的情况下力求把速度提升到。

    本来顾烟盘算着能在日落之前赶到长安城是最好不过,但是在车夫丝毫不吝惜马力的玩命儿狂奔下,刚刚酉时一刻,便到了长安城的永宁门。

    遵从顾烟的吩咐,在永宁门外百步开外的地方,车夫便勒马停住,轻轻招呼一声后掀开车帘。

    顾烟搀扶着身体还略微有些虚弱的顾仙佛走下马车,顺手又扔给车夫一张百两银票,看着那张轻飘飘的银票落在自己手里,车夫黝黑的脸庞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没有理会车夫在后面的千恩万谢,顾烟搀扶着顾仙佛继续前行,顾仙佛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轻柔而坚决地推开顾烟扶持的臂膀。

    顾烟计较不过自己的兄长,只能落后顾仙佛半步,在其耳边忧心忡忡道:“哥,你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在青牛郡遭遇的这些事情,已经在你身体中埋下无数的隐患,若是你再强提这一口气,恐怕就算官大夫再妙手回春,也……”

    顾仙佛一边往长安城永宁门慢慢走去,一边轻声解释道:“入了长安城,便是踏了战场,自我们进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们,其中凶险与在西凉比起来,只多不少。父亲走了,顾家的旗,不能倒。”

    顾烟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更知道以顾仙佛现在的身体状况,每走一步与赤脚站在刀锋之并无多大区别,当下便心急道:“哥……”

    顾仙佛摇头,稍微摆手道:“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二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烟虽明知顾仙佛是在有意岔开问题,但也知道其兄长心意已决便不再坚持,轻声解释道:“哥你还记得监察院前任大司马龙且曾说过监察院里关着的那个草原老谍子吗?也不知邓新岐与他如何交涉,他竟然能选择与我们合作帮我寻人。哥,也正是他通过观察这一千二百里林中飞鸟骤然减少趋势和配合其他手段,我们才推断出你落在了青牛郡,若是没有他,我想找到你恐怕还得至少一个月。对了哥,邓新岐有句话让我转述给你,但我一直没敢说。”

    顾仙佛心底轻叹,表面八风不动,淡然道:“新岐转投太子阵营了对吧,这在我预料之中,新岐表面醉心美酒山水,但是我早就知道,新岐野心太大,他现在的地位身份,比他心底预期的差了太远,我在的时候尚且可以压制他一二。但是我失踪下落不明,父亲又骤然去世,他是肯定要跳出来的。而且二弟,不要再抱有什么他卧薪尝胆的幻想,在我失踪之时,他或许还可能是单单与太子交好,但是父亲去世,他是妥妥地站到了太子这边。”

    顾烟一双丹凤眼中有狠辣之色流转而过,低声道:“哥,若想扳倒这忘恩负义的邓新岐,再简单不过。不说他邓家收留前韩太子妃一事,就说我顾家密影在华荫殿传递回来的……”

    “住口。”顾仙佛目视前方声音微弱,但是语气却不容置喙,“此事休要再提,烟儿,有句话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与新岐,一直便是君子之交,我从来没奢望过他能在庙堂之的事情。庙堂和江湖不一样,那件事情彻底忘掉,永远不要再提起,新岐让你转述什么,但说无妨。”

    咬了咬牙,顾烟一字一顿说道:“邓新岐那厮把那草原老谍子送到顾府当时让我转述,他知道你不可能死在那三个宵小之辈手里,也知道你肯定能回来,只是现在长安里面山雨欲来风满楼,每一刻的时间都能生出太多变数,所以他现在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尽力缩短让你回来的期限。从此以后,他与顾府,再无私情。”

    顾仙佛把手背在身后,笑叹道:“好一个再无私情,成大事者必然要有如此气魄,我没看错新岐。罗敷呢,那小子如何?”

    说起罗敷,顾烟语气柔软了一些,“那个小胖子还是没长大,在半月前,邓新岐与太子在太白居饮酒,结果这小子带着一众家丁埋伏在外面,等到邓新岐出来把其狠狠打了一顿,不过他也因为这件事,被罗尚书给狠狠罚了一顿,现在还没能出门。”

    顾仙佛点点头,轻声道:“父亲所料不错,今年年春杨修劼致仕以后,这个空出来的位子便是罗悠之的,这也算陛下卖给我顾家最后一个面子吧。父亲走了已经八天,棺椁如何安置?宫里传出消息没有?”

    顾烟徐徐说道:“父亲棺椁还停在顾府后院灵堂,有国师大人亲自施展秘术,半月之内足以保证**不腐。宫里那位召集刘苍城、杜如晦、陈靖祁、邓南风死人在御书房商议半夜,我们顾府谍子实在进不去御书房,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不过临去寻你之时,我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宫里安插在咱顾府的眼线,在你没回来之时,宫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举措。”

    顾仙佛轻轻叹了口气,之前顾淮在的时候,他觉得父亲很厉害,一个人撑起顾府姓顾的不姓顾的这么多人的一片天,但是也没觉得每日大部分时间花在吃茶听曲儿的父亲有多么惊人手腕,但是等这些事压倒自己身以后,他才感受到父亲处理这些事情早已到了游刃有余八风不动的地步。

    顾淮书法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但是他却挺喜欢写字。在顾仙佛小时候不懂书法好坏的时候,顾淮最喜欢把顾仙佛搁在桌子让他看自己挥毫泼墨,那时顾仙佛也不懂,就是觉得父亲会写字就是天大的能耐,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见多了书法大家的篆刻碑拓,顾仙佛才知道自己父亲的这一手臭字是多么丢人,也就不喜欢再看他写字了。

    而现在父亲已经远去,顾仙佛站在长安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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