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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晚-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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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挤出一丝微笑,说:“但愿如此。”
我们上了汽车,杰夫高兴得哼唱着小曲。我驱车开往州际公路,爬上东向匝道,把调速器设定在每小时55英里。旭日的光辉照进车前的挡风玻璃窗。我拉下遮阳板后,便打开空调器以及车内收音机。地方电台的天气预报员说天气炎热而且有雾气。
“听见了吗?”我边开车边说,“他没有提到风暴。不必顾虑,那些只不过是热气流云层。”
我错了。我不时地观察后视镜,云层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黑,越来越近,沿着州际公路朝我们涌来。车的前方,依然是艳阳高照。杰夫擦着满是汗水的脸。虽然已将空调开到标有“沙漠”那一挡,却无济无事。
“杰夫,伸手到冰柜里,给我们每人拿一罐可乐来。”
他咧嘴笑笑。我突然感到不安,意识到他必须转身到车尾去打开冰柜,但已为时太晚。
“哎哟——”他喃喃自语,惴惴不安地盯住后面,满脸惊恐。
“怎么啦?”在我阻止盖尔之前,她已转过身去。“哦,我的上帝,那些乌云。”
奔腾咆哮的一片漆黑在追逐我们。电光闪闪,雷声震撼大地。
“云层还没有追上我们,”我说,“如果你们同意,我来跟它们赛跑。”
“干吧。”
我关掉调速器,加快到时速60英里,然后65英里。朝着前方白热化的空气疾驰,让我觉得脸部有些刺痛。我戴上墨镜。
但一瞬间我又不需要墨镜了。转眼问乌云已经撵上我们。天空顿时变得黑压压的,我们在黑暗中驾车前进。
“70英里,我已加速到70英里。”我说,“但是乌云移动的速度更快。”
“几乎像一场飓风,”盖尔说,“但不大可能,在内布拉斯加境内不会有。”
“我好害怕。”杰夫插话道。
他不是惟一感到害怕的人。闪电或左或右,模糊了我的视线。雷鸣声撼动着汽车。紧接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肮脏的绿色阴影,我不禁想起了龙卷风。
“快找个地方停车!”盖尔喊道。
但是没有地方。我们已经开过了到下一个镇子克利尔尼的通道口。我搜寻着路边停车场,却只见一个标志牌,上书“停车休息处,距此30英早”。我不能在公路上停车。在路肩上,如果雨水遮挡了另一位司机的视线,我们都会车毁人亡。别无选择,只有继续前进。
“至少现在还没下雨。”我暗自庆幸地说。
我们并没有甩开乌云,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雨滴包围了我们,一阵接一阵,怒吼咆哮,倾泻如注。
“我看不见了!”我将防风窗上的自动雨刷调到最高挡,它们按三拍子节奏快速摇摆着。我透过昏暗的、汹涌的水流探视前方,竭尽全力想看清公路。
车速太快。当我踩下刹车闸时,车子便摆尾滑向一侧光滑的路面上,我紧张得屏住呼吸。轮胎夹紧后猛地一颠,随后汽车又能控制了。
我将速度放慢到40英里,但大雨滂沱,哗哗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致使我什么也看不清。
“系紧安全带。”我叮嘱说。
尽管没有找到那个停车休息处,但一次闪电照亮了路标,我幸运地发现一个通向名叫格兰德岛小镇的出口。我紧张地减慢车速转入出口匝道。下来后,在我对面有一家‘‘西部最佳”汽车旅馆在倾盆大雨中隐隐出现。我们穿过被水淹没的停车场,车后波浪翻滚,把车停在了汽车旅馆的雨篷下。我的双手因一直紧握方向盘,关节僵硬。我的肩膀酸疼,双眼肿胀、刺痛。
盖尔和杰夫下了车,冒雨跑到雨篷下面。我倒车把它停到停车场里。
锁上车门后,尽管我全速奔跑,但到达旅馆入口时,全身已被大雨淋透,冷得瑟瑟发抖。
走进房内,有三五个人——两个职员,两名女招待,还有一个清洁工,他们看了我一下,又转向窗外的暴风雨。我站在那里直哆嗦。
“先生,请用毛巾。”那位清洁工从推车里取了块毛巾递给我。
我道了谢,擦着还在滴水的面孔和湿透的头发。
“遇到交通事故没有?”一位女招待问我。
我用毛巾包住脖子,摇摇头。
“来得这么突然的一场暴风雨,应该会出交通事故。”那位女招待说,好像有些怀疑我的回答。
当她说到“突然”两个字时,我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这场暴雨刚开始下?”
一个骨瘦如柴的职员走过我身边,站到窗口跟前,“就在你进来之前。
也许只有一分钟,当时我从窗口望出去,天还好好的。我系了下鞋带,再站、起身来时,这儿的云层已像夜晚一般墨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的,但我从未见过雨下得这样猛这样快。”
“不过——”我冷得发抖,感到迷惑不解。“在克利尔尼附近,这场暴雨就尾随我们袭来。我们在雨中驱车有一个小时了。”
“我想你们处于雨区的前沿,”那位职员说,他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凄凉景象。“它追随着你们。”
又湿又冷的衬衫紧粘住身体,我抖得更厉害了。
“看来又有一批客人来了。”另一个职员说,手指向窗外。
更多的汽车穿过雨帘,一路溅起水花,开进停车场。
“好啦,我们肯定要忙一阵子了。”那个职员说。他赶快开了灯,但仍无法驱除户外的黑暗。狂风怒吼着。
我扫视着大厅,忽然发现盖尔和杰夫不在这里。“我的太太和儿子呢?”
“他们在餐厅里,”另一个女招待说,用微笑消除我的疑虑。“穿过那个拱门。他们为你点了咖啡,滚烫浓香的咖啡。”
“太好了,谢谢。”
淋湿的旅客们鱼贯而入。
我们等了一个小时。尽管咖啡热气腾腾,也未使我暖和起来。空调开着的房间内,我那淋湿的衣服粘在冷冰冰的塑钢座椅上,一股冰凉透骨的麻木感。我打起喷嚏来。
“你需要干衣服,”盖尔说,“否则会患上肺炎的。”
我倒希望在换干衣服前,暴风雨能停下来。但即便在餐厅里,我也能听到滚滚雷声。无法再等了。我的肌肉已经痉挛。“我得去取手提箱。”
说完我站了起来。
“爸爸,小心点。”杰夫有些担心。
我微笑着弯下身子亲亲他,“儿子,你放心。”
在餐厅入口附近,跟我谈过话的一位女招待向我走过来说:“想听个笑话吗?”
虽然我并不想听,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在收音机里,”她开口道,“地方电台的天气预报员宣称今天是炎热的晴天。”
我摇摇头,搞不清她的意思。
“暴风雨。”她笑起来,“他不知道在下雨。他的所有仪器、雷达和天气图表都不灵。他就是缺个心眼,跑出去看看外面不就知道了?要说的话,只是雨下得更大了。”她又大笑起来,“天大的笑话——那个笨蛋就是我丈夫。”
我笑了笑表示礼貌,然后走进大厅。
门厅里十分拥挤。更多淋湿的客人挤了进来,咒骂着鬼天气。湿淋淋的衣服弄得他们行动不便,一排排地站在汽车旅馆柜台前要订房间。
我从人群里挤过去,站在大玻璃门前,瞅着外面从未见过的暴雨。人群的喧嚷声中,我听见风声呼啸。
我伸手去拉门,但又迟疑不决,因为我实在不愿走出门外。
那个骨瘦如柴的簿记员突然间站到我身旁,说:“你不感兴趣也没事。”我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看,房问出租得太快了,要不了多久即将客满,”他对我说,“不过总要讲公平的。你第一个来这儿,我留了个房间,万一你打算住下。”
“十分感激,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最好再斟酌一下。”
我是得考虑。闪电劈开了一棵大树,窗框在雷鸣中摇晃。
于是我想到热水浴,咝咝发响的热牛排,烘衣服时裹上暖洋洋的毛毯……
“改变主意了,我要那问房。”
一整夜雷声都在撼动这座建筑物。即便把窗帘都遮上,我也能看见闪电拉出的弧光。我睡得断断续续,不时因头疼而醒来。直到次日清晨6点,雨还在下。
收音机里那位天气预报员似乎也很迷惑。因为闪电带来的静电干扰,他的话听不太清楚,但我仍然获悉格兰德岛遭受了此地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暴风雨。街道被洪水淹没,下水道堵塞,地下室泛滥成灾。全岛已处于紧急状态,损失以数百万美元计,但暴风雨形成的原因不详,没有任何征兆。暴风雨锋面很小,仅限于局部范围,而且非常稳定。距离格兰德岛外半英里处——不管是东西还是南北——天空晴朗无云。
最后这一点是我最想知道的。我们迅速穿好衣服,到楼下去吃饭。7点后我们退了房。
“在雨中行车?”那位柜台人员摇摇头问道,幸好他精于世故,没有说“你们莫非疯了”。
“听听广播吧,”我答道,“半英里外,天空晴好。”
若不是为了盖尔,我情愿留下来。她害怕暴风雨,接连不断的闪电和雷声——使她心烦意乱。
“把我带离此地。”
因此我们走人。
差点到不了州际公路。汽车的毂盖没于水中,内燃机配电器也被浸湿。
我好不容易才使引擎重新启动。制动闸浸透了水,到达地方公路时,它们就已失灵。车子在打滑,视线也不好,在绕过一辆抛锚的卡车时错过了州际公路的入口。倒车时,又差点开到排水沟里去。最后总算上了匝道,摆脱了洪水,沿着高速公路以20英里时速前进。
杰夫面色苍白。虽然我买了几本幽默连环画,但他因受到过度惊吓而没心思去看。
“看着计程表,”我告诉他,“看着那些数字。过半英里,我们就离开雨区了。”
我和他一起数着格子:“一、二、三……”
暴风雨使天空变得更暗,雨更大,风更猛。
“四、五、六……”
那些数字好似碎玻璃嵌入我的喉咙里。
“哎呀爸爸,我们已经过了半英里了,雨没有停啊。”
“再走远些。”
雨非但没停,反而下得更大。我们不得不在林肯城歇下。第二天,暴风雨仍不依不饶。我们被迫转道奥马哈。本来可以正常地从科罗拉多州开车回到依阿华的家,只需很轻松的两天时间。可是这次旅程竟花了漫长、拖沓、苦恼的七天!我们不得不在奥马哈、德梅因和一些我从未听说过的小镇停留。
当终于到家时,我们感到筋疲力尽,害怕不已。我们索性将行李包裹统统留在汽车里,从汽车间跌跌绊绊地走进屋子上床躺倒。
雨点抽打着窗户,擂鼓般地敲击房顶,使我无法入睡。看看外面,只见一幕水帘从屋檐顺流而下。闪电击中一根电线杆。我双膝跪下,用想得起来的、再加上新发明的更有力的所有祈祷词,祷告上苍保佑。
次日早晨,电线修好了。电话仍然正常。盖尔打给一位朋友,提了个问题。当她静听答案时,我被她愁眉皱脸、目光躲闪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咕哝了一声“谢谢”后,便搁下电话。
“这儿一直是晴天,”她说,“然后就在昨晚8点,暴风雨开始了。”
“那正是我们到达的时间。上帝啊,发生什么事啦?”
“巧合,”盖尔双眉紧锁。“暴风雨跟我们同一方向移动,我们一直努力摆脱,却反而追随着它。”
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我告诉盖尔,我要去买些食品,并警告杰夫不要外出。
“爸爸,我可是要去见见我的朋友。”
“去看电视吧,雨停之前别外出。”
“雨不会停的。”
我惊呆了,“凭什么你这么说?”
“不但是今天,明天也不会停的。天空那么黑,雨那么大。”
我点点头,放下心来。“那么给你的小朋友打打电话。不过别跑外边去。”
打开汽车问的门时,仍见大雨滂沱。迄今已第八天不见太阳了。潮湿缠住我不放,狂风暴雨直朝我扑来。
我驶离车库,立刻陷入风雨之中。
我返回时盖尔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雨停了40分钟了。”她宽慰地露齿而笑。“我可一直淋着雨。”我不解地说。
最近的那家超市离家有半英里。尽管带着雨伞和雨衣,当我蹒跚穿过那家超市嘶嘶发响的自动门时,还是被淋成落汤鸡。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收起那把翻了个儿的雨伞,咕哝着向一位职员抱怨见鬼的无休无止的大雨。
那位职员显然没有弄懂我的意思,“可它是在一分钟前开始下的。”
我冷得直发抖,但这不是从我身上滴落的水珠引起的。
盖尔听我说完经过,脸色发白,原先的高兴变为恐惧,她感到难以置信。“你一回来,暴风雨就开始了。”
我惊得一松手,那只湿透的购物袋兜底翻落在地板上。顾不上散落满地的罐头和食品包装盒,我急匆匆地去听气象广播,但是那位播音员机械呆板的声音,听上去与他整个内布拉斯加州同行们一样令人迷惑。
他的气象预报与先前一样。暴风雨形成的原因不详,没有任何征兆。暴风雨锋面很小,仅限于局部范围,而且非常稳定。半英里之外,天空晴朗无云。然而在依阿华周围,仍然持续着有史以来最猛烈的暴风雨。市中心的街道……
我关了收音机。
脑子里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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