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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抢在塞弗罗进去之前追上。前面是座废弃车库,本地的阿瑞斯之子将它改建为发电机房,贾王暂时关在里面。塞弗罗与卫兵听见我靠近,一齐转身。“不敢让我和人犯单独相处是吗?”他鼻子一哼,“很好。”
“我们得谈谈。”
“当然,不过先让他说话。”塞弗罗推开房门,我暗骂一声,只能先跟进去。里面到处都生锈了,机器看起来比莱科斯还要旧。肥胖的贾王背后有个笨重物体在咯咯作响,苟延残喘输出的电力化作一圈光线,从头顶洒下,他被困在中间,什么也看不见。贾王坐在金属椅上,手臂铐在背后,青绿袍子皱巴巴又沾满血,不过那对斗牛犬似的眼珠依旧沉稳精明,宽大额头上黏了一层汗水与油脂。
“你们是谁?”贾王并不恐惧,而是烦躁。房门在我们背后重重关上。他对自身处境所展现的只有不耐,没有多余的怒意或鄙视。他正发挥专业素养算计着我们的待客之道究竟有多烂,又捅出了多少娄子。强光刺眼,贾王看不到我们的脸孔。“黑道打手?还是卫星统领的刺客?”我们没回话,他吞了口口水,“难道是阿德里乌斯大人来了?”
我听见那名字心一冷,但没讲话。塞弗罗也是。贾王开始怀疑我们是胡狼的手下,而且露出如假包换的恐惧。这可以利用,只可惜我们时间不多。
“我们要离开这块石头,”塞弗罗一派蛮横,“老兄,你得帮我们想出办法,不然我就把你的指头一根一根折断。”
“老兄?”贾王喃喃自语。
“你一定准备了逃生艇和紧急出口——”
“你是巴卡家的?”塞弗罗听了一呆。贾王继续说:“原来是你,他妈的真要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胡狼发现了。”
“你有十秒钟告诉我该怎么离开,否则我就拿你肋骨来当背心。”听到贾王这攀亲带故的语气,塞弗罗威胁恫吓的气势都缩了一截。
贾王摇摇头。“巴卡先生,你得仔细听——这是天大的误会。我知道你很难相信,甚至会觉得我脑袋有毛病,但拜托你听我说:我和你同一阵线,是你们的一分子。”
塞弗罗皱眉。“什么我们的一分子?”
“还能有别的意思吗?”贾王哑嗓笑道,“年轻人,现在状况简单明了:我,瑞古勒·艾格·桑恩,既是造币会的爵士、桑恩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同时也是阿瑞斯之子的创始成员。”
第二十一章 贾 王
“阿瑞斯之子?”塞弗罗重复这五个字,走进那圈光线,让贾王看到自己的脸。我没有跟过去,心里觉得越来越荒谬。
“这样好多了,从刚才我就觉得你很耳熟。你可能不晓得自己跟父亲有多像哪。总而言之——没错,我也是阿瑞斯之子。事实上,我是元老成员。”
“哦?你不如说你是粉种好了,他妈的,以为随便说什么都有人信吗!”塞弗罗暴喝,“什么天大的误会!”他跳上前,蹲在贾王旁扯着对方的长袍。“干脆让你换件漂亮衣服出去叫人帮忙算了!”
“那最好,因为你们打乱了原本……”
塞弗罗手起拳落,打在贾王肥厚的嘴唇上。那是我很熟悉的原始暴力,我忍不住紧闭双眼。贾王的头向后仰,本能地想挪椅躲避,但立刻被塞弗罗压住。“你这只又老又肥的癞蛤蟆!别以为这些花招能行得通。”
“这不是什么花招——”
塞弗罗再次出手,贾王喷出唾沫,嘴唇裂开流血,蹙紧眉头忍着痛。他应该眼冒金星了。
但塞弗罗掴了他第三次,态度轻率随便。也许根本不是要打贾王,而是做样子给我看,因为他还特地回头狠狠瞪我,似乎想试探我是否又要拿道德当诉求,当场跟他起冲突。塞弗罗的做人原则非常简单:保护自己人,其余随便死。
他抽出一把短刀塞进贾王口中。“老兄,我知道你很会演,”塞弗罗低吼,“竟然连自己是阿瑞斯之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觉得自己急中生智,只要三言两语就能骗倒无脑的畜生,是不是?抱歉,这种游戏我玩多了,而且对手都比你厉害,什么苦头我都吃过。如何?舒服吗?”他将刀刃朝着贾王脸颊戳,贾王只能跟着他的动作晃脑袋,但嘴角依旧被稍微割裂。
“猪头,不管你耍什么心机,都别想全身而退。你是共犯,是寄生虫,自作孽不可活。赶快交代逃出去的办法。说出船藏在哪里、怎么过哨站,之后再把胡狼的计划、军备和基地设施也说清楚,还有你家的武器装备,全部给我送过来。”
贾王的眼神从短刀回到塞弗罗脸上。塞弗罗先将刀抽回来。“动动你的小脑袋好吗?你以为费彻纳是从哪里弄到资金——”
“不准提起他的名字。”塞弗罗手指戳向他的脸,“不准。”
“我认识他——”
“那他怎么从没提起你?舞者也没有?根本睁眼说瞎话。”
“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我的事?”贾王反问,“遇上暴风雨时,绝不能把两艘船绑在一起。”
这句话直击核心。费彻纳曾以同样比喻解释为何不事前告知我提图斯是同伴。此外,费彻纳死后,阿瑞斯之子一夕间失去大量科技方面的外部支持,会不会从一开始阿瑞斯之子就并非单一团体,而是低色族与高色族齐头并进?而两边平时不联系,以免走漏风声?换作是我就会这么处理。回想起来,费彻纳甚至说,若能攻下月球,他会找来“强力后盾”,足以将我拱上最高统治者的大位。假如包含贾王,那就说得通了。费彻纳死后,低色族阵营遭敌人渗透,于是他们销声匿迹,切断所有对话管道。“马提欧为什么会在你卧室里?”我字斟句酌。
贾王凝望着黑暗,摸不清是谁在讲话,但眼中不只是气愤,也夹杂些许畏惧。“你……你怎么知道他在我房里?”
“快回答!”塞弗罗踹他一脚。
“你们没伤害他吧?”贾王突然暴怒,“不准你们动他!”
“我叫你回答!”塞弗罗大吼,又甩他一巴掌。
贾王气得浑身颤抖。“他是我的爱人,当然在我房间,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马提欧也是阿瑞斯之子!你们要是动他一根汗毛……”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追问。
“十年。”
“六年前呢?他跟舞者合作过。”
“那时他去约克敦市帮忙训练你的朋友,塞弗罗,戴罗是他教出来的。雕塑师改造他的肉体,但灌输他知识文化的是马提欧。”
“他没说谎。”我走进光线中,让贾王看见我的脸。他大吃一惊。
“戴罗,你还活着。我……我以为……怎么可能呢……”
我转头望向塞弗罗。“他是阿瑞斯之子没错。”
“就因为他拼凑出这么几件事?”塞弗罗驳斥,“你也太容易被说服了。”
“你还活着,”贾王自言自语,还没想通,“怎么会呢?他明明杀死你了。”
“他说的是实话。”我重申。
“实话?”塞弗罗的嘴仿佛正咬嚼蟑螂,形状扭曲,“他妈的,你说‘实话’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看透这种走后门、放高利贷的混账东西?他和殖民地联合会每个圣痕者都有一腿,蛇鼠一窝,别把他当成善男信女。这家伙玩弄你的手法和胡狼一模一样。如果真的是阿瑞斯之子的一员,那怎么还不赶快联络我?”
“因为你们那艘船眼看就要沉了,”贾王回答时仍不解地望着我,“敌人已经潜入组织,我不知道潜得多深。至于戴罗——你的背景是怎么被发现的我不清楚。我和低色族只有一个窗口:费彻纳。而他在高色族只有一个窗口:就是我。我无法确定是不是舞者为了夺权出卖费彻纳,你们觉得我怎么敢去联络?”
“舞者才不可能做那种事。”塞弗罗哼了一声。
“我又没把握,”贾王气馁地说,“我又不认识他。”塞弗罗摇摇头,似是觉得莫名其妙,他继续解释,“我手上有些影片,是我和你父亲的对话。”
“你别想碰通信仪。”塞弗罗回答。
“试看看,”我说,“叫他证明。”
“我见过你母亲一次,塞弗罗,”贾王立刻开口,“她叫布琳,是个红种。假如我不是阿瑞斯之子,有可能知道这件事吗?”
“很多渠道可以查,所以你啥也没证明。”塞弗罗说。
“换个问题,”我说,“有一件事情只有阿瑞斯之子会知道,而胡狼如果能锁定位置,早就进攻了——提诺斯的位置?”
贾王咧嘴笑道:“热海以南三百千米,以前矿业枢纽,梵戈转运站地下三千米;原本是废弃矿区,相关记录还是我亲自找黑客从殖民地联合会内部服务器删除的。之后,我又从工厂运出埃克戎十九号激光,让人把钟乳石凿成中空螺旋,否则很难保持结构稳定。后来,我请工程师画了艾塔利亚型水力发电机蓝图,那边的人按图施工。虽然那座城市名义上由阿瑞斯建造,但幕后是我的设计——还有我的钱。严格来说是我盖的才对'13'。”
塞弗罗听完后惊愕不语。
“以前你父亲替我工作过,”贾王接着说,“那是海卫一刚开始进行生态改造的阶段,他和你母亲也是通过这个机缘认识。之后,我们开始……不太正当的合伙关系。爬到今天的地位之前,我需要金种,需要不怕脏的圣痕者和他们的法律后盾,而且最好有把柄在我手上,才会愿意为我处理竞争对手。当然,那都是台面下的事,你们应该明白。”
“你意思是说我爸给你当打手?”
“说白一点儿:是杀手。我是靠他的帮忙才得以扩张。市场饱和就会限制企业成长,因此得设法腾出空间。你该不会以为银种人都是守规矩的乖乖牌吧?”他呵呵笑,“也许有些人是,但这个社会就是裙带与资本主义挂帅,够狠才能壮大,不是吃人,就是被吃。我给你父亲钱,请他组成特勤队私下为我办事,直到某天我终于发现他拿我的资源投入自己的计划,也就是阿瑞斯之子。”
说起那五个字,贾王不禁语带嘲讽。
“你没有举发?”我狐疑地问。
“金种社会将叛乱分子看作癌细胞,我举报了他,自己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所以陷入两难。但他没有为难我,反想邀我入伙。几次沟通后,我也认同他的想法,于是变成现在这局面。”
塞弗罗退后几步,一时间无法接受。“但是……我们……我们像虫子一样被追着打,你也都看见了,却还是……跟那些粉种厮混,甚至与敌人串通。如果真是我们的一分子……”
贾王仰头,被揍之前的那股气势又回来了。“不然我该怎么处理才对,巴卡先生?你在谍报方面资历深厚,不如你给点建议?”
“与我们并肩作战啊。”
“拿什么作战?”他等着塞弗罗回应,但塞弗罗无言以对,“我个人和企业名下有一支三万人的维安部队,但兵力分散在水星到冥王星之间。更何况有大半都并非我的财产,只是签了合约的灰种,仅有少数是真正归我所有的黑曜种。我的确有武器,但有谁可跟圣痕者抗衡,你搞清楚没有?所以我想以柔克刚。而事实上你父亲也是这样主张,毕竟一旦正面冲突,就连金种的小家族都能彻底毁掉我。”
“你还有全太阳系最大的软件公司,”塞弗罗反驳,“手下很多黑客,也有弹药和军武工厂,可以给我们装备,或者为我们监控胡狼。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能直说吗?”
我皱眉。“时间不多了——”
贾王身子往后一靠,用鼻孔对着塞弗罗。“我待在阿瑞斯之子超过二十年,靠的是恒心和远见;而你带头还不到一年,看看目前是什么局面?巴卡先生,你可不是笔潜力股。”
“潜力……股?”
一个被铐在椅子上、嘴角还有血渍的人说出这番话,感觉极其突兀,然而,贾王那双眼睛的确能够服人。他不是俘虏,而是另一次元的泰坦、商业领域的主宰,确实能与费彻纳的雄才大略并驾齐驱,无论骨气或城府,都远超我预期。但我也不会轻易对他产生好感。这二十年来,他就靠谎言生存,什么都能演,说不定眼前就是一出大戏。
那张斗牛犬般的脸孔下到底藏了什么心思和动机?贾王究竟追求什么?
“我静观其变,想看看你有什么本领,”他对塞弗罗说,“我要看你能不能继承父亲。后来,金种对戴罗行刑——”贾王又瞥我一眼,还是充满疑惑,“至少看来是那样。之后呢,你像个小娃儿一样,挑起一场自己打不赢的战争。基础设施、物资后勤、领导统御,没有一方面做足准备,没头没脑就把戴罗的雕塑手术公之于世,连矿坑也能看得到,你以为那会有什么作用?掀起无产阶级革命?”他嗤之以鼻,“我还以为比起别人你更能理解何谓战争。你父亲有再多不是,至少也目光高远,能以理念打动我。换了儿子上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呢?种族清算、核弹对射、杀人放火,那么多都市遭红种暴动蹂躏,然后被金种的反击彻底毁灭。人类不再团结,就是一片混沌。巴卡先生,混沌是我绝对不会投资的项目,它对商业活动毫无帮助。而无助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