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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到处都是尸体和瓦砾,好几处起火。禁卫军持续攻击奥古斯都家族,六名灰种持电磁步枪猛击两名金种。两人的神盾系统都超载,力场朝内弯曲,直到左臂全部中弹。磁力弹继续轰在他们身上的脉冲护盾,回路逐渐无法承受。训练有素的灰种窜往前方,近距离对准头盔射击。尽管两名金种身上穿的是全太阳系最高质量的护具,在这般猛攻下也被打出凹洞,一男一女血溅当场。灰种纷纷转头望向我,举起步枪。号叫者降下,仿佛瀑布。他们架起左臂,张开黑色神盾挡住弹雨。塞弗罗从队列中冲出,奎茵紧追在后,两人穿着幽灵斗篷,忽隐忽现,仿佛两缕轻烟。他们很快就回到我身旁,灰种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已全部倒地。
其他方向也有人朝我们开枪,一发差点儿儿轰掉我脑袋。我缩在其他人背后,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一个灰种冲入大厅,朝我们发射散爆弹。剎那间,三十枚小型炸弹如黄蜂群飞来。蓟草与腐背利用重力手套炸开“蜂群”,大厅陷入蓝色火海。敌人再度发动攻击,奎茵将动力转往重力手套反制,炸弹全数掉头,往反方向飞回,在灰种小队面前爆开。
我们无法在这种状况下幸存。我看见三个贝娄那的黑曜种冲进来,而且卡努斯还跟在后面。我想,应该是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活下来。如果正面迎战,我的朋友迟早会死。得想个办法,想个更聪明的办法。
“塞弗罗,替我开个洞!”我指着楼梯井上七层楼高的屋顶。他用重力手套轰了一次,落下一堆瓦砾,奎茵以重力手套挡住。他再轰第二发,雨水从破洞注入,在奎茵做出的重力漩涡中旋转。我站起来大叫:“都跟我来!”
趁着禁卫军还没追击过来,我们全体往上飞,在屋顶上方两百米处停下。风声飕飕,我冲进一楼时没有计划,但也不打算跟对方硬拼,否则号叫者和我都会阵亡。我将锐蛇卷回臂上,并要大家照做。接着,我对着黑暗大吼。
“艾迦!”
他们围绕在我身边,神情紧张。风雨迎头狂打。
“艾迦!”
自红外线无法侦测的温泉和潟湖那方,有一队卸下了幽灵斗篷的禁卫军出现。其中两人走回花园,穿过松树林飞来。一名污印逼近,拿离子手套对准我的头。
“把这鬼玩意儿拿开,无脑的污印!你连上级是谁都分不清楚吗?”
另外那个我不认识的金种走来。她将蛇形头盔收入紫黑护甲,动作比黑曜种流畅得多。她五官锐利,眼神冷酷无情。仿佛斧头。
“法嘉,退下。”她开口。污印放下武器,解除头盔,我才发现她也是女人。女黑曜种高我两个头,白发在背后飘飞。惨白的脸上有骷髅刺青,比我全身上下加起来的疤痕还要多。
“黑狗,”塞弗罗龇牙咧嘴,“她再鬼叫,我就轰死她。”
“你们就是刚在楼梯井的那些人?”女金种扫视一眼,不确定我与号叫者为何在此,“你们杀了我的灰种。”
“不需要为了灰种大呼小叫,”我回答,“谁叫他们要对我出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最高统治者要你留在你房里。停电是你搞的吗?”
“我来的原因只有最高统治者知道。”她应该没立场质疑我。
她停下动作。我意识到她眼中已植入零件,现在正在搜索数据库。“撒谎。”
黑曜种举起手。
“身为禁卫军,你应当清楚我的身份,”我尽可能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也该知道我在豁免名单里。你自己斟酌。”
“豁免权已经被撤销了。”
“那就带我去见艾迦。”
“她不在这儿。”
“少跟我胡扯。”
她的虹膜闪了几次,代表收到了数字讯号。“跟我来。”
我们降落在白色石砖上,跟随禁卫军穿过树林,到了温泉尽头的潟湖。
“你有什么打算?”塞弗罗小声问我,瞟了法嘉几眼,用手势咒骂她。
“我打算用你带来的筹码。”
艾迦站在庭院内,身旁都是贝娄那的人:两名金种,其余全是黑曜种,只有法嘉是污印。潟湖湖面上蒸汽氤氲,缠绕着这名变幻骑士的肩膀。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水面,仿佛孩童注视篝火,等着木柴在火中折断。
“戴罗?”她的喉音仍然很浓,说话时没有看我,“你不乖乖待在房里,”艾迦打量号叫者,似乎认得他们,“还杀了我的部下,费彻纳看错你了。”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我直接把话挑明,“把你的狗叫回来。”
“我们还没到他们就想逃,可是连反重力靴都被没收了,能逃去哪儿?真蠢。后来他们又想联络裘利家,但裘利早就倒戈。”
“维克翠呢?”我担心她做出背叛行为。
“她还活着,跟其他人躲在一起。我们不会杀她。她应该要感谢她母亲的配合。有两艘奥古斯都的船想闯进封锁线,都被击落。奥古斯都家族只是在做困兽之斗。”
“就算是困兽也是头狮子。”我提醒她。
艾迦舔着锐蛇上的血迹:“我不觉得。”
“还有活口吗?”我压抑着声音中的惊惶,回头望向山庄。
“几个有头有脸的还没死。”
我松了口气。
艾迦的锐蛇滑进掌中,硬化变为剑。她转身面对我,细缝般的瞳孔仿佛要吞没周围的光。“你那些朋友躲在潟湖底下,靠热气避免被红外线侦测,但躲不了多久的。头盔上的气体过滤系统会被电磁脉冲波妨碍,所以只有本来就在里头的空气可用,完全不够。就算有头盔也撑不过十五分钟,何况也不是人人都有……没头盔的大概撑六分钟,再等一会儿就会像苹果那样全部浮上来。”艾迦得意地笑,“我打算留给卡努斯。他在屋里收拾余孽,他打斗的方式挺华丽的,不是吗?”
被蒸热的雨滴落在护甲上,滴滴答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安德洛墨德斯,你为什么不待在房间,偏要跑来这里?”艾迦耍着锐蛇,连雨水也被一分为二,“最高统治者的命令很清楚。”
“我有你要的东西。”我说了第二遍。
“我要的是你们好好服从奥克塔维亚。快回房去,年轻人。去洗个澡,床上还有花伎等着,不管你有怒气或什么别的情绪,都去找她发泄,别出尔反尔,也别妄想与我作对。现在你只是杀掉几个灰种,的确没什么大不了,是吧?你现在回去的话,奥克塔维亚不会把你耍脾气的行为当一回事。如果留在这儿碍事,就是逼我把你和你的青铜种朋友统统叠到尸堆那里去。”
我身旁的号叫者戒备起来。
“就像对待下人一样?”我有些激动了,“当牲畜一样宰掉?”
艾迦转身看着湖水:“收割者,你可以滚了。”
“恶心,”我上前一步,“空有这么大的权力,却拿来干这种事?趁夜黑风高,暗算政敌?你再怎么狡辩都掩饰不了你的卑劣。等我踩在你尸体上,希望你还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坏事。”
她震怒转身,亮出锐蛇,眼中满是杀意。只可惜她无法出手——至少不能在此时此地。
“戴罗!”塞弗罗忽然开口,一副很乐的模样。
“嗯?塞弗罗?”
“你要人家记得……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了呢?”
“应该是忘了,”奎茵帮腔,“虽然收割者有时英明睿智……”
“……但有时记性又不怎么好。”小丑跟着打趣。
“嗯,抱歉,艾迦,我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吗的了。”我装出惊慌的模样。
奎茵叹口气:“袋子呀。”
“啊,对!多谢提醒,塞弗罗!”我继续演戏。艾迦不明白气氛为何骤变。“叫野草把东西拿过来。”
他通过通讯器联络,野草从一公里外飞来,卸下幽灵斗篷,现出身影。大家望着他,卵石开心地吹起口哨,旁边的鸟妖白了他一眼,塞弗罗则是咯咯笑着也吹了一小段。从禁卫军的神情判断,他们似乎觉得面前这群人是神经病——一群穿着黑色定制护甲、肩上挂着狼皮、头戴狼形头盔的矮子。只有奎茵与我身高近两米。我们看起来像是由紫种带领的马戏团。
“你在耍什么把戏?”艾迦问。
“从来没人和你讨价还价过吗?”我一脸错愕,“无趣至极。”
野草降落,将袋子放在我前面。艾迦问袋子里是什么。
“叫你的人立刻住手,撤出山庄,我就告诉你。”
“我不跟你这小毛头谈判。”
我轻轻踢了袋子,艾迦看得出里头装的是某种活的东西。她蹙起眉头,几秒后才恍然大悟,赶紧下令召回所有部下:“那个该死的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我拉开拉链,像捞起刚捉到的兔子一样捞出晨曦宝座的继承人——莱森德的小手小脚被绑起,但并不粗鲁。他嘴里塞了丝巾,以防发出声音。我抽出丝巾。
“艾迦,你好。”他开口问候。
艾迦朝孩子扑来,我立刻把他往后一扯:“嗯?”锐蛇顺势绕上他脖子,就像先前神谕缠上我手腕一样。她一愣,旁边的禁卫军也默不作声,静静观望。那些人戴黑头盔,穿紫披风,看起来犹如阴影。贝娄那的几个人作势上前,艾迦挥手要他们退下:“谁动我就砍谁。莱森德,你怎么会在他们手上?应该有护卫……”
“是野马啦,”他说,“她说来看看我,结果却打破窗户把我交给号叫者。”
“你没受伤吧?”
“你可以发言的时间结束了,”我打断她,“让我的同伴从水里出来,登上待会儿过来的飞船,下令叫所有镰翼艇和战斗机撤离航道,让我们平安出去。你若不从,我会叫号叫者杀了这孩子。”
“你明明发誓要维护最高统治者,”艾迦低吼,“结果……你却做出这种事?他还是个无辜的孩子。”
“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莱森德的语气相当认真,“艾迦,你也是玩家之一哦,我们都在棋盘上。”
“你亲耳听到了吧。比起你们今晚杀害的下人,这孩子没有那么无助。”奎茵说,“土卫五上被你父亲轰得尸骨无存的人民可能还更无助。只因为他是自己人,你才会这么在意。”
“为了维护最高统治者,你不惜灭掉整个部族。”我冷冷地说,“那么,我为了保护朋友,杀个小孩也不算什么。你再多嘴,我就先砍了他左手。”
艾迦知道,我一定会杀了莱森德。
但我知道自己办不到。我和卡努斯不同,也和艾薇或哈莫妮不同。金种不了解我,才会被我唬住。事实上,如果我杀了这孩子,她们就没有收手的理由了。一定会把我们杀得干干净净。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一直努力建立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要是我被她看穿,她就会将我的朋友一个个抓出来,在我面前杀掉。这是一场赌局。
我赌她们会因两种傲慢而败下阵。第一种傲慢:最高统治者不肯放弃唯一的孙子,毕竟他是她从小带大的接班人;第二种傲慢:奥克塔维亚内心深处不认为今天放走奥古斯都及其家族,能对她造成多大的威胁。她自认有足够的精力和手段追杀我们,无论追到太阳系的哪个角落都不是问题。那么,为什么要冒着牺牲孙子的风险和我赌?我这样猜想的原因,来自于她杀害自己父亲的手法——奥克塔维亚并非一有机会就下手,而是先拉拢所有支持父亲的势力,等众人拱她上位,才以讨伐暴政的名义达成野心。
她太有耐性了。倘若最高统治者出言挑衅,要我有本事就杀个小孩给她看,反而显得毫无气度,愚不可及。躲在阵后叫骂着“你杀啊!杀啊!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不,她不会这样做,相反,她一定宁愿先示弱,让我一局,然后从此与我势不两立。这无所谓。反正下一局再说。
头顶上传来引擎声。运输艇来了。这种船原本是用来运送士兵到定点后换上星战机甲,然后空降。因此船速比蜗牛还要慢。运输艇按照我先前的嘱咐,在两百米高空打开舱门。只要男孩还在我手上,飞行速度就不成问题。这大概也在野马的算计中。
“艾迦,我的人要走了,你最好确定你们那边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艾迦瞪着我,像动物园里正在发脾气的猎豹,虽然沉默,却露出令人见之丧胆的眼神,仿佛等待着栅栏打开的瞬间。
“塞弗罗、蓟草,你们进屋找找还有谁活着。”两人闻言飞奔出去。“奎茵,看着那小子。其余的把首席执政官他们拉上来。”
“记得叫镰翼艇滚远点。”我对艾迦说。镰翼艇的灯号仍在数公里的空中盘旋。“别把事情闹大,否则彼此都不好过。最高统治者趁着夜黑风高灭门,却又让人跑了!要是被人发现她这么无能,恐怕会闹出不小的风波。”我冷笑,“尤其到时可能会有人拥护受害家族,不然不就得担心自己也可能在大半夜像蜡烛一样被捻熄?到时太阳系联盟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奎茵站在我旁边盯住艾迦,手上的武器一直在警戒状态。我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