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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手拿铁筢,哥哥举着钢叉,爷儿俩对着屋顶上的黄狗挥舞着,欲将黄狗赶下屋顶。黄狗见这势头,只在屋顶徘徊,蓑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着它唁唁的吠叫声,听了像有无数根尖刺刺得大家神魂不宁。那黄狗迈着怪诞的步态走动着,任凭地下的人大呼小叫就是不下来。
哥哥鞠财急了,一跃上了墙头,在墙上舞着钢叉,粗粗的嗓门对着黄狗乱吆喝:“下来!你……下来!下来!你……下来!”猛一听不知说的什么,倒很像是狗在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叽歪叽歪叽叽歪!”那黄狗吠的声音似在说着人语。
鞠蓉在极恐怖中听到哥哥和狗的奇异的对话,竟“扑哧”一声笑了,随即“哇啦”大哭起来。母亲后来回忆那个早晨所发生的经过时,对鞠蓉说:“你那时眼睛都吓离了。”
哥哥快要接近黄狗的身边时,他举起了手中的钢叉,谁知那黄狗由站立猛地前爪落地俯卧下来,斗笠和蓑衣顿时将它包了个严实,哥哥挥叉刺去,不料黄狗一个猛扑,哥哥吓得脚下一滑,滚摔下来,那铁叉的尖尖不偏不斜,将他的右眼的上眼皮挑破,血流如涌。一家人见状,心都凉了,心想这下子非瞎不可。哥哥匍匐在地,头抵着地:娘没命地扑过去,哭喊着:“财儿,财儿!”
谁知还没等娘到跟前,他猛地将头举起来,两个眼睛像两个火球,整个人似被施了蛊,样子十分丑陋,嘴里连连喊着:“打打打打!”边喊边跳将起来。大黄狗这时已跳下围墙。头上的斗笠掉了下来,四腿奔跑时,蓑衣从狗背上展开来,像一只巨大鹞鹰。那狗头尖瘦地晃着,跑向大门,欲夺门而逃,被爹爹鞠得银举筢狠命一砸,正好砸在狗耳朵上,一只耳朵被砸下来半边,爹爹又是一筢,那黄狗便不动了。
哥哥鞠财脸上流着血,大叫道:“交给我,我来剥了它!”
母亲点点头。
鞠家父子忙扔了手中家伙,拿了一把剥羊用的尖刀,开始剥起狗皮来。
黄狗在父子俩手中迅速地变了模样,鞠蓉瞪着惊恐的眼睛盯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场面。黄狗成了一只血狗,满院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和人的汗味。眼看快要剥下来了,那狗皮只连着脊背上一溜。突然,死狗四爪冷不丁一蹬,一挣从父亲和哥哥的手底下蹿了出去,夺门而逃。
母亲急得直跺脚,连连埋怨:“真没本事,剥到这份上了,又让它跑了!活作孽哟!”
父亲和哥哥对视了一下,撒腿就追,旋风般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很久很久,爷儿俩才将那死狗拖了回来。母亲问:“跑到哪儿了?”
“三浦村。”哥哥有气无力地回道。
母亲倒抽了一口冷气:“三浦村?少说也有十六七里呀!”
鞠蓉忘不了母亲当时那种惶恐不安的神色,母亲对全家人说:“黄狗作怪出妖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说。唉,晦气晦气呀!”
那黄狗在当天夜里,被爹爹和哥哥拖到野外,连斗笠蓑衣一起烧掉了。鞠蓉还发现,母亲在围墙四周用秫桔烧烤了一番,嘴里念叨,“保家的仙姑你听着哟,保佑我们老少平安……”
鞠蓉问道:“娘,保家的仙姑在哪?”母亲一脸惊恐:“小孩别乱问!”
从那以后,哪怕天气再热,鞠蓉和母亲再也不敢在院子里睡觉了。也就是从那天夜里开始,鞠蓉重复地做着一个梦,那梦夜夜搅扰着鞠蓉不得安宁。梦的内容很简单:在村外的一片坟地里,有一个坟小小的,鞠蓉清楚地看到一个小孩浑身光裸,从坟头里钻了出来,跳到不远处一条小溪里洗澡,洗完后又一头扎进坟里去了。做梦时总有一股血腥味阵阵袭来。
鞠蓉被这个几乎每夜必做的梦境缠绕着。终于有一天,她去村外割草喂羊时,下决心要去探个究竟。她凭着记忆中梦里的感觉,很快找到了与梦中一模一样的那块坟地,然后在坟地里转了一圈,一下子,她的目光被一座小小的坟所吸引住了,她的心提到了噪子眼,整个坟地荒草茂密,阴气森森,那小小的坟边有一棵小刺槐,风一吹动,沙沙乱响,她的发根都麻了,在应该出现小溪的地方,有一汪水洼,明镜似地印着蓝蓝的天空和一朵变幻浮动的白云。她的眼睛恍惚了,打了一个寒噤,撒腿便跑,身后仿佛响着一串“呱叽呱叽”赤足打地的脚步声。
当母亲看见她时,她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母亲问她割草的筐时,半天她听不懂母亲说的什么。
当她把梦以及寻梦的过程讲给母亲听后,母亲惊诧的声音道:“那个淹死鬼小豆虫,不就是埋在那儿的么!”
“是大脑门,光脑袋,豁嘴唇么?”鞠蓉问。
“是呀!”母亲说着,双眼直瞪着女儿道:“我的天爷,是他,是那个小豆虫。他淹死在那坑里的时候,你还不到两岁……”母亲不敢往下说了,她只是小声咕哝着:“保家的仙姑哟……”
这个梦和血腥味一直持续到惨祸发生才告终止。
那段日子,母亲惶惶不可终日,稍有不快便抹鼻子掉眼泪,爹爹说:“你娘生叫阿黄吓掉了魂。”
3
那天,嫂子马氏与哥哥又吵起来了。鞠蓉终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与嫂子三天两头吵架,哥哥从前可是从不发脾气的。哥哥总是嘴头比不上嫂子快,一急,便只好以拳脚相向。母亲听见吵得半天不可开交,便过去劝架,鞠蓉与母亲进屋的时候,听见嫂子正在哭骂:“你个龟孙羔子,动不动就打我,叫你不得好死呀!你这个家,除了那玩艺儿,还有啥?穷得鸟蛋精光,我早过得不耐烦了……”嫂子看见婆婆与小姑走了进来,话说了一半打住了,只是大声哭泣不止。
“鞠财,你就不能听娘一句劝么,人道家和万事兴。老是这么打打闹闹,哭天抹泪地混吵,好运都给吵背了时呢!”
“我揍这个贱货养汉精,天生个生坯子,好吃懒做……”鞠财粗声大气地说道。
“鞠财你个狗日的,我实话告诉你,你娘今天就站在你面前,惹急了别怨我说话不好听。”
母亲一听嫂子这样不通情理,转身便往外走,边走边说:“打吧骂吧咒吧,我看这个家也到了败景了,该老天爷灭了。”
“要灭也先灭你们鞠家。”马氏豁出去了,大叫道:“鞠财,你打吧,你今天不打死我,不是人种揍的,是那条出妖作怪的老黄狗养的。”
鞠蓉走出很远只听马氏“哎哟——”一声,接着就听哥哥吼着:“我撕你个烂货的嘴!”
中午吃饭时,马氏打了个包裹,回娘家去了。嫂子走时,鞠蓉将脸转向一边,全家人没有一个阻拦她。
“到底又为什么事吵?”母亲问哥哥。
“还不是那付坠子。”哥哥道。
“坠子是你外公给我的陪嫁,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是一直交给你爹收藏的么?”
“爹放在枕席下面,那天晾晒床,收拾床铺时,让她发现了。她说这坠子这么搁着多可惜,拿出来给她戴多好,死也值了。”哥哥说。
“敢情,她还怪识货呀!”母亲说,“这坠子本是明朝宫中之物,听说我家有个在朝中做官的老袓宗,曾救了皇上一命,皇上为表彰他救驾有功,赏赐给他许多贵物中,便有这付坠子,皇上特别吩咐,是给他新娶的媳妇,也就是我的祖奶奶的。你外爷爷是三代单传,宝贝得不行,是家中的总管和继承人。由于战乱东奔西跑,外加土匪绑票什么的,家财到你外爷爷这一代便几乎散尽了,只剩下这付坠子了。我想,咱小门小户有这个东西也是份指项,庄户人靠天吃饭,万一遇上年景不好,一家老小活命要紧哪。哪能就这么随便戴着玩儿呢?一个妇道家,想起啥是啥。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戴在她的耳朵上,出去碰上识货的,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呢!”母亲唠唠叨叨无头无绪地说完,又问了哥哥一句:“就为坠子这一件事吵的?”
“也不完全是的。”哥哥呐呐地说,“反正我看着她心里就烦!”
“她如今既做了你的媳妇,过去的事你老纠缠着还有意思么?”母亲叹了口气道,“她这一走,你更管不了了。”
“唉,都是命摊的!命不济,人娶媳妇娶新的,咱娶媳妇娶了个什么货?真是咱一烧香菩萨就掉腚!”
鞠蓉说:“哥哥,娶嫂子那天,嫂子不是从里到外都是新的么?比二妮的嫂子穿得还新呢!
“小丫头多嘴!”母亲朝她瞪了一眼,她一缩脖子,做了个鬼脸。母亲笑了,又转身和哥哥说话:“也不能单凭有没有处女红,就来判定一个女人的好坏,有的人就没有处女红,一生都没有。鞠财,咱这样的家底子,穷得尿醋摸不到坛口,能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也别敲着板子唱啦。委屈了她也说不定。”
鞠蓉听了却不知所云。
嫂子马氏走后的第三天,吃过晚饭,鞠蓉随母亲到南河底乘凉,听了半夜说书的,很晚才与邻人们一起回到村子。
鞠蓉在母亲推院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头发根发硬,寒气嗖嗖地流遍全身。院子里黑灯瞎火,静得出奇。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鼻子使劲嗅了嗅,拽了拽母亲的衣襟,声音乱颤:“娘,血……我闻到血腥味儿……”
母亲喝斥道:“死丫头,整天鬼不叽叽的,黑更半夜和娘这样说话,你想吓死娘啊。”
鞠蓉知道,其实娘比她还紧张呢。这段日子,母亲总是紧张兮兮的,鞠蓉这种惊惊乍乍的口吻,让她受不了,她赶紧对着屋里喊道:“人呢,都睡着了吗?门也不插,这么热的天闷在屋里捂蛆啊!”
母女俩边走边为自己壮胆地说着话,忽然母亲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们停下来,影影绰绰发现地下躺着一个人。
母亲蹲下身去摸着,大声问道:“谁睡在这儿?得银?财儿?”忽然鞠蓉听到母亲的声音变了调:“啊,什么……什么东西?粘了我一手?”
鞠蓉听了这话,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她也下意识蹲下去摸,她摸到一个人的身上湿漉漉地,粘稠的感觉,一股腥味和汗味陡然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感到娘正在将手凑到鼻子上嗅,并听到“呱叽呱叽”舌头舔手的声音,只见母亲哼了一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鞠蓉见母亲行动怪异,连连摇晃母亲的肩,叫着:“娘,娘,你怎么啦?”
母亲半天说不出话,费了好大的劲,才硬着舌头沙哑着嗓子说:“快,快去西院……喊……喊大(柱)……他们……”
鞠蓉刚要迈步,母亲又补充道:“带上火过来。”
鞠蓉应声而去。母亲仍大口喘息着。
鞠蓉的喊声惊动了四邻,大柱和几个小伙子随鞠蓉一起,很快来到院子里,大柱咋咋呼呼地叫道:“大婶子,大婶子!”
没有听到母亲的回答,鞠蓉忙跑过去扶着母亲,母亲正浑身抖动得厉害。大柱他们点着了随身带来的马灯,院中顿时亮了。鞠蓉一眼看到躺在地下的人是哥哥鞠财,灯光照向哥哥的身上,只听母亲一声惨叫:“我的儿!……”“咕通”一声,母亲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鞠蓉看到光着上身的哥哥浑身染着鲜血,胸上有几个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泡,双眼直瞪瞪的,面部狰狞可怖。
正在这时,又有人大声叫道:“不得了啦,鞠得银也被歹人杀死啦!”
鞠蓉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走到爹爹的尸体前,她好像全无知觉,只记得爹爹的样子怪兮兮的,两眼眄斜着,神色诡秘,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和哥哥一样,爹爹也是光裸着上身,几个血窟窿……到处都是血,血腥气加杂汗腥气一阵阵向她袭来,她翻肠倒肚地吐啊吐啊,直到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4
镶金琥珀柿型耳坠不翼而飞。
那些日子,家中往来穿梭般忙碌着的尽是衙门里,出事的第二天,嫂子马氏回来了,母亲一见,疯了一般上去就揪她的头发,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道,“扫帚精,小骚精,你还我的男人,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坠子!”
马氏一听慌了神,忙说:“娘,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呀,你老千万别在气头上乱说。”
“谁是你娘?你这个害人精!如今我亲生儿子都没了,谁认得你是老几?”
嫂子马氏急得大哭了起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嚎道:“老天爷呀,你是有眼的,谁是贼人,谁是凶犯,你把他灭了五族,断了后代,让他家死得人芽儿没有哇!……”
这时,正在验看现场的知州荣雨田让一差衙过来传话说:“你们快先别只顾混吵了,知州大人有话对你们说。”
鞠蓉紧随母亲和马氏来到停放尸首的地方,荣雨田对母亲道:“尸首我们已验看完毕,可以入棺下葬了。”说着又打开一个油纸包,递到她们面前。鞣蓉看到了两根胡萝卜似的紫黑的东西,细看,是人的手指头。
“看清了没有,这是从鞠得银口中抠出来的,可以断定,这就是凶犯的手指。这案子牵扯两条人命,我们是要上报知府衙门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若有,可以随时到本官这里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