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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二被判流放,与荣雨田一起到边远地区做苦力,从此也没了这些人的音讯。
鞠蓉感到娘的手猛地开了,再看时,娘已咽了气,神态安详,面带微笑。
埋葬母亲的那天,鞠蓉的倒插门女婿郭古良为母亲挖好了墓穴后,最后一个上来。只有鞠蓉看到她丈夫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了那小木匣,塞进泥土里,别人谁也没在意。棺材徐徐降下,那小木匣被深压在棺材底下了。
做完这件事,夫妻二人感到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唐知县邀鬼捉凶
根据丰沛民间传说以及《泗上人物》撰写。
湖西县乡民爱淘深井,深深的井水通着微山湖,清冽甜柔。男子喝了这井水,旷野扬声如牛吼,女子喝了这井水,林下对唱似画眉。正常年景,村村寨寨热衷于打窝班,即自发组织梆子戏班,自编自演自娱。民国初年,全县有八十八个窝班,出类拔萃、占据县城者为唐家班,头牌红角儿当数唐家班的唐知县。这唐知县姓史名赶牛,他读过两年私塾,略通文墨,有点才情,自编了一出梆子戏《唐知县审诰命》,自己饰演唐知县,剧情出自肺腑,演来情满意满,奋发时嗓音高亢嘹亮,缸缸瓮瓮和声;抒情时,声腔沙软醇浓,洞洞穴穴共鸣。每当唐知县挑帘登场,第一口便令千百戏迷醉倒。戏演得太火,乡民狂喜之余,给他送了个诨号唐知县,原名史赶牛渐渐不为人知。
随史赶牛进戏班的还有韩大用,韩与史为私塾同窗,韩的学业远比史出色,作诗撰文样样精通。可戏班卖的不是诗文,是口艺,大用天生一副公鸭嗓子,用赶牛的话说,你嚎一嗓子甩出的活活是一根锥子,谁听戏就攮死谁!学戏不成,无奈大用改行学打锣。大用心想:锣,不过是个铜盘子,有什么打头?经师傅老亮一指点,大用醒悟了,一面铜锣盖着的是龙王庙里的泉眼,直通太平洋,学问深着呢!从此虚心苦练,三个严冬三个酷暑,眼见成了气候,什么“急急风、四击头、扑灯蛾、水底鱼……”,整天“叮叮咚咚……叼叼铛铛……遣遣切切哐哐……轰轰隆隆咣咣……”一面铜锣击出十五种不同的声响,加上“摸”“搓”“捂”三招,锣技压倒了师傅老亮,一面锣能打出十八种声音,得了个绰号十八锣。
史赶牛有个怪癖,演戏时热衷于横生枝节,戏谑耍弄同行,戏谑的对象永远是自己的同窗十八锣。举个例子:“唐知县”挑帘登场,(道白)花径扫,贵客来,我喊侄儿韩大用,要他打酒带买菜。(喊)大用我儿!我儿大用!
“呃——”执锣的韩大用气得咬牙切齿,还得声答声应。梨园有个规矩,救戏如救火,戏把儿(柄儿)放出来了,你不能不接。台下的观众浑然不知,戏班的人清清楚楚,个个捂着嘴偷着乐。待缄锣戏散,史赶牛戏装刚卸下,还没洗脸,大用蹿上去一把揪住,劈胸几拳,赶牛也不示弱,两人拳脚相向,在园子里摔起了轱辘,直打到伙夫高喊“开饭”,两人才拍拍满身泥土,跑向伙房。
这天刚刚缄锣,大用正要去找赶牛泄愤,抬眼见几个扛枪的走进后台,为首的一人没穿军装,胯边斜吊着一把盒子炮,脸黑得如同火棍头。韩大用认得是匪首麻黑来了。因见过几面,只得点头致意,招呼落座。麻黑并不缠绕,只说要见见唐知县。最近一段日子,麻黑几乎天天来找“唐知县”,赶牛一直避着麻黑,到底为了什么?大用并不知道,但从直感上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按常理大用应该用话绊住麻黑,给赶牛留个空挡,让他逃跑。可赶牛刚刚戏弄了大用,大用正在气头上,便借力放箭,答曰“跟我来!”
大用带领麻黑一伙找了几处,不见赶牛,便走向戏园的一角,那儿矗着用秫秸夹成的茅房,老远就见茅房里有个人影儿,半蹲半站地装作出恭,大用走过去扭住耳朵,将赶牛揪了出来,交给了麻黑。
清末以来,黄河屡屡在湖西盘龙集一带决口,黄患制造流民,流民滋生土匪。大小匪徒利用安清帮发展势力,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喊户”“架肉蛋”,有的土匪公然绑架知县,向县官勒索,弄得几任知县挂印弃职,卷铺盖逃跑。这时土匪麻黑夜袭张勋的辫子军,夺得了一些枪支弹药,拉起了一彪人马,很快成了湖西县势力最大的土匪。麻黑有个老舅,姓朱名孝,揣一本《奇门遁甲》,摆卦为生,得了个诨号叫朱半仙。朱半仙找到麻黑,训诫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动千家旗,家家黄道运兴。草滚万户“莓”,户户黑道鬼旺。君子求得天下太平,小人要的举世喋血。麻黑呀麻黑,要做君子,不能做小人呀!麻黑父母早亡,老舅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听老舅的话。从这天起,麻黑的队伍不论走到哪里,都举着两面旗帜,一面写着“扰民是贼子”,一面写着“绞杀三番子”。这三番子即安清帮,因是山东潘某创建,潘字拆开来为“三番”。麻黑要做《水浒传》中的宋江,替天行道。湖西百姓暂得安稳,感激涕零,望着麻黑的两面旗帜,激动地称其为双子军。
麻黑怀着一腔好心情,走在县府门前的大街上,身后一声炸响,原来是老舅来了,麻黑正欲向老舅表一表湖西县的太平盛世,不成想老舅的竹竿早又戳到自己脑门上了:“麻黑呀麻黑,你大不孝呀!”麻黑忙跪下请教老舅,朱半仙说:“你不睁开眼看看,三尺衙门,民事荒芜,县府大院,冤狱累累呀!”麻黑委屈地说:“自从最后一任知县王中文卷铺盖逃走,湖西没有了县宰,苦主诉告无门,老舅是知道的,外甥我是一肚子青菜屎,无韬无略,不是个断案理事的家什,看着这一帮又一帮淌血流泪的苦主,我更急呀!”朱半仙顿着手中的拄杖,仰天长叹:生铁铸就的秤砣,针尖大的心眼也没有呀!唐家班的唐知县断案如神,你就不能把他借来?老舅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麻黑恍然大悟,立马去了戏园子拜见“唐知县”,可史赶牛偏偏不识抬举,一直躲着麻黑,不愿与他见面。麻黑无奈,只得带一伙兵丁,强行将史赶牛押至县府。
麻黑将赶牛按在雕花圈椅上逼史赶牛做一回真的唐知县,赶牛愈觉哭笑不得,拍着屁股说:那是演戏,是假的!不见戏园子门上对联,你一枪我一刀枪枪刀刀都是假。假的不能当真,断不了案理不了事。麻黑身后的秃顶老兵识得几个字,又是个戏迷,插上来说:下联呢?伏地哭仰天笑哭哭笑笑皆成真。你以为麻司令不识字,逞心糊弄司令是不是?麻黑动了怒,直吼“给你脸不要脸!”将赶牛关进西跨院一间号房里。
史赶牛在号房里蹲了一天一夜,又饥又渴,实在不是滋味,递出话来,要求与十八锣会面。麻黑还算礼貌,亲自陪着十八锣来见史赶牛。号房门打开,史赶牛蹿上去一脚,将十八锣踢倒,韩大用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扭住史赶牛,两人厮打起来。麻黑大叫关门,叫这两条疯狗咬吧!号房门关上,这对“打友”偏偏不打了。赶牛喘着粗气骂:“你把我架到劈柴火上烤了!啥时把你孩子撂井里啦?麻黑逼我干知县呀……”韩大用“扑哧”笑了:“赶牛呀赶牛,这话也该是你说的?在演戏这个小舞台上,好歹你也算个角儿,不料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你是个熊包!……甭跟我瞪眼,往日显摆你是条汉子,今儿我看清了,你是条狗熊!”赶牛斜起眼睛盯住大用:“听话音,你想当?”大用款款一笑:“要我干我就干。你做你的知县,我当你的师爷,怎么样?出了不测,尽管推到我身上,下油锅我垫底!”赶牛低头不语,大用长叹一口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褚玉璞、张宗昌干的是大坏事,咱为啥不能干一番大好事?徐州的李二柱也是戏子,乱世中毛遂自荐,做了徐州府的知州,受到一府八县百姓的拥戴。当个知县,咱就不能?”十八锣的锤头,今儿不是敲在铜锣上,下下都是敲在史赶牛的心坎上。赶牛心动了,说有几个条件必须先给麻黑提出来,丑话在前,事情好办。
两人蹲在号房里拟定了四条,传给了麻黑。第一条、唐知县是临时,称代理;第二条、韩大用是书吏,协助一切公务;第三条、知县、书吏白天断案,晚上演戏,不拿俸银;第四条、一旦正式知县上任,立即交班。麻黑对这四条十分满意,一边听着一边颔首,连说了一串“好!好!好!”当天布告全县,催促史、韩二位走马上任。
戏中的唐知县成了现实中的唐知县,消息不胫而走,有喜的有疑的也有骂的。商家眼皮子活,县城东西南北四关,比着准备旗帜、联语,敛钱筹办宴会。史、韩两人摒却一切拜访,婉拒任何贺仪,只把心思集中在公务上。第一天接理了一桩忤逆案两桩斗殴案,还算顺利。第二天就麻烦了,接手的是一桩扯乱的线蛋,越急越理不出头绪。
这天一大早,史赶牛奔向县府大院上班,远远看见县府门前闹哄哄一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正围观着什么。赶牛拨开人群,见地上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旁跪着一个哭泣的青年。史赶牛瞅了几眼,匆匆步入大厅,与提前来到的十八锣韩大用商量了几句,紧接着命差役将跪着的青年招进厅堂。史赶牛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临时秉政的唐知县,不惜肝脑涂地,愿为百姓平冤狱解困厄。桌侧坐着的韩大用早已打开卷宗,握笔在手,拉出一副详录的架势。那青年坐在唐知县的对面,口口声声对县太爷感恩戴德,一面哭泣,一面诉说。
那担架上的死者是青年的爹,名叫杨光友,青年名叫杨小明,家住城北杨塘村,毗邻的双夹寨住着江、罗两大家族。为了抵御旱灾,几年前杨塘村与双夹寨联合修建了一个水库,两村约定轮流灌溉稻田。杨小明说:“前一段日子,正赶上大旱,稻田龟裂,灾情严重,按照约定,初一至初十本是我们杨家灌田的日期,不想他们江、罗两家依仗人多势众,违反规约,竟一直用吊杆汲水。我们眼睁睁看着稻苗焦枯却捞不到灌水。父亲整天急得火燎燎的,三番五次抗议,他们不理不睬。我父亲再也搂不住火了,提了一把刀前去抗争,叔伯们怕父亲吃亏,也紧跟着相邀前往。不想,他们两家早有准备,不等开口,蜂拥而上,四五十口子,提大刀的,握长矛的,扛棍棒的,围着父亲就照死里打。叔伯们赶到解救,他们仍不肯罢手。我们村十几人闻讯赶到时,父亲已被他们打死了,去的人敌不过他们人多,慌忙逃回,叔父杨光香因身受重伤没能跑掉,被他们抓进了寨子,至今下落不明。我爹他死得惨啊,请大人为我爹报仇!”
唐知县察看了死者尸体,只见血与泥搅和在一处,衣服变成了血饼,无法数清身上有几处刀痕,肩膀和小腿被刀削下的皮肉耷拉着,拖到地上一寸多长,致命的伤有两处,一处是左额的棍伤,头皮被砸开,露出白煞煞的颅骨,最严重的是当胸的一刀,刀口一寸多长,刀尖扎进一拃多深,透心透背,哪会不死?
“死得好惨!”唐知县心里嘀咕了一句。
正当唐知县要飞签拘捕凶手的时候,忽见街口涌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高挑个儿,又干又瘦,自报家门说:“俺们是双夹寨的江、罗两姓的人,来跟杨家见官理论的。”
唐知县吩咐升堂。
左堂口跪着杨家,右堂口跪着江、罗两家。
唐知县先命杨小明讲话。杨小明将爹爹被害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唐知县问江、罗两家:“杨小明所说是否属实?”
“回大人,杨小明片面之辞,大人千万不要轻信。”回话的是那个领头的瘦老头,虽说脑袋瘦得像提不下来的蒜苔,嗓门却瓷实洪亮,一派膛音。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报上来!”
“小的姓江名立清。”原来这瘦老头就是江家的族长,刚才杨小明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个名字。看样子是个经过场面的旱刀笔,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当初俺们与杨家联手修建水库,就有口头约定,天旱时俺们白天用水,杨家黑天用水,杨光友硬是不循约定强行霸占水源,乘我们忙于提水的当口,手拿凶器冲上水库,砍断桎梏的吊绳,打伤江、罗两家精壮,这场殴斗完全是杨光友挑起来的,俺们完全是自卫,自卫伤人是难免的,按律条,官家是不应该追究的,俺们逮走了杨光香是真,只是为了给他治伤,并没有伤他性命。”
“嗯?”唐知县显然不信。
“大人若不信,俺们已把杨光香带来了,现正在衙门外边,有人陪他。请大人传杨光香一问便知。”
杨光香很快被传到堂上,唐知县对他道:“殴斗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仔细道来。”
杨光香说得与杨小明说得大致相同,唐知县又问:“你被掳后,他们待你如何,据实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