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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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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手中抽回罗带,依旧扔回箱中,此带是李亿给她的定情之物。
鱼玄机将衣服递给温庭筠穿上,落座之后说:“温学士的大作玄机几乎全部拜读过了。学士的词尤其精艳绝人,蹙金结绣,密丽繁绮,既工于实又巧于虚,读后深为叹服。”
“过誉了!”温庭筠道,“玄机道姑的诗更胜鄙人一筹!”
“哦,温学士也读过拙作?”鱼玄机难得碰上这么一位诗词行家,兴致盎然地问道。
“岂止读过,还能熟记下来呢。”温庭筠说罢吟道:羞用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淆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怨王昌。
温庭筠吟罢笑问鱼玄机:“不知我记得对否?”从不脸红的鱼玄机,不知怎的竟满面含羞起来,雪白的面庞顿时红潮涌动。自己这首平常之作,一经温庭筠之口诵咏,便生出无穷韵味来了,不由让鱼玄机怦然心动。这一切都未逃过温庭筠的眼睛。温庭筠带有一种挑逗的口吻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凭玄机道姑如此非凡的才貌,何愁觅不到知音情郎?听说许多有情人对你痴狂恋慕,却连见上你一面都难得。依我看,恐怕是情郎易得,仙女难求吧?”
温庭筠说着话,将鱼玄机置于桌案上的一只纤细白晳的手,十分自然地握在自己的掌中。这一言语举止,使已乍露真容的鱼玄机大为扫兴,心想,他不过和别的男人一样,仅拿自已取乐而已。鱼玄机又变得不露声色起来,浑身透出冷艳的光,以嘲弄的口吻说道:“都道温学士一生怜香惜玉,卧柳眠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
温庭筠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将鱼玄机的手握得更紧了,半响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美人孰能不爱,是宝玉焉能不惜?我温某就是因近香惜玉所得灵感,才成就区区才名的。我为捕捉追逐美颜而放弃一生功名。今年已四十九岁,虽到知天命之时日,仍执迷不悟,一如继往,无愧又无悔。我不否定自己鄙俗的一面,好拈花惹草,出入于青楼妓馆,专在女人行里转,淫欲放荡游戏人生。这些都不重要,我以为,更重要的是我同情那些女性,有时候也会对一些女性产生敬慕之情,玄机道姑即是其中之一。我看到了女人们生存的艰辛和重负,我看到由于战争带给她们的痛苦和灾难,心便不由地与她们一同哭泣,才会有‘塞门三月犹萧索,纵有垂杨未觉春’的叹息,才会有‘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空明’的感慨;感同深受地理解离妇的闺愁怨恨,才有了‘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等等等等词句的诞生啊!”
温庭筠松开鱼玄机的手,目中充溢着爱怜的光,见鱼玄机红红的唇嚅嗫着,欲说还休的样子,接着说道:“就拿玄机道姑来说吧,人们对你颇多微词,说三道四品头论足,却很少有人宽容—点地为你想想,想想为什么好端端一位女子,弄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很少有人去想你的身世背景,一味地指责……这公平吗?人人都说你是一位冷血美人,可我不信。这么—位才华横溢貌美如花的女子,入身道观,一句‘不眠长夜怕寒衾’不是已经道出玄机道姑心中难言的凄苦了么?能够写出‘不愁行苦苦相思’的女子,写出‘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清光—首诗’的女子,说她不为情痴不为情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鄙人今天冒雨前来拜访,并非只为寻欢而来,乃是读了玄机道姑那些叶叶生香句句带韵的诗词之后,铭感五内,心中敬慕,才生出一睹芳容之念呀!”
鱼玄机此刻已是泪雨如倾,她被温庭筠的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心紧缩着,浑身怕冷似地抖着。她强制自己要坚强起来。两年多来,她几乎不会流泪了。她恨自己,今儿是怎么了,一直麻木冰冷的她,怎么突然间苏醒了?这么失态,这么脆弱……不,她不要眼泪,拒绝同情!她提醒自己:坐在你面前的男人,是狼性的男人,是花言巧语欺骗女人,转脸无恩薄幸的男人!你不可对任何男人抱有幻想,他们觊觎你的是你的美色肉体而已。这是玄朴无数次提醒她的话。
慢慢地,她安静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了帕子,拭去了眼泪,一言不发。
温庭筠一直以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她,心内暗叹:这是一个被扭曲了灵魂的女人。她不麻木,相反,她有着一颗太敏感的心,太易受伤的心。他似乎已触摸到她的那颗怵怵颤栗的心房,一时间,对鱼玄机又怜又爱,不由动情地说道:“玄机道姑,不要太苦了自己的心,想哭的时候,不妨尽情一哭,那才叫痛快!”
鱼玄机刚刚平息些的情绪被他这一句话,搅得翻肠倒肚,波翻浪涌。她紧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她在和自已的心作最后的抗争,但她终究抵挡不住突袭而来的悲哀,气得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不哭!偏不!”眼泪早已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汹涌,她伏案痛哭起来。
往事历历如昨,她哭着,想想,当她回首往事,她几乎不认识记忆中那个清纯雅洁的小姑娘就是她鱼玄机,想到自己自暴自弃,为了泄怨而放浪纵欲,以色事人,想到自己失了廉耻之后写的那一首首招蜂惹蝶的诗,更有那首使一些男人痴傻颠狂的六言诗,她不愿想那诗,那诗句偏句句跳出她的脑海,蜂拥而出,令此刻的她羞愧不堪:“柳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道观成了她卖笑卖身、报复男人玩弄男人之所,她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只将自己做了行尸走肉,一块诱惑男人的香饵而己。她又得到了什么呢?每当含笑送走一个男人,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不论春夏秋冬,再冷的天也要洗。她要洗去耻辱,洗去污秽,洗去男人遗留在她身上所有的气息。她咒诅这个世界,咒诅男人也咒诅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这样,在矛盾中度过每一天。今天,在温庭筠关切的目光注视中,入观以来,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卑污感,第一次有了想要倾诉心事的欲望。
终于她哭够了,抬起模糊的泪眼,望着温庭筠,低低柔柔地唤了声:“温学士,我……”
“茶来了!”绿翘捧茶一步跨了进来,一见鱼玄机的模样,心有所悟。想退出,又觉不妥,只好上前说道:“温学士,请用茶!”边说边往二人面前摆放茶盏。
绿翘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鱼玄机的话,使她极为不快,一言不发。
温庭筠又一次专注地打量绿翘,连连赞叹:“绿翘出落得真美啊!”
“温学士真是不愧为行家啊!有眼力!”鱼玄机又恢复了她那冷嘲热讽的语调,见温庭筠再度将视线转移到绿翘身上,又见绿翘面红耳赤的样子,心想:瞧你美得啥,夸了一句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想着,面孔早冷了下来。
绿翘对鱼玄机的心性十分了解,觉得还是识趣些,离开这里为妙。绿翘刚欲转身离去,温庭筠却叫住了她:“绿翘!”
“温学士,有事吩咐吗?”绿翘问。
“你来道观入道了吗?”温庭筠问。
“还没有。观主倒是说过几次呢!”绿翘回答。
“你的意思呢,入还是不入?”温庭筠又问。
“我听从玄机道姑的安排。”绿翘望着鱼玄机冷漠的脸,乖巧地说。
“绿翘,你有幸服侍玄机道姑,该很好地珍惜这段天缘哪!你的容貌如此美丽,堪与玄机道姑媲美,如果再好好向玄机道姑学文识句,拥有玄机道姑的这份才华,简直就是鱼玄机第二了。”
“温学士千万别这么夸奖,折煞奴家了。才华可是天赐的,奴婢纵使不吃饭不睡觉地学,也是八辈子学不成的。”绿翘见鱼玄机早已面露愠色,忙说:“玄机道姑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没有,奴婢告辞了。”
“我是没有什么吩咐的,只怕温学士有话要对你说。你们不是曾经认识吗?要不要叙叙旧,我若碍眼,可以回避。”
“不不,我和温学士之间没什么旧可叙,不过一面之识而已,我退下了!”绿翘慌忙退出去了。
“哈哈哈……”温庭筠说:“瞧这丫头慌里慌张的样子,真教人喜欢那!”
鱼玄机听了此话,情绪一落千丈,怠倦地说:“温学士,我头有些疼,恕不多陪了。”说罢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温庭筠一愣,心想:正说得好好的,怎么下起逐客令来了?真是不可捉摸,一会儿阴一会儿雨。但温庭筠终究不是庸常之辈,很快他便明白了,略一寻思,又是一串朗声大笑:“哈哈哈!鄙人万分荣幸啊!”
鱼玄机一听,不解地问:“这是从何说起?”
“温某能让玄机道姑动容动心,岂不荣幸?”
“温学士太妄自尊大了吧?玄机的心思你怎知道?”
“玄机道姑若不在乎鄙人,不为鄙人动情,又焉能为一个区区黄毛丫而吃起醋来?真是难得呀,足见温某在玄机道姑的眼里还是有些分量的。”说着,一把抓过鱼玄机的衣袖,将她纤细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声音中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致:“在温某眼中,这世上能与玄机道姑匹敌的女人寥寥无几。虽说緑翘在相貌上与你相近,她年龄又小,漂亮招人喜欢,但那是一种孩童似的美,而你的神采远比你本身的美貌更为迷人得多。玄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探究你这谜一样的奇女子,让我既感兴趣又头疼。你似乎总在自己的周围营造一种色彩,一种神秘的氛围,或许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或许正是这样,你才令那么多人痴狂迷醉,神魂颠倒的吧!”
在温庭筠的剖析之下,鱼玄机觉得自己无处躲藏了。她从未在男人面前如此被动过,无可奈何过,她悻悻地说:“终究我还是不及学士见多识广,接触的各色人等到底广泛。”
温庭筠指了指鱼玄机的鼻子说:“你呀你,还不如直截了当骂我几句舒服哩!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玩弄女性的行家,对不对?其实,人哪,有时是很难说清楚的。我可以断定,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一生当中不荒唐出格那么几回的。我这个人,专有一种追求荒唐的癖好。我以为,荒唐其实就是一种不同凡响,一种不落俗套,不随流俗的形式。在这种时候,必会产生奇思怪想,这种奇思怪想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正如你们道家讲究以怪异的方式修道炼丹……”
鱼玄机听到这句话,不由眉头皱了起来,显出不耐烦来,温庭筠装作没看见,不予理会,继续说:“道家炼出的那一小粒丹丸,无比珍贵,我们拥有奇思怪想,也就拥有了诗词之精华。有人评我的词,称我为‘花间鼻祖’,有人骂我放荡,有人说我是花花公子,而我自以为是一只花间之蜂,只为采集绮奇诡谲的词句而活着,说我什么我倒不在乎。我说了这么多,皆因玄机道姑那句不无嘲讽的话而引发的,在你眼里,温某是否有些绕舌?”
“噢,不,一点儿也不!”鱼玄机温柔地说道。说完,她为自己这种久违了的语调吓了一跳,这声音像是从久远的岁月弹回来似的,是一个纯情少女的声音。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重又充满了灵性和柔情,注视着这位人称风流才子的温庭筠。温庭筠的话语,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掌,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按摩了一遍,他使她安静,又令她动情。
鱼玄机一时忘记了她对男人的一切禁忌,与温庭筠畅谈了起来,对他说了许多从不示人的秘密,这使温庭筠十分高兴,他深有感触地说:“玄机,我真幸运,我们这样两位风尘中人,竟能—见如故,以诚相见,且又如此坦率真挚,难得呀!”
鱼玄机笑了,这笑是由衷的,很美,很凄凉。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温庭筠突然问道。
“想诗词。莫非又要有绝妙之诗词问世了?”鱼玄机肯定地说,她对自己测度别人的意念十分自信,满有把握地说。
“人都说玄机玄乎机敏,果然。”说着,径自拿起桌上的纸笔,用茶滴了一些墨池中,边濡笔边说:“刚才见玄机道姑为我开箱拿衣服时,掉出一条罗带,以手试之有粒状之硬物,我猜想,大概是红豆吧。罗带多系男女定情之物,红豆乃相思子,由此物我揣测道姑难言之情愫,故以玄机道姑之口吻,草成《酒泉子》词一首。”说罢,略一沉吟,挥毫写道: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泪痕新,金缕旧。断离肠。
一双娇燕语雕粱。还是去年时节。绿树浓,芳草歇,柳花狂。
鱼玄机吟诵完这首词之后,沉默良久道:“男女间的离情别恨早己与我无缘,无情何谈断肠?无情更无挂虑。此非我之心态。”
“怎么?写得不准确?既不准确,这首词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干脆,撕了吧!”温庭筠笑道佯作要撕。
“不不!”鱼玄机急忙拦住说,“这么好的词,怎么可以撕呢。”
“怎么样,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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