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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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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凭着你这份过人的聪明,会想不到?凭着你无数次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会想不到?一夜交往便将一个鱼玄机的处境心态摸得清清楚楚,又表现得入木三分,一首《惜花》搅碎了一个女人的整个世界,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一位嫖客,一位骚人,竞会说‘想不到’?嘿嘿,嘿嘿嘿!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玄朴啊!”
玄朴说完收敛住笑,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往韩偎面前轻轻一放,韩偃一见,不由失声叫道:“玉手镯!”
玄朴道:“绿翘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给了她这手镯,她把它当作了至宝,戴在手腕上不舍得躲藏,白搭上了一条性命。我不能让这污浊的男人的什么信物,玷污了她的清白,做糊涂鬼。”
“绿翘,我知道你喜欢这玉镯,你知道我对你的诚心。”韩偓泪如雨下,气愤地责问玄朴:“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那!你这弯弯心肠的女人,我可以断定,世界上不会有任何男人愿意搭理你,哪怕是逢场作戏!绿翘,绿翘,这儿还沾有你的血痕,绿翘,你让我的心好痛啊!绿翘……”
“收起你的猫哭耗子的眼泪吧!别让我恶心了!出了道观再哭不迟,或许那时的眼泪多少还有点价值,你们男……”
“玄朴观主!”韩偓再也受不住玄朴的冷嘲热讽和辱骂,大声截住玄朴的话,责问道:“你张口‘你们男人’,闭口‘你们男人’,你总说是我们男人害了你们女人,那么你呢?你身为一观之主,将道观视作妓馆,逼良为娼,招蜂惹蝶,灌输淫经,你又害了多少女人,害了多少男人呢?”
玄朴诡谲一笑,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们所有的男人,恨所有痴恋男人的女人,恨!恨!恨!——”
韩偓像逃避瘟神一样,逃出了阴气袭人的咸宜观,逃脱了玄朴可怕的指责和纠缠。在一个农人的指点下,在长安城郊一片荒野之上,在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坟堆之中,找到了一个簇新的坟墓,那个连一块小小的石碑也没有的坟墓,他知道,绿翘年轻而美丽的躯体就葬埋在那底下。
韩偓双手将新坟刨了一个坑,从怀中掏出了一双玉镯埋了进去,低声道:“绿翘,这只玉镯是玄朴摘下来的,我给你拿来了,戴上吧。这一只原是留待将来……戴上它吧,绿翘,小绿翘……”
13
鱼玄机被衙役带到长安京兆府,京兆府尹温璋并不立即升堂,却让衙役将鱼玄机送至临时关押犯人的女监里去。温璋当晚单独前往女监见鱼玄机。
温璋的出现,让鱼玄机大吃一惊,心想:他来做什么?原来那年鱼玄机携绿翘与温庭筠在苏州分手后,女扮男装游历江南名胜之地。长江两岸的许多地方都留有她们主仆的足迹。鱼玄机在山光水色之中得到了很大的宽慰,长江的浩浩洪波,鹦鹉洲的萋萋芳草,使她心胸豁然开朗;月下泛舟,船头醉卧,箫梁寺中弄琴,瘦亮楼头赋诗,排遣了她心头聚积的块垒,驱散了她的忧伤。那首流传甚广的《道怀》一诗,就是在那种心境中写成的。
虽然她和绿翘女扮男装,还是被不少人识破。就在她们到达九江的第二天,当时任九江刺史的温璋就得到消息了。温璋是个胸中无点墨不学无术之徒,靠着逢迎拍马以及金钱的疏通,买官做官,并不断升官。他对鱼玄机早有所闻,温璋这个好色之徒暗自盘算了起来。他认为,既是鱼玄机来到他所管辖地带,凭着自己的身份,独占花魁应当是不成问题的。温璋在江边的一条船上终于找到了鱼玄机,自报了姓名和官职之后,笑容可掬地请鱼玄机赏光赴宴。鱼玄机交往甚广,平曰对温璋为人早有所闻,因此,对他很冷淡,又见他言行粗俗,仪表丑陋,冷淡中又掺进十分的蔑视在里面。温璋是个脸皮极厚的人,虽遭鱼玄机的拒绝,仍执意相请。
鱼玄机见温璋软磨硬缠,想到他终究是九江地方要员,不便得罪,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席间,温璋频频向鱼玄机敬酒,一双色眼直在鱼玄机身上叮咬不放。鱼玄机对温璋如此萎顿下流的举止深感厌烦,浑身只感刺刺歪歪的难受,一直处于应付的态度,并不拿正眼看他。
在座客人,多为地方有头有脸人物,见此情形,暗暗议论嘲笑温璋的下三烂行为。温璋又不傻,全都看在眼里,越发要与鱼玄机亲近,将面子抓回来。他一会儿为鱼玄机的美貌,提议大家共干一杯,一会儿又为鱼玄机的诗才,提议大家共干一杯,左一个—杯,右一个—杯,最后索性举杯:“来来来,玄机练师咱俩喝个同心酒。”
鱼玄机冷冷地说道:“温大人,你喝醉了!”满座客人哄然大笑。
第二天,温璋酒醒之后,回想到头一天晚上的情景,对鱼玄机又气又恨,不由心中骂道:“一个烂货而已!”
温璋偷鸡不着蚀把米,恼怒了好一阵子。如今没想到鱼玄机正巧犯在他的手上,这位当初的九江剌史,如今的长安京兆府尹,不禁暗暗称快,心想,鱼玄机这回可以由我温璋随意捉弄捉弄了。
鱼玄机当时并不知温璋的京兆府尹身份,见温璋穿得耀武扬威的,反倒显得更小气萎琐了,便冷冷地问:“刺史大人到这种地方来,有何贵干?”
“哎哟哟,玄机练师受苦了,温某特来看望练师!”
鱼玄机不语。
温璋命女牢子将门锁打开,自己径自进到里面,向女牢子要了钥匙,亲手为鱼玄机去掉了刑具。
温璋喝退看守的女牢子之后,对鱼玄机道:“练师有所不知,温某任长安京兆府尹已一年有余了。”
“哦,又升啦?”鱼玄机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花多少银子买的?”
“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练师真是胸襟博大哟。真可谓死到临头从容不迫啊!温某深感佩服!”温玮故作姿态地说。
“京兆尹大人,恭喜高升了,我想知道你将怎样处置我呢?”
“说哪里话。我今天来,是给练师透个信来的。”温璋莫侧高深地说。
“什么信?”鱼玄机问。
“对于练师杀死绿翘一案……”
“我不是存心要杀死她的!”鱼玄机大声地叫嚷道。
“练师不必着急,更不可这样大声嚷嚷,以免隔墙有耳。你听我说,外边对你杀绿翘一案有各种说法,多数人认为是练师蓄谋已久,存心杀人,练师必得被判死罪无疑。”温璋卖了个关子,不再吭声。他想让鱼玄机开口求他时再讲。谁知鱼玄机始终沉默着,望着门外,温璋觉得十分没趣,便开了口:“本官是这个案子的主审,现已有了两套方案,练师难道不想知道这两套方案?”
“温大人,请你打开窗户说亮话,开门见山告诉我,你今晚到这儿来,究竟想做什么?”
“哦?……噢噢,练师不必多虑,我温某既与练师有过交往,今番相见,实为故友重逢,既是故交,又是我温某权限之内的事,我想,我能为练师出点力的时候到了。温某一向倾慕练师的才华和美貌,一直非常同情练师的不幸,我不忍心眼见练师如此花容月貌,到头来倒做了刀下之鬼。温某来,是为了拯救练师。”
“具体怎样拯救,我倒想听听温大人的高见。”
温璋一听,心想,你鱼玄机心高气傲,一向拿爷当瘪三看待,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看你还有什么活猴跳?我要叫你伏伏贴贴,到头来跪在爷面前。想到此他“嘿嘿”一笑道:“温某做为京兆尹,完全有权独立判断此案,只要我不让他人有插手此案的机会,那还不是由我温某说了算,我说方就方,我说圆就圆。我混官场多年,深知天下事,皆在于人为。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真假里表,是是非非皆由人嘴两张皮呱嗒罢了。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谁有权势谁的嘴就大,谁说了就算。”
“玄机已然明白温大人的意思了,温大人如今有对玄机生杀之权,温大人若想让玄机生则生,温大人若想叫玄机死便死。”
“对对对,练师到底是明白人。”
“我想知道温大人究竟怎么拯救玄机。”
“这正是我要说的两种方案之一。第一种方案,老实不客气地讲,是蓄谋杀人之罪,死罪。现在看来,处于我与练师双方的愿望,这第一种方案都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第二种方案则前景要乐观得多。”
“怎样的前景?”鱼玄机问。
“无罪开释,还你自由。”温璋道。
“绿翘一条人命搁在那儿,说无罪就那么容易?”鱼玄机道。
“这就要靠我与练师在公堂之上双方面的配合了。练师只需说明绿翘是自己失足绊在门槛上,身体失重,往前一倒,脑袋撞在桌角上,当即死亡。就这样说,本官自然可为你开脱死罪了。”
“别忘了,绿翘的伤是在脑后。”鱼玄机冷静地说。“关键就在这里了。伤口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需要她伤在哪对咱有益处。公堂之上,你要说得煞有介事,合情合理,严丝合缝,变不合理为合理,不可信为可信。你不是单对我讲的,乃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其实,做与不做,结局都是一样,咱内定好了的,保管不会出纰漏。理呗,还不都是人讲的,会讲理,黑能变成白,不会讲理,白能变成黑;无罪能说得有罪,有罪照样逍遥自在!还不全在于执法官的一句话么?”
“温大人真是有瞒天过海之术啊,你为玄机费了不少心机呀!”鱼玄机不动声色地说。
“是啊,我温某对练师的一片苦心,练师能体察,深令鄙人心感欣慰呀。最近两天我准备审理此案,今儿来,主要是想与练师通通气,公堂之上,切记按我说的办。不过……”
“不过什么?”鱼玄机问。
“不过……说出来恐练师不依!”
“那就请温大人回去吧,玄机对温大人的良苦用心深为感激,谢过温大人!”
“这……”温璋没有走的意思。只把一双淫眼盯着鱼玄机的脸,浑身溜软,仿佛没了筋骨似的,终于撑不住说:“温某星夜前来探视练师,还有一事相求……”
鱼玄机其时早已将温璋的五脏六腑全都看得个七开六透,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玄机如今身陷囹圄,大人能有何事求一个犯妇帮忙!”鱼玄机故作糊涂。
“练师本身就可帮我的忙啊!”温璋眼睛里淫火燃烧。
“我不明白!请温大人不必拐弯抹角,明说吧!”
“我温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夜晚前来探视练师,出谋划策拯救练师,练师当知我温某的一片苦心哪!”
“温某思想,练师若真能理解温某用心之良苦,今晚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今晚?离开这里?我自由了?”鱼玄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离开这里,但在堂审之前,练师还不能自由行动。”温璋说着,站起身说,“练师若肯赏光,跟我温某一同出去。”
“我当然愿意出去了,但不知去哪?”鱼玄机问。
温璋自觉有门,便大着胆子说道:“练师随我—同去我的一处私宅暂住几日,能与练师共同度过几个良宵,是我温某渴望己久的心愿。练师只要答应我这唯一的条件,公堂审理之事,全包揽在我温某身上了。如此,不但练师性命可以保全,温某甘愿金屋藏娇,与你做一对长久夫妻。这就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岂不两全其美?”
鱼玄机一声不吭,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温璋见此,以为时机成熟,机会已到,迫不及待地上去一把将鱼玄机搂抱在怀:“我的小亲亲,想死我了……”
一句话没落,温璋一声惨叫“哎哟——”
“野狗!杂种!你是最后一个让我看透这个世界的男人!”鱼玄机大骂道。
只见温璋的脸红红紫紫,挂着鱼玄机尖利的指甲抓出的十道血痕。
14
温璋狼狈地离开鱼玄机时,扔下一句话:“等着吧!”
此后,鱼玄机心如止水,她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惧怕死亡了。她看透了,也想透了,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有姿色的女人,一步走错步步错,无论她怎样企图和命运抗争,到头来,也仅仅是一块供男人玩弄的香饵而已。一旦红颜褪尽,她就连香饵也不是了。活着实在腌臜,活着就休想安宁。
鱼玄机在等待着。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夜静更深,她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忽听门外有人啜泣,她一惊,睁眼看时,心不禁狂跳起来,情绪骤然旋起的狂涛巨澜,使她的身体像一片单薄的纸片,筛糠似地乱抖。她疑心自己在做梦,晃了晃脑袋,定睛再看:虽已近十年不曾谋面,但这张无数次惊扰着自己,无数次梦中出现的面庞,纵使相隔百年,她也是一眼就能认出的啊!
“李亿!”鱼玄机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心一阵剧烈的痛,她不知怎么就跌滚在地上,头脑轰轰直响,两眼昏黑。她像一个久渴的人望着一汪甘泉,盯望着,盯望着,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此时感到的是满心的狂喜。而这种狂喜的底层却是巨创之痛!
“幼微,是我!”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那样不真实,烛影憧憧中,李亿的面孔幽幽地罩着一层梦幻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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