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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元吉则惊叹严蕊过耳成诵的非凡记忆和对词意深刻细致的理解,他连连叹道:“奇女子,真乃奇女子也。拙词一经严姑娘的演唱,平添了无穷魅力,使拙词顿时灵气充盈。众人所闻,实乃为严蕊姑娘的再创之作,韩某实在钦佩至极。”
严蕊此时仍沉浸在词的情境之中,从她绯红的面容上可以看出,她的心绪是不平静的。她似乎忘记了众人的存在,目光迷离悠远,听了韩元吉的称赞,才似忽然醒转来,微启朱唇,柔婉地说道:“非是我使词曲升华,这词实在是道出了我多年的心声。每当想起我父葬身于金人的刀剑铁蹄之下时,我的眼前总是漫漶着殷红一片,十年来,浓重的血腥味从未消散过。我恨金人霸我河山,戮我亲人;我恨朝廷面临金兵压境,虎视耽耽的危局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我恨国破家亡将我误投风尘之中,被世人所笑,空有一颗热心,空有一腔爱国之情怀……这就是我的悲哀。如今这词正道出我所未道,说出我所未说,因此引起我强烈的共鸣。”
左司郎赵彦端意味深长地说:“身为宋魏王七世孙,听了严蕊姑娘的一席话,深感惭愧。我虽官及左司郎,却与大多数士大夫一样,回天乏术,只会伤心叹息,无所作为,将年华枉度,光阴虚掷。偶或吟诗作词,哪敢直抒胸臆?皆将那离愁别恨风花雪月来把玩。心中纵然蓄得一个海,纸片上却不敢溅上一朵浪。这年头谁还敢说真话?除非不想活了。更何况有官职在身,身不由己,说违心话,办违心事,你哄我骗,尔虞我诈,过一天了一日罢了,要活着只好委屈求全,只好窝窝囊囊。活到这份上,实在是惭愧呀惭愧!”
这时坐在赵彦端身边的顾洪道安慰他说:“老兄也不必太过自责,当今局势不是在坐的这些人所能扭转的,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气数吧?正如张孝祥所咏‘殆天数,非人力’,这个天翻地覆的历史大变动,大概就是天意所定,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吧?”
唐与正见这么长时间涉及的话题多为危言,此乃是做官人的—大忌讳,若放任说下去,恐怕没个收煞,万一被传出去,对在座的各方朋友都不利。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重新以东道主的身份举起酒盏:“来来来,让我们豪饮一番。大家难得一聚,这样吧,今日各位在座的都先把官帽子放一边,将文人本色显出来,每人即席赋诗词一首,但不必言及政事,咱就咏它个离愁别恨风花雪月如何?”
众人听了,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出得好。这时,大厅两边奏起了古曲,众人就边喝酒边各自斟酌词句。唐与正正对严蕊道:“今日不分贵贱,只论技艺,严蕊姑娘,今天,你也同样要作新词一首,望不要推辞。”
严蕊颔首应承。
这时座中有位名叫谢元卿的豪爽之士,举杯离席来到严蕊面前道:“久闻严姑娘的才名,恨未谋面,今日相逢,听了严姑娘的一番倾吐,越发倾慕敬重严姑娘的为人,为此,我敬严姑娘,请赏光喝了这酒吧。”
严蕊微笑致谢,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四座皆道:“痛快!”
谢元卿又道:“都道严姑娘才思敏捷,有‘七步之才’。今天适逢唐兄设宴,高朋满座,机会难得。请严姑娘就以‘谢’字为韵,先咏一首词如何?”
严蕊忙道:“不妥不妥,今天在座的,多为文坛泰斗,个个声名远播。严蕊怎好不知天高地厚先作?只怕让方家见笑。”
唐与正道:“咳,叫你作你就作嘛,何必谦让?谢兄已将韵给了你,我想单单让你依韵作来,这对你太宽泛了,我再给你限定内容,就写七月七日牛郎织女相会吧。”说罢,又对谢元卿眨了眨眼,努了努嘴,做了个怪相。谢元卿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对唐与正拱手抱拳道:“老兄取笑了!”原来谢元卿这次来天台,专是为了见严蕊的。他与唐与正交情甚笃,正巧唐与正有这个聚会,他便安排将严蕊请来,一来满足谢元卿的心愿,二来为大家助兴,两全其美。席间,他见谢元卿对严蕊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见他主动上前敬酒,对严蕊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特别是为严蕊出韵,抛出自己的姓氏来,唐与正早看出了他的心思,知他有些把持不住,暗自好笑,因此将谢元卿打趣取笑。严蕊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也并不介意。她对谢元卿名字也早有所闻,知他为人正直豪爽,又见此人英气勃勃,堂堂正正,心里对他先就有了几分好感,通过交谈,觉得他虽有些冒失,但坦率真挚,待人一团火热,对他的印象越发地好了。她见谢、唐二人一个出韵一个限题,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唐与正此时早已着人将桌案以及笔墨纸砚在大厅一侧备好。酒还没及喝,那边严蕊就已踱到桌案旁,挥毫书写起来,众人纷纷离席,聚集一旁看着,只见严蕊笔走龙蛇,潇潇洒洒写成了一首《鹊桥仙》,当众咏诵道: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惓,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在天上方才隔夜。
韩元吉听罢吟诵,待众人一片哗然喧嚷的喝彩声止息下来,连连称赞道:“不得了,不得了,严蕊姑娘真乃一词吟罢惊四座,叫须眉汗颜了。这首《鹊桥仙》写得机智俏拔,既切合牛女故事,又颇有新意,实不愧当代才女。以往只是风闻,如今亲眼得见,眼界大开,严姑娘的确有七步之才,名符其实。”范成大击节赞赏。
唐与正见谢元卿目光正火辣辣盯望着严蕊,那样子实在有些不顾羞耻,便打趣说:“谢兄谢兄,醒醒,醒醒!”
谢元卿一时没悟出真假话音,懵懵懂懂道:“我并没喝醉呀?”
“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哟。”唐与正道。
韩元吉倒是转得快,跟着插科打诨道:“谢老兄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众人听了,皆哈哈大笑,谢元卿也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彦端又将话题拉回来,极认真地说道:“既然严姑娘已开先河,吾等不能光说不练,这会儿,我倒也有了一首词,胡诌了几句。大家如不怕污了贵耳,且听我吟来如何?”
“我等洗耳恭听,洗耳恭听。”大家异口同声道。
“且慢,我有个建议,不论谁的诗,一旦成了,皆由作者本人吟诵,严蕊姑娘代书,怎么样?”唐与正说。
众人都道这主意出得好。赵彦端又道:“既然话题只限咏离愁别恨风花雪月,我也就无病呻吟几句离愁吧。谨以此诗词聊赠顾洪道兄。严姑娘,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开始吧。”严蕊早已将笔饱蘸了墨立等着呢。
赵彦端吟出一首《点绛唇》: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愁无据。寒蝉鸣处,回首斜阳暮。
范成大道:“赵君不愧词中高手,说得情出,道得景明。言离愁,语意绵长,情重义重,借景映衬,实乃深沉流美之致;一咏三叹,声色交叠,派生出无穷尽的韵味来。赵君所咏《点绛唇》,虽只为顾兄所题,此必为后人流传之佳作,妙词妙词!今见兄等亮招,小弟早已心急手痒,少不得也咏一篇,来个狗尾续貂,明知献丑也顾不得许多了。兄既吟离愁,弟哪敢自找难堪再写别恨?我只将那风花雪月的‘月’字糟蹋一番罢了。说着,遂吟《秦楼月》一词道:楼阴缺,阑干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好一个‘一天风露,杏花如雪’,好一个‘片时春梦,江南天阔’。才说只写月,不写别恨,偏就月已写绝,情又写尽。范兄真不愧为当今‘四大家’之一,到底不同凡响。如今严蕊姑娘、赵、范二位老兄佳词妙语既出,谁还敢再班门弄斧,写死也争不来脸面,我宁愿受罚喝酒,一醉方休,不愿自找没趣了。”韩元吉说罢,举杯兀自饮了一盅,不再言语。
众人一致赞成弃权,都纷纷举杯径自喝起来。
谢元卿只把一门心思放在严蕊身上,见词已作罢,忙又有了新的主张,提议道:“久闻严蕊姑娘的舞跳得非同寻常,何不请她舞一曲呢?”
唐与正道:“严蕊姑娘原是有备而来的,自然要舞,谢兄就又迫不及待起来啦?刚才正要提议,被兄中途截了,只把酒去敬严蕊,又急着抛出自家性命(姓名)出来,交与严姑娘不说,这会儿却又想看跳舞了。我且问你,你尚有魂魄在身上么?别一会儿看了严姑娘的舞,把个三魂再丢两魄,叫我这个做朋友的白白操心哪!”几句调侃,把大家乐得东倒两歪,谢元卿窘得满脸通红。严蕊却安静地微笑着,似乎话题与她无干。
唐与正止了笑:“说归说,笑归笑,舞还是要看的。严姑娘今天将为大家表演唐代著名宫廷乐舞《霓裳羽衣衣舞》。诸位先慢慢饮酒等候,待严姑娘更换舞衣。”
众人听罢,情绪越发高涨。
不—会,严蕊在舞曲伴奏下,穿着霓虹彩云般的的轻裙,戴着闪光的珠宝翠玉和走起来一步一颠的“步瑶冠”,婆娑起舞。舞曲由慢渐快,严蕊的舞姿随着音乐的变幻异彩纷呈。那旋转的动作,像风卷雪花般的轻盈;那忽然转身的回眸顾盼,若受惊的游龙,那柔曼的腰肢似轻风摆柳;那斜拖着裙子的凌波微步,优如腾云驾雾;那舒展的双臂,像鸾鸟乘风飞翔……真是飘飘欲仙,美不胜收。
严蕊的舞艺如此精湛娴熟,如此鬼魅娇媚,大大出乎客人们所料,她的美丽,她的风韵比酒更浓,令人熏然欲醉,如痴如狂。最为痴迷的要数谢元卿了,他已经忘记了众人的存在,严蕊的一颦一笑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把她的每一回眸每一顾盼都视作有情有义,又似乎都是对他的暗示,这种一厢情愿的感觉搅得他头重脚轻,只将一双眼睛盯住严蕊“咬住青山不放松”。他的呆傻劲,惹得众人阵阵善意的嘲笑。
韩元吉举起酒杯对谢元卿道:“谢老弟,来来来,歇歇眼睛,歇歇脖子,为咱俩同有一个‘元’字干一杯!”
谢元卿虽没怎么喝酒,却也有了几分酒意,又加对严蕊的迷恋陶醉,似乎就有了十分的酒在面上了。见韩元吉如此说,越发晕晕乎乎,一仰脖子,倾杯倒进肚里说:“韩老兄劝酒岂能不喝,‘酒逄知己千杯少’嘛!”
“这个嘛,我却不敢领情,恐怕应改为‘酒逢佳人千杯少’更为贴切吧?”韩元吉说完,二人仰面大笑,谢元卿说:“单凭老兄这句话,就得再干一杯。”
曲终人散之后,唐与正在谢元卿热切的恳求下,将严蕊留在衙门里,当夜,谢元卿与严蕊同宿一处,完了宿愿。严蕊一直在寻求机会从良,谢元卿的为人以及他对她的宠爱加崇拜,也都让严蕊十分感动,严蕊与他从此有了如胶似漆般的交往。然而,半年之后,谢元卿想娶严蕊的愿望,受到父母以及妻妾的百般阻拦,致使二人心灰意懒,在万般无奈中,谢元卿几乎倾尽所有家财赠予严蕊,然后洒泪分手。
唐与正虽身为知州,为人却颇有几分书生之气,酷爱诗词歌赋,更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在天台县任知州时,经常在府衙设官宴。每有聚会,总要将严蕊请到场,吟词作赋,歌舞弹奏一番。万万想不到,由此惹出了一段公案,严蕊为此几乎断送了身家性命,唐与正也被罢了官。
这就是历史上很有影响的理学大师朱熹迫害严蕊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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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是南宋极有威望的大思想家、教育家和道学家,主张以“天理”为人们修养的最高目标,要求人们顺应天理而“灭人欲”,形成了一整套新儒学专治义理之学,他注解的《四书》,成为明清时代科场考试中八股文的唯一依据,朱熹注释的《周易本义》在当时更是造成极大的轰动,一时声名远播,被封建统治者奉为新圣人。
一次,朱熹以使节行部身份至天台县巡视时,由于唐与正同他在政见上有所分歧,对他的接待显见缺乏热情,不甚周全,朱煮向来高高在上惯了,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傲慢偏执唯我独尊的习性。他见唐与正一个小小的县宰,竞敢如此怠慢漠视自己,这口气委实难咽。这位朱老夫子竞恼怒忌恨,千方百计找茬口陷害唐与正。然而朱熹查来查去,听到的反映都是对唐与正的赞颂之辞。唐与正在天台上任之时,为天台县百姓断了几个疑案和冤案,深受百姓的爱戴。朱熹找不出唐与正有什么过错,对唐与正无法下手,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无意之中从一个官僚口中得知唐与正与妓女严蕊的交往,知道唐与正经常请严蕊到衙门里献技于官家酒宴,并曾赏赐过严蕊许多贵物。沿着这一线索,很快得知唐与正平日所宴请的人中,多属主战派。这更令朱熹气恼,因为主战派韩侂胄一直排斥指责他,不但不承认他的“理学”,反斥责理学为“伪学”。这样一群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