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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五十五这时站了起来说:“我去六十六家一趟,我就不信他不识时务不知好歹,这点面子不给大家。”说完,风风火火去了。
五十五来到六十六家,还没进门就听六十六老婆道:“那你急着回来干嘛?”
“回来干嘛?这是我的家!我回来干嘛,你说干嘛?”六十六瓮声瓮气地说。
五十五敲了敲虚掩的门,门里声音顿时住了,六十六伸出头来,一见是五十五,忙往屋里让:“来来,老兄,请屋里坐。”
“不哩,刚才大家都对你咋说的?你老兄怎么这么个半吊子,说好了去工长家喝酒的,大伙儿都在,就等你一个人了,你架子可真不小啊?走走走,时候不早了,大家就等你去喝几盅哩,”
六十六道:“我不去,他工长算个鸟?他坐在家里老爷似的,要我上门给他赔不是?”
五十五道:“我这会来,正是工长发的活,他说了,‘六十六不来,拽也要把他拽来’。你瞧,他这还不是诚心诚意吗?要我说,你这面子也赚足了,干脆大伙一乐乐吧?别再为那芝麻大的小事娘们儿似的,一点男人的味道都没有啦!”
六十六老婆却脸一拉道:“今天说不去就不去,五十一算老几。”六十六听了这话,反倒抓起衣服,拉着五十五的手道:“走,我这就随你去。”说着,二人出了门。
原来六十六的老婆与丈夫之间一直混唱曲儿,两人扯不清,六十六对老婆的话,一律往反处做。这回,六十六老婆说不让去,他偏要去。
六十六一路在五十五的劝说下,情有所动,见了五十一,先打了声招呼。五十一也客气地将六十六让到座位上说:“快坐,大家都等你一个人啦。”
两人一搭腔,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你一杯我一盏,喝得畅快淋漓。五十一和六十六两人各自向对方承认了错误,二人前嫌尽释,和好如初,大家猜拳行令,个个喝得红头酱脸一醉方休。离去时已是三更时分了。
六十六摇摇晃晃回到家中,敲了半天门,老婆才披衣掩怀过来开门,六十六醉眼迷离,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怎么……半天不开门?背着我……又往家偷……偷汉子啦?”说着踉踉跄跄地走到炕边,一歪便睡了过去。
2
第二天中午,五十一和大伙正在吃午饭,六十六老婆来了,劈头就问五十一:“我丈夫昨晚喝酒,说是你请的客,他人呢?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人影?”五十一很纳闷,一脸狐疑:“不对呀,昨晚他跟大伙一块出我家大门,明明是回家了嘛。”
女人两手一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谁知他回哪个鬼家去啦?”
“我们刚才还在说他,一上午没见来干活,大伙猜想八成他喝醉了,起不了炕。”
“再到别处找找,说不准这会几正在哪个旮旯睡大头觉呢!”
“大概酒喝多了,摸错了门,上了别的女人的坑上去了吧!”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着,没把这件事看得多严重。最后五十一对女人说:“这样吧,你再找找他,我和大伙也分头去找,一个大活人,丢不了他。”
女人道:“我找找他可以,只怕是难能找到他,昨晚我说不让他来他偏要来,谁知他落到谁手里了呢?”
五十一眉头一皱:“嫂子,你这是什么话?”
女人道:“什么话你该明白,我丈夫究竟哪儿去了?今儿找着他便罢,找不到咱没完儿。”六十六老婆扔下这些沉甸甸的话,走了。
五十一神情忧郁,六十六喝完酒不回家,会上哪儿去呢?刚才女人那些话,分明是往他身上赖。五十一对大伙说:“吃完饭,先找人要紧,活儿先放一放。”
有个工匠说:“莫非这伙计真有个相好的?他一向对老婆不满意,说不定有外心。”
大伙都摇头否定这一点,都认为六十六这人本分又古板,决不会有相好的。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喝酒彻夜不归的事,要么去铁局四十八那儿下棋,要么在哪个旮旯里睡觉。
大伙寻找的结果令五十一忧心忡忡。六十六老婆的话不善。五十一心想:“不管怎么说,人是从他家走丢的。心里有事,眉心便结了疙瘩,回到家不说话光叹气。老婆问他,他便把六十六老婆中午找人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叹道:“原本是件好事,没想招了这通麻烦。”
五十一老婆说:“没事儿,别自寻烦恼了。一个大活人,哪能说走丢就走丢?他或许这会儿已经回到家了呢。就算他真的走丢了,也与你沾不了边,一大伙人都亲眼看见他走的,量他女人干屎抹不了人身上。她那样说,许是找不到人一时急的。急不择言,别当真。”
五十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一下午心里老是敲堂锣似的不安。我知道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灯,说话噎得人咽不下吐不出的。我们一下午去的几个地方,都是六十六熟人朋友,那女人却连去询问都没有。她到底要干什么?”
五十一老婆说:“我还是那句话,没事儿。别想的那么多,自已绕自己了,该吃饭你就吃饭,”
“唉,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依着我,昨晚的酒就免了。如今六十六人不知哪几去了,他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泼妇,母老虎,缠不清的。”
正说着,门外响起六十六老婆的声音:“我说,屋里有喘气的吗?”
五十一与老婆相视一下道:“得,说谁谁来,怕谁谁到,你听这声音,像个人腔吗?来者不善呐。”
五十一老婆几步跨到门外,故意不看六十六老婆,也咋咋呼呼道:“明明是无风暗火的天气,哪里刮来一股屎臭味儿?”
六十六老婆双手一叉腰:“啧啧啧,我找公的怎么偏出来个母的。我说五十一,装什么孙子?你给我出来,还给我男人来。”五十一这时也来到门口,火呲呲地说:“我中午不是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吗,你男人昨晚是在我家喝酒没错,但夜里他可是跟大伙一块离开我家的,大伙儿都看见的,你怎么还来跟我要人?你这不是反跷脚不讲理地硬纠缠吗?”
“我反跷脚不讲理?对了,你今天不交出我男人,我就是硬与你纠缠到底。我为什么不找你要人呢?你和我丈夫原本就有仇,他回家没少唠叨。他说你身为工长,芝麻粒大的屁官儿,说话做事压着他,挤兑他。他早就对我说过,迟早有一天,命要丧在你手里,他说你对他早有杀心。昨天你派人去请他喝酒,他就是不肯来的,不信你问问五十五,我在旁边也是不让他来的,可他说是你工长说的‘六十六不来,扯胳膊抬腿拽也要拽来’。我丈夫无奈,才硬着头皮跟着五十五来你家的。你请吃酒是假,设圈套害他是真。如今他一天一夜人影不见,你肯定是杀死了他。你杀了我丈夫,你还我丈夫!”六十六老婆不由分说,一把扯散头发,拽出一块白绢子,扯长了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叫了起来:“我亲人哪,我的死鬼哟,你这么早就死了呀,咯——”
五十一肺都气炸了,嘴唇光打哆嗦说不出话,五十一老婆听了六十六老婆有板有眼的推理,又见认认真真地哭“死人”,凭女人的直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妙,她惊恐地瞪着六十六老婆,看着女人哭嚎的样子,觉出了某种不祥,这时,旁边引来许多看热闹的,多数都是一起干活的工匠,他们的家住得都较近,除了六十六是住女人娘家的老宅,与他们距离拉得稍远些,这些工匠对六十六女人早看不下去了,都议论纷纷,对她的哭嚎极为反感。工匠五十五这时从人群中挤上前面对六十六女人道:“看你这个哭劲儿,我看你巴不得你男人死呢!”
六十六老婆一把鼻涕甩了过去,五十五躲闪不及,沾了一裤子,女人骂道:“你是哪架上的鸡?你算他娘的谁家的孝子?我们说话碍你哪儿啦,你说这么阴损的话?谁巴不得男人死?你老婆大概巴不得你死呢!”
五十五道:“你男人和工长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闹了点小别扭。我们昨天好心聚聚,劝解一番,疙瘩早已解开了。再说大伙儿一块从工长家出来,你硬说工长杀了你男人,你有什么证据?”
六十六老婆道:“你说他们疙瘩解开就解开啦?他们心里的事你看见啦。要我看,这是一场骗局,嘴上说得好,暗地里一把刀。说不定他跟到半道上将我那死鬼男人杀了呢。”
五十五道:“听你这话,好像你男人早已经死踏实了,好像你在他跟前看着他咽了气似的。我敢打睹,要是你硬说你男人是死了的话,这尸体你又似乎已经亲眼所见,那就说不定六十六真的死了,谁杀的?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喽!”
女人一听这话,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放大,恐惧地直往后退,忽然双膝扑通跪下,对五十五连磕几个响头:“老天爷呀,他们杀了我男人又来诬谄我一个女人家喽!积积阴德吧,我求求你了,你是老爷好不好。”
五十五冷笑一声:“不是你杀的,你急什么?”
女人结巴了:“你……你……今天你不交出我男人,我就跟你拼了。”说着一个箭步冲到五十一面前,尖指甲几把将五十一的脸抓出几条血道道。五十一老婆急了,上去一把抓住六十六老婆散乱的头发,也施展出尖指利甲的优势,将六十六老婆脸上抓挠了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六十六老婆尖声哭叫:“打吧打吧,杀了我吧,我男人叫你们杀了,我也不活了。”说着,拿头往五十一怀里抵。工匠们七手八脚把混战的三个人拉开来。都指责六十六老婆不讲理,红口白牙信口雌黄,凭白无故赖人杀她男人。口口声声称男人是死鬼,一不见人又不见尸,一点也不讲究,自己亲男人,图个吉利也不该这么哭。看这女人的样子就不讲理,一双眼梢吊得高高的,不带个良相。
六十六老婆见众人对自己显见的不满,权衡再三,知趣地打住。手指五十一道:“好好好,你人多势众,你嘴大,我说不过你,今天我就认了。不过,我先把话撂这儿,三天之后,你把人交给我便罢,否则的话,我可要到警巡院告你了。到那时,你休怪我不客气,你小心就是了!”
3
三天之后,五十一正像往常一样在局里做活,突然来了两名捕役,不由分说,上去一脚将五十一踢倒,另一个拿出铁链将五十一锁上就要带人走,五十一连叫:“凭什么抓我?”工匠们也围着不让带人,两捕役也不说话,蛮横地推开众人,强行将五十—带走。
五十一被带到警巡院的公堂之上,只见六十六老婆一身重孝头扎白麻,哭哭啼啼正立于堂前说着什么。五十一顿时怒火千丈,照着女人脸上唾了一口。女人不动声色擦掉痰迹,咬着牙低声对五十一讲:“看你还厉害几天,你的坟墓老娘已经为你掘好了!”这六十六的老婆果真将五十一告了下来,警巡院的达鲁花赤(蒙古语首长官)立即升堂审理。达鲁花赤在审案过程中,心中想的并不是案子的本身,而是案子之外的钱财。这些贵族老爷们一向巧取豪夺骄纵霸道,他看五十一,仿佛看到的是一堆钱财。因此,五十一与六十六老婆之间的堂辩,他并没有认真去听,加上本来对汉语又生疏隔膜,只管煞有介事地坐在那儿想三想四,直到二人闭了嘴,他才开口问五十一道:“你为什么要杀她丈夫?”
这位达鲁花赤一开口,便认定五十一是杀人凶犯。
五十一道:“老爷,我没杀人。完全是这女人凭空诬陷。”
“老爷,他与我丈夫积怨太深,早已心存杀机。那天喝酒是他事先设计的圈套。如今我丈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爷您要替我作主呀!”女人说完,又大声哭喊。
达鲁花赤厌恶地对女人一劈掌,喝道:“不许哭,再哭掌嘴。”女人戛然而止。达鲁花赤继续问五十一:“你说你没杀人,她丈夫哪几去了?”
“她丈夫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杀人。”五十一想不出更有力的言辞为自己辩护,只单调地重复没杀人,这更让官老爷们怀疑了。
“你和她丈夫有仇,你把他杀了。”上边这位老爷翻过来倒过去也只是这句话,不涉理路不讲情由不凭证据,一口咬定五十一是杀人凶犯。
“你……老爷,你不能听这妇人一面之词红口白牙说空呀,说我杀人……我……没杀!”五十一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血涌满面,直眉瞪眼地说。
达鲁花赤几声冷笑:“嘿嘿,老爷我陪你玩游戏不成?明明人没有了,你还不承认是你杀的,还敢狡辩,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人哪,给我先打二百棍。狠狠打,看他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
五十一被打得几度昏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口中仍喊“冤枉”。达鲁花赤见二百棍不能解决问题,喝令继续用刑,夹棍伺候。五十一被夹得死去活来,直着噪子喊:“天老爷呀,我平白无故受酷刑,我死不瞑目啊……”
五十一动刑时,六十六老婆立于近旁胆战心惊地观看,见五十一死不招,心中暗暗着急,又不敢哭泣,只是时不时喊一声“死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