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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知县笑得喉头打颤:
“好好好,县尉要一吊,班头要两吊,到了保正手里就成了三吊,有的街混子琉璃头帮助收款敛钱,再加一吊,那就是四吊。层层加码,经手三分肥。什么迎新费,变着法儿坑老百姓!你们好狠心呀!我要问问你们,这笔钱款你们用到哪儿去啦?”
衙役们你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吭声。班头林三承说话了:“迎新费向来由赵大人一手开销,我们当差的无权过问。只是加上去的那一吊,由我作主分发,说到底也是赵大人允准的。”
“赵大人说,肉肥汤也肥,弟兄们催紧点,都弄壶酒喝喝。”几名大胆的衙役附和着林班头的话。
赵县尉不肯认输:
“回大人,林三承加上去的那一吊,他们合伙私吞了,反而把罪过推在我身上。我收取的那一吊却是公事公办,全花在大人上任这个项目上了。”
“噢,有这等事?”蓝大人装着好奇的样子。
“为了迎接蓝大人上任,赁大轿八十八抬,扎彩门十道,觅响响二十班,高跷杂耍四队,还有……还有……安排大戏三台。皆因蓝大人提前三天上任,这些都未能用上,虽说没有用上,可钱都花出去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呀!”赵县尉一条一款摆得头头是道。
蓝知县双手抱拳:
“罪过罪过,都怪我蓝某人提前三天悄悄上任,致使赵大人的安排没得实现,罪过在我。”
赵玉龙有些慌张,忙弯腰施礼: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赵大人所说姑且算作事实,咱来算算这笔账,开销出去的到底有多少?收入的到底有多少?”蓝知县示意命书办姚克中核算核算。
姚书办劈里啪啦地拨起了算盘,不大一会儿,说:“按照赵大人所报六项,以时下最高价码核计,共开销一万一千八百五十吊。全县十九万九千五百人,每人一吊,收取十九万九千五百吊,刨去开销,还剩余十八万七千七百吊。”
“赵大人,这十八万七千七百吊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打算分一半送给我蓝鼎元?”蓝知县一脸肃杀之气。
赵玉龙软了下来,低头站在蓝大人面前:
“下官不敢!”
“我谅你也不敢!谁敢贿赂我一个铜子,我就切了他的脑袋!”蓝知县抓起惊堂木狠狠拍了一下,眯成一条黑线的眼睛突然睁开,像猛地推开两扇巨大的窗户,硕大的白色眼仁闪着瓷色的亮光,如一道闪电,将赵玉龙击得瑟瑟发抖,笔直的腰杆顷刻弯成了一个钩子形。
“下官有罪。我吞下去的,我吐出来,统统吐出来,请大人恕罪!”
“那花出去的—万一千八百五十吊怎么办?是你拿还是我拿?”蓝大人毫不客气。
“我拿我拿,下官统统拿!”赵玉龙服服帖帖。蓝知县坦然地说:“要我拿一万多吊我也拿不起呀,我那点俸银还要养家糊口呢。”转向堂下大声问道,”林三承,你怎么办?”跪在堂下的衙役一起叩头:“小的有罪,我们也吐出来,统统吐出来。”
“林三承向前跪了半步:
“罪责在我,请求大人惩罚,弟兄们有赔不上的,拿我的薪俸填补。”
蓝知县听了十分满意:
“能吐出来就好,重要的是说到做到。现在就发布告示,所收迎新费一律退还本人,收多少退多少,不折不扣。拆毁的店铺,谁拆的谁盖;砍伐的树木,谁砍的谁栽。做到百姓满意为止。再有威吓讹诈百姓者,严惩不贷!”
4
退赔的告示前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不到半天工夫全城议论开了。有的说新上任的蓝大人已在潮阳私访一个月了,芝麻粒大的事儿他都知道;有的说蓝大人在普宁县就爱杀贪官,是贪官的对头钉。
大小店铺挂起了彩灯,火鞭劈里啪啦响成一片,扯旗放炮,真像正月十五闹龙灯。干瘪老头朱一针和店小二余七,抬着高大的匾额,匾额上赫然写着“蓝青天青天蓝”六个大字,后面挤挤压压跟了几百号人,拥至县衙要见蓝大人。此刻,蓝知县正带人在河埠街査访,留书办姚克中在衙门应酬,姚书办知会朱一针、余七等人,“蓝大人有话,拒收一切礼品。”朱一针、余七等哪里肯听,咋咋呼呼:“蓝大人说了,俺是他的明友,朋友的谊礼能不收吗?”姚书办被缠得没有办法,只是将匾额收下,付了两吊钱的谢仪,打发他们回去。
河埠街陈记绸布店遭劫一案,已经轰动全潮阳。店主陈开发是潮阳县的巨富,商号里囤积了许多绸缎布匹,不经意被贼人的眼线瞄准了,一伙匪徒大白天驾船来到河埠街对面的埠头,闯入陈记绸布店,砸开仓库,大包小裹,肩扛棍抬,将满库丝线绸缎一股烟运上贼船。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没人敢问。陈开发急忙到县衙报案。自从县宰魏公去职后,政务由县尉赵玉龙代理,赵县尉即刻派林三承带领捕快追赶贼船,贼人扬帆搅撸,早已跑出十里开外。贼子们正洋洋得意,船过林八渡正好撞上了水保方东升。连船带人全部落网。原来领头的匪首名叫胡其昌,率领一帮“阿”字辈的匪徒:马阿一、黄阿尾、谷阿丙、牛阿水、药阿草等,只有一名小匪叫刘阿芹的跳水逃生。刘阿芹跑到三马镇,向马鸣山报告了凶信。马鸣山骑了快马,连夜赶到林八渡来见水保方东升,先以钱财诱惑,愿赠白银五百两;又以武力威胁,如不通融,三曰内定灭方家满门。方东升这才知道此案的主谋是马鸣山,恐惧万分,当天将人和船全部释放。
这是一桩明火执杖的抢劫案,不难查清。蓝知县带着案情笔录和证词,天黑时分赶回衙署,吃了一碗羹汤,忙招呼书办姚克中到自己书房来商议破案办法。姚书办说:“贵屿、峡山、羊乌、黄陇一带的匪贼,多如牛毛,大都依附马鸣山这棵大树底下,受他的庇荫,要翦灭潮阳的土匪,紧要的是先除马鸣山,可是,要灭马鸣山谈何容易!自从康熙四十三年马鸣山捐钱买了个监生,他有了护身符,胆子越来越大了。县里的官吏不必说,就是抚按、道府,还有那些承差、胥役,都暗中与他来往,凡是上官差员出外访事,十有八九都寄住在他家,县里的富贾绅士、捕快、讼师,没有不与他相交的,没有不向他讨好的,人人都怕得罪他。前些年也不断有百姓秘密向县衙告发,有几次也曾计议捕他治罪,都因他依仗地势险固防范严密,捉拿不到。听说到三马镇的公干,没有不打怵的。殴打差役,抗拒传讯,简直是他的家常便饭。潮阳县先后十任县令,议论拘捕他议论了快三十年,也没能捕获他。后来只好改变策略,去笼络他。七年前,彭象升县令上任,曾三次请他赴宴,把五个乡镇的钱粮委他去征收,可他姓马的并未因此受到感化,依然固我,操他的偷盗营生,还加了一宗,任意侵吞和讹诈收缴的税款,吃黑拿黑,拒不认账,彭县令束手无策,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十任县令就没有一个敢碰一碰他马鸣山的吗?”蓝知县感到不可思议。
“有,有那么一个。”姚书办说,“康熙五十二年,新任县令支森来到潮阳,这位支大人,听了马鸣山的不法行为,勃然大怒,传令守将借兵四百,亲赴三马镇捕贼。马鸣山传令三个村镇紧闭寨门,固守拒捕,并在十个角楼上驾起大炮,对准支县令猛烈轰击。当时我也在场,腿肚子被炸开七八处,至今还留下疤痕。营中武官惟恐伤亡重大,引起更大的争端,急忙下令把队伍调回。支县令出师未捷,窝了满肚子怒火。他哪里知道,知府、抚按身边都有马鸣山的密友,都受过马匪的贿赂。上峰不但不支持支县令继续围剿盗贼,反而追究这位县令大人的责任,说他破坏和谐形势,扰乱民心。支县令捕贼的满腔热情,像炭火丢进水盆里,顷刻化作灰烬。支森一气之下,告病还乡。至此,马鸣山更是奓撒开了,气焰更加嚣张,声威震慑潮惠各县,也没有谁敢逮捕他了。
“三年前,调来一位叫魏燕起的举人任县令,魏县令将西南各都镇交给马鸣山看守,号称总约长。这一来,马鸣山更是无所畏惧,骄横跋扈,愈演愈烈,他的黑手渐渐伸入县城,贼势如瘟疫一样到处蔓延,绒线铺、瓷器庄连连遭劫。一些青皮流氓、世家子弟,帮他穿针引线,坐地分赃,暗中成了他的党羽。”
蓝知县沉吟良久,盯了一眼姚克中:
“我想碰碰这根硬钉子,依你之见,应该采取何种办法?”
姚克中低下脑袋,一副为难的样子:
“强攻,当然不行;智取,估计他也不会上钩。依我看,不如暂缓一步,徐徐图之。”
蓝知县对姚书办的话,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待姚书办退下,又招班头林三承问话。
林三承站在书案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蓝知县让他坐下,斟了一杯香茶递给他:“林三承,我听人说,你有个亲母舅叫马鸣山,是吧?”蓝知县先声夺人,一句话问得林班头两眼发怔,发梢支楞楞的,急忙站起来:“是!是!”
“河埠街陈记绸布店失盗,你知道作案人是谁吗?”
“匪首胡其昌。”
“胡其昌背后是谁?”
“不知道。”
“背后主谋就是马鸣山!胡其昌够不上匪首,真正的匪首是你亲母舅!有人把你给告下了,说你是马鸣山的内线,作为捕快班头,你故意放走胡其昌,因为这桩盗案与你林三承有牵连。”
林三承扑通跪倒:“大人明断,我虽是马鸣山的亲外甥,可从没干过坏事呀!”
蓝知县拖长了声音:“不能这样说吧!你伙同县尉赵玉龙,以收取迎新费为借口,搜刮民财十八万贯,虽如数退还,这桩罪行不能没有,身为官府吏役,与大盗马鸣山勾结。就这两条,按大清律该满门抄斩!”
林三承一迭连声地叫苦,吓得咚咚地叩头。蓝知县紧紧逼住不放:“林三承,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当然想活!”
“要保你的妻子儿女呢,还是甘愿灭门绝户呢?”
“大人饶命!给我妻子儿女一条生路吧!”
蓝知县一字一句地说:
“我很想救你,只是……要看你如何做了。”
“大人尽管吩咐,只要能救我全家,要我做什么都行!”
“很简单。”蓝知县说,“你去把你舅舅马鸣山招来。如果招不来,就要你死,还要杀你妻子儿女,灭绝你的门户。”林三承苦丧着脸,吓得几乎哭出声来:“这事很难,不是靠武力所能办到的。请大人宽限几日,让我想想。”
“不行!拖延几日,一旦听到什么风声,他就不敢来了。必须在明天行动,我派翁馗、丁户光、薛顺等五人与你一起去。你先使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马鸣山诓出来,然后相机行动。”
“不可,不可!那样就会打草惊蛇。”林三承想了想说:翁馗、丁户光几个在家守着,作好准备。明儿一早我单枪匹马前去,这样我舅舅不会生疑。万一不成,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蓝知县点头同意,鼓励道:
“只要你办成这件大事,以往的罪过一律豁免。另外,我还要给你嘉奖。”
5
林三承乘一匹快马,急匆匆来到三马镇。登上第一道盘梯,挽了缰绳,将马儿撒在山坡上,让它随便啃草。林三承拎起两只果盒,徒步登山。刚爬第二道盘梯,早有两名壮汉迎在“之”字拐上,说是奉马老爷之命,接林班头叩寨。所谓叩寨,即是过寨门的意思。原来林三承刚刚登上盘梯,就被放哨的小匪盯住,小匪伏在盘道的影身洞里窥视,见是熟人,便吹响哨笛。登上第三道盘梯,高大的寨门缓缓打开,两个匪徒引林三承入寨。这时马鸣山正在演武场上练武,一身白府绸衫裤,拦腰一条皮带扎得糖球似的,正玩弄一把青石锁。这石锁少说也有二百斤,抛起来旋成一只陀螺,继而伸手托住,旋转在掌上。小匪们纷纷翘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玩罢石锁,又玩飞镖。马鸣山叉开两腿立在光场上,两手执定两只飞镖,口中咬住一只,静静地盯住天空。突然,一群麻雀从空中掠过,只见马鸣山双手一弹,连发三镖,扑啦啦三只麻雀坠地,周围的匪徒们连声喝彩。
练了一阵,马鸣山回到大厅,林三承上前叩头请安,将果盒献上:“这是大兴安岭的龙虎参,献给舅舅补养身子。”
马鸣山十分高兴,问了些闲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新县令上任,衙门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许久不见舅舅,甚为想念,特来拜望舅舅。”
马鸣山还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俗语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县官有什么新举措?”
“上任三天,吃了三天宴请,衙门里的人都跟着沾点油水,挺热闹的。”林三承显得很惬意的样子。
“不对吧?这姓蓝的一夜啃二亩豆叶,是只老蚰子。在普宁时就有了名声,听说刚到潮阳就贴出了一张告示,要整治县尉和衙役?”很显然,马鸣山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三承若无其事地说:
“不不,这告示是我们几个贴的,做做样子罢了。这姓蓝的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