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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孙氏见门口仍有衙役把守,走进院内,见自己和二太太的房门上仍贴有封条,其余各房均已打开,只得借住三太太的房子。生病的大儿子陆桂,一月前被保释,住在芰行的公公吴锦雯家里,听说陆桂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孙氏悲从中来,心头豁豁地疼痛。
五月二十五日清晨,陆桂挣扎着回到家里,向母亲报告说:“吴伯伯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杭州府给朝廷的奏本批下来了,父亲的案子很快就要宣判。”
孙氏急着问:“怎样判决?”
陆桂说:“还不清楚。”
孙氏一颗心忽的又提到喉咙眼上。过了一会,忽有一队官兵衙役拥进院子,给男女老少戴上了刑具,两个官兵看守一个人,如临战阵。大家揣测,这回北京批下奏本,全家杀头无疑。孙氏悄悄拿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准备必要时自裁。
在这同时,旗下营牢房里增加了官兵,陆圻、查继佐、范骧和其它犯人一样,受到官兵的严格检查,情势骤然严峻起来。三个人躺在牢房的草铺上,一会儿绝望叹息:“唉,咱们的日子就在今明两天,大去之期不远了。”一会儿豁达无羁:“该着三枪死,躲不过一马锸,要死就死个痛快!”
第二天早晨,囚饭与往日不同,大大改善。各牢房一片骚动,哭的,叫的,骂祖宗的,闹成一锅沸水。陆圻等三人和别的囚犯—样,也受到优待,三人知道死在临头,呆呆望着铁门外灰黯迷蒙的远天,听着钱塘潮浪的呼吼,一言不发。
狱卒一声高喊,臬台衙门来人点名提审。一张张苍白的脸贴在牢门的栅槛上,惊惊诧诧,没有人色。陆圻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点到的人都是与《明史辑略》有关的人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这时窗外传来呜呜哇哇的哭声,陆圻坐不住了,跐着几块砖头向窗外观看,见几百名人犯黑压压的,有的滚成一团,有的抱头痛哭,在官兵衙役喝斥下走出旗下营。陆圻别了头不敢再看,一股热泪涌满了眼眶。
一名狱吏引领一群官兵走入牢房,点过了陆圻等三人的名字,宣布:“总督提审!”
三人知道时候到了,反而心头平静了许多,挺胸昂首,神态自若,缓缓步出牢门,跟随官兵走去,哐啷哐啷,每走一步镣铐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显得步履壮观,让人望而敬畏。三人走得很慢,官兵并不催促,走了好大一会儿,陆圻忽然发现,既不是走向巡抚衙门,也不是走向臬台衙门,他心头激灵灵一颤,心想肯定是去钱塘门外法场。急乎乎问道:“押我们去哪里?”
官兵回答:“去文庙。”
陆圻这才想到,人犯几百名,巡抚臬司两衙门都无法容下,只有在文庙设立特别刑庭了。
远远看到文庙周围有重兵把守,三人来到指定的地点,静候了许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能从对方脸上得到一些鼓励和安慰。这时文庙中传出话来:“传陆圻等三人进见!”
陆圻脑袋嗡嗡直响,来不及辨清衙役喊的是什么,跟着官兵走进明伦堂,三人一齐跪下。堂上坐的是新来的总督和巡抚,庭审时见过两次。赵总督说:“三位请起!”
陆圻听得清清楚楚,觉得奇怪,还没反应过来,赵总督又喊,“来人,除掉刑具!”
衙役们七手八脚将三人的刑具除下,总督挥了挥手:“宣读判文。”刘竹青朗声读道:“经査,陆圻、查继佐、范骧三人与逆书《明史辑略》案无关,着即释放。”
陆圻等三人连连叩头,起身站在一旁。
总督和巡抚安慰了三人一番,说三人无罪,不但释放,还要给他们请赏。嘱咐他们要记住皇帝的圣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三人倒头又拜,感谢两位大人。
总督和巡抚一改往日如狼似虎的威严,像慈母一样的可亲,催促三人赶快回家与亲人团聚。三人感动得流下泪来,再次跪倒谢恩。
出了文庙,三人分手各自奔回家去。陆圻入狱之后,食量日渐减少,身子虚弱,四肢无力,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健步如飞,脚下如腾云驾雾。许多乡邻们迎上来向他祝贺,他千恩万谢,一一回拜。
回到家中,见门上还残留着没有刷掉的封条纸,墙根长满了萋萋青草,一片凄凉破败的景象。各房老少正在吃饭,忽然有人喊:“老爷回来了!”
各房男女老幼全都拥了出来,围住陆圻,唏嘘不止。陆莘行扑上来嚎啕大哭,陆圻紧紧搂住心爱的小女儿哽咽抽泣,不能成声。
孙氏见丈夫满脸乱槽糟的胡须,走时为老母穿的孝服已污成黢黑,她抓住丈夫的手,泪珠滚滚而下,落在襟上,打在手上,只是说不出话来。
陆圻满脸凄苦,盯住老妻:“连累你受苦了。”
孙氏讲起几个月来家里发生的情形,说着哭着,断断续续,讲到昨天官兵又来给全家重上刑具时,想起有一把尖刀还藏在怀里,陆圻不解其意,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放声大哭:“我准备跟老爷一起走了。”
陆圻也陪着流泪。
东邻西舍一拨一拨前来贺喜,直到夜深人们方才散尽。
病势垂危的陆桂躺在后厢房床上,已经不能说话,陆圻紧紧靠着他坐着,攥住那一双枯瘦的手,将自己毛乎乎的脸贴在儿子干瘪的脸上,老泪如泉涌流。
深夜,陆圻和孙氏都很疲劳,又都不肯入睡,脑子里像有一条涌动的春江,滔滔不息。陆圻说:“我反复琢磨,这回死里逃生,能从鬼门关走回来,靠的是什么,是舅舅的银子?是吴六奇的实力?还是我医世救人的功德?”
孙氏说:“几次做梦都应验了,我看靠的是菩萨的保佑。”
陆圻沉思了良久,感激地说:“还要记住一个人,那就是周亮工,如果没有他的恫吓他的催促,我们就不会抢在其他人前面出首,势必有灭门之祸。没有周亮工的警示,我早成了刀下之鬼了。”
孙氏口里喃喃地念着周亮工这个名字。
17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七日,杭州巡抚和臬司主持了一桩又一桩血腥的大屠杀。
朱佑明被官兵押出旗下营时,他的妻子给他送了一碗参汤,想让他受审时提起精神:“老爷,挺住些!”哪料想没有提审,竟是宣判。
钱塘门外法场围观的人成千上万,个个脸上有片凄苦苍凉,谁也不说一句话,钱塘江口大潮汹涌澎湃,拍打着青山,拍打着古城,拍打着每一个人的心……法场上腥风阵阵,血雨横飞。
朱佑明被剐,三个儿子杀头。消息传到妻子耳朵里,柔弱贤慧的妻子当即倒在地上死去。
庄允城的两个儿子庄廷瑬、庄廷钺,全是凌迟处死。庄廷钺的儿子才四岁,一个娃娃能犯什么罪,也被斩首。庄廷钺的妻子二十四岁,发配边陲,这一家全完了。
吴炎不愧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刀压在脖子上还破口大骂。吴炎和潘柽章全被剐了,真是惨不忍睹。
李令晳的小儿子才十六岁,有人告诉他少报一岁就可以免死充军,这孩子说:“我亲眼看着父亲哥哥都被砍了头,还能忍心活下去!”结果被斩首。李令晳的长孙李书垂二十四岁,应当处斩,李令晳的表弟陈紫松使了钱,把李书垂改名为王纶,又花钱买通了一个不怕死的金佩源,冒充姓王,说王纶是自己的侄子,李书垂被释放,李家保住了一条根。
新上任的湖州知府谭希闵,死得更冤枉。刚接任湖州知府没几天,书版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最大处分也不过是罚俸,竟也被活活绞死了。府学教授赵君宋本来最早公开此案,应当有功,结果判为私藏禁书,砍了脑袋,临死时却说了一句:“我恨我自己!”
刻书工、印书工、钉书工,甚至卖书的,一律处斩。一个刻工张书怀,家住钱塘门外,押到法场时他大声哭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的妻子,我这一死她们靠谁养活?”刽子手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那脑袋竟轱辘糠滚到他的家门口去,化为个大旋风,绕着他家的房子,旋踅了七七四十九天,旋得黄尘触天,阴云四合,人们都说是冤魂不散哪!
死过一年多的庄廷珑被挖了出来,尸首完好如初,面孔白里透红,鲜鲜亮亮,跟活人一样。刽子手拿刀砍他的脑袋,脑浆崩到到眼里,剑子手疼得嚎叫着倒地打滚,从此双目失明。行刑的那天,钱塘江口浪涛徒涨三尺,轰轰隆隆,整个杭州摇摇晃晃,天昏地黯,日色无光。人们心里都在慨叹这场今古奇冤啊!
百姓们眼含凄楚,窃窃私语,各种消息不胫而走,陆圻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情绪像钱塘江潮一样,汹涌翻腾,拍打着心胸。一阵痛苦袭来,他咬住牙握紧拳,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孙氏坐在桌子对面陪着丈夫,直至更深人静。陆圻拿出白天备好的冥钱,研墨濡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大字:“庄廷珑《明史》案七十余名死难者千古!”下署陆圻泣奠。与妻子一起来到后院佛堂,摆上冥钱,点燃三炷高香,跪在堂前含泪为死者祈祷,愿他们的灵魂升天。叩拜后,把冥钱焚化。
五天后,大儿子陆桂病殁,陆圻舐犊情深,痛彻肺腑,紧紧搂着儿子陆桂的尸体,半痴半呆地说:“爹爹害了你……”
18
康熙二年深秋,朝廷的使臣乘快船抵达杭州,在总督衙门宣读圣旨。吴之荣因首发逆书有功,恩准开复,并授右佥都御史。没收朱佑明和庄允城两家的财产,一半赏给了他。这个少廉寡耻的家伙,一夜之间升官发财,名利双收,一块冷铁骤然热得烫手,摇头摆尾不可一世,与总督、巡抚并肩齐步走出大厅。
陆圻、査继佐、范骧三人,因是明史一案的最初出首者,圣上恩赏,将朱佑明、庄允城两家财产的另一半,赏给他们三人。
陆圻不愿收受这笔财产,又不好直说,幸好主事的知府丁浴是熟人,壮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皇上恩赏,我应当千恩万谢。只是,我受之有愧,我……不能接受这笔赏赐。”
丁浴脸拉得老长:“怎么能这样说,抗旨不遵是要治罪的。”
陆圻急忙掩饰:“我能安然与家人团聚,已是深感皇恩,至于出首之事,说实在话,完全是为了洗刷自己,不能与吴之荣相比!吴之荣是功不可没,我是不足挂齿。我的意思是……请大人成全!”
丁浴懂得陆圻内心的痛苦,体谅他的不可名状的心情,于是就想了个巧妙的办法,赏给陆圻的一份财产由査继佐、范骧代领,倘别人知道,就说是转赠。
陆圻十分高兴,请查、范二人帮助。查、范二人知道陆圻心情抑郁,难以解脱,为了走出眼前的困境,也就答应了。
当晚,陆圻将拒绝恩赏的经过讲给了妻子孙氏,孙氏连连点头:“那些沾满血腥的财产,咱怎么能要呢?要了,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咱不是吴之荣那种恶人,他坏透了良心。”
陆圻痛苦地捶着头:“我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苍天可鉴,这回出首,是为了全家活命,是没有法子呀!”
在这场劫难中,尽管有许周父那种以怨报德、丧尽天良的人,但更多的是侠肝义胆、大仁大义、救助自己的人,有的支助钱粮,有的通风报信,有的冒死保护陆家子女。陆圻对这些有恩于自己的亲友,一一登门拜谢。
从此之后,陆圻深居简出,息交绝游,虽有笔墨字画可以消磨时光,他一直心悸多思,郁郁寡欢。一个又一个惊恐的场面,经常在他梦中出现,一些问题时时在他心中翻腾,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率先出首,也许不会有这场大祸。当然,吴之荣这条恶狗不会放过此事,就算大祸在所难免,自己为什么首发此事呢?不论怎么说,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与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受害者的亲友,天下善良的人们,会不会谅解自己呢?良心的谴责使他朝朝暮暮不得安宁,他知道这笔良心债,今生今世也无法还清。
陆芰行的公公吴锦雯调任广东司理,邀请陆圻到他署中做幕僚,年俸二百两银子。陆圻为了排遣愁闷,欣然答应。陆圻在广东南雄逗留了三年,然不能自我解脱,拜别吴锦雯,只身北上云游。路经韶州丹霞寺,与高僧澹泊相会,二人谈得投机一住就是半年。后来离开丹霞寺北上黄山,出家之心日益坚定。路经徽州齐云山齐山寺,终于剃发为僧,取法名德龙,号栖闲僧,开始了经卷蒲团的生涯。
陆圻宛若黄鹤,杳然而去,究竟走向何方,始终无人知道,只有他的《威风堂集》遗留人间。陆圻的弟子著名戏曲家《长生殿》的作者洪升,为陆圻写过一首诗:君问西陵陆讲山,
飘然一钵竟忘还。
乘云或化孤飞鹤,
来往天台雁宕间。
金枪鱼腰斩赵县尉
县尉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