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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1日,星期三。
陆小棠来到县公安局,郭淮把早已准备好的案件卷宗交给陆小棠。他尽管心里不痛快,做事还是认真负责。刑侦材料,证人笔录,尸检鉴定,巨细靡遗的放在陆小棠眼前。
陆小棠随意翻了几页,跟呈交给市局的材料基本一致,只是在细节上交代的更加详细。照片更多。几张尸检照片着实吓到了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皮被硬生生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她之前看到的照片都是现场概览照相。细节上比较模糊。只看见被害人或躺或卧在血泊中,满脸血污。现在有几张照片是在医院里尸检时拍摄的特写。鲜血都已被清洗干净,能够看清楚死者脸部撕碎的肌肉纤维和脂肪残留,甚至还有白色的骨头。假如陆小棠的医学知识足够丰富,她都能指着创面叫出每一块面部肌肉的名称。
恐怖的照片比文字更能带给人震撼。
陆小棠匆匆把带照片的几页翻过去,也许这些东西适合慕容雨川来看。
尸检是由郭淮与县医院一名医生配合完成的。尸检鉴定上写明——凶手先将被害人用颈动脉挤压方式扼死。然后右手持刀,配合左手把死者脸皮剥下。
凶手的刀法比较熟练,不排除从事医院外科工作或者屠宰职业。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之前有过类似的作案经验。
郭淮在“尸检分析”中写道,鉴于三名被害人一男二女,使得我们对凶手性别的判断出现出现了很大分歧。以我个人观点,我更倾向于男性。因为凶手撕脸的手段既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质,也需要力量,这些都是男性的特点。
陆小棠对此倒不敢苟同。因为她曾亲自抓捕过凶猛的女性罪犯。作案手段与男人如出一辙。特例总归是存在的,在经验方面郭淮毕竟远不及陆小棠。
陆小棠仔细看完物证鉴定与尸检鉴定。她揉着胀痛的眼睛,慢慢在脑海中梳理线索。揉着揉着,她停住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重新翻开材料,翻到尸检部分,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那个念头忽然闪念。陆小棠一震。对。就是它。
她找到郭淮,问尸检步骤是不是完整。
郭淮似乎早有准备,他说:“放心吧,陆警官,我和孙医生虽然比不上你们市局的专业法医,但也不会轻易出现差错,更不会敷衍了事。”
陆小棠说:“既然如此,疑点就来了。”
“什么疑点?”
“你们尸检鉴定上描述三名死者所遭受的伤害。”
“有问题吗?”郭淮一时间弄不明白陆小棠用意何在。
“三名死者的脖颈上都有被凶手扼杀的痕迹,还有被撕掉的脸皮,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伤痕。你想一想,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陆小棠对他有些失望。“被害人至少应该有挣扎的痕迹吧。难道他们一动不动的等待被凶手掐死,毫不反抗?这无论如何都不符合逻辑?”
郭淮瞧着陆小棠,忽然呵呵笑起来。
陆小棠不解。
郭淮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页纸,递给陆小棠。“我的确也发现了这个疑点,而且写在尸检鉴定里了。刚才给你材料时,故意抽出一张。我想试试你的能力。”
弗洛伊德的恐惧 第七章 观察“腐烂”的人6
陆小棠又好气又好笑。也许他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不愉快有意刁难自己。想不到这位基层刑警好胜心如此强,一点儿团队意识都没有。
她说:“既然你早就发现了。我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郭淮这次倒显得诚恳。“老实说,我也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困扰。太不可思议了。”
“肯定会存在某种合理的解释吧。”陆小棠思索着说。“原因要么出在凶手身上,要么出在被害人身上。”
郭淮顺着她的思路分析下去。“假如原因出在被害人身上,只能解释为他们是自愿被凶手掐死的。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样解释呢?”
“自愿被杀?”陆小棠琢磨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曾经出现过请人杀死自己的案例,但那其实等同于自杀,由于被害人没有勇气自杀,才找人来帮助他了结。本案的情况却不同,三名被害人的身份、性别、年龄、职业相去甚远,被害人死前也没有出现厌世的征兆。我还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尸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暴露……”
“是。死者的情形以及案发现场都暗示着,他们好像正准备与什么人发生那种关系。”
“一个仍然渴望享乐的人,是不太容易想要自杀的。”
郭淮承认陆小棠说的有理。他说:“那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凶手使用了某种手段,使得被害人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陆小棠再次向郭淮确认。“被害人尸体上除了那两处明显的伤痕外真的再没有其它的伤痕?”
“我们检查的很细致。手臂上没有捆绑束缚留下的青肿,没有擦伤,没有割伤,身体上也是一样。”他看了陆小棠一眼,似乎看出她的怀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凶手使用针头一类的东西给他们注射了麻醉剂,或者给他们喝了什么东西。”
陆小棠就是这个意思。
“告诉你,没有。也许针头太细,留下的伤口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我们做过毒理实验。三名被害人的血液,胃液,尿液里都没有发现任何药物。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
“难不成凶手像湘西赶尸一样对着被害人念一段密咒,被害人就服服帖帖了?”
“不骗你,我还真往这方面想过。”郭淮解嘲道。
“肯定是通过某种办法。”陆小棠坚信。但她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现在你应该了解我为什么丢开物证线索,另辟蹊径了吧?”
昨晚在他家,他和陆小棠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产生分歧的。
陆小棠略带挖苦道:“所以你相信那个女人的噩梦;梦里没有脸的人;还有废纸上胡乱的涂鸦?以及那个看着动物一点点腐烂成骨头的人?”
弗洛伊德的恐惧 第七章 观察“腐烂”的人7
“你不相信么?”郭淮不理睬陆小棠的揶揄,他注视着陆小棠的眼睛。
“我?!”
“你认为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认为我也是一名无聊的警察是吗?”
这家伙又像吃了枪药。
陆小棠当然不能像对待慕容雨川那样先扁他一顿,然后声明自己的立场。她对不熟悉的人态度还是蛮温和的。
“我可没有那么想。”她大度的笑笑。
郭淮得理不让人。“既然你也承认那些死者是在绝无反抗的情况下被离奇杀死的,为什么不能承认其它离奇的事情呢?”
这一下倒把陆小棠问住了。
但同时她也闪出了一个念头。
她对郭淮说:“现在我想出去看望一个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望谁?”郭淮不解。
“陈晓松。”
郭淮的气势汹汹立刻化作目瞪口呆。
陆小棠暗自好笑。她故意要刺激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县城小民警——跟姐作对你还嫩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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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淮主动要求跟陆小棠一起去县人民医院探望陈晓松。
陆小棠顺路买了两袋子水果。她要充分利用自己现在的身份优势——既可以站在郭淮一边参与破案,又可以借调查冤假错案为名接近嫌疑人,她无疑有相当的自由度。
郭淮则不然,可是他却不肯示弱。硬着头皮跟来。
果不出陆小棠所料,陈晓松和郭淮一见面,火药味就充满了整间病房。
两个男人在沉默中对峙。
满眼仇视。
陆小棠率先打破僵局,向陈晓松说明了来意,陈晓松对陆小棠的态度倒还算和气。他指桑骂槐的跟陆小棠说:“我乍看到郭警官走进来,还以为又要来抓我呢。”
“他只是想跟我一起来探望你的病情。”
“是吗?”陈晓松用鼻子哼道。“希望他不要诅咒我快点儿死才好。”
郭淮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迸起多高。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进来。陆小棠不认识。郭淮一见,铁青的脸立刻气成了紫色。
那女人看见郭淮也很吃惊。“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郭警官。”
郭淮冷笑。“我更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叶小姐。你居然没被铁链拴在床上,也没喊救命,庆幸至极。或许,你这种有钱女孩儿就是喜欢玩这种危险的调调是不是?”
叶倩颖很难堪。
她小声说:“你上一次跟我谈话,我原本是相信了的。可是后来……后来,我又觉得陈先生的确是在帮我,所以我……所以法院给我打电话时,我没帮你说话。”
郭淮余光里发现,陈晓松正冷冷的瞧着自己,眼中隐含奚落之意。他气得简直发疯。恶狠狠瞪了叶倩颖一眼。“你用不着向我解释。我只是好奇,下一次看见尸体会在什么时候,会是谁的脸皮被剥掉呢?说不定我还认识那个人呢。”
连傻子都听懂郭淮的毒舌了。
叶倩颖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几乎就要流出。
陈晓松对陆小棠说:“看看。这就是咱们的人民警察。随意向市民开枪,随意给市民定罪,随意威胁市民人身安全……”
陆小棠不等他说完,赶紧把郭淮推出病房。
她第一次冲郭淮发火。“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郭淮自知理亏,默然不语。
“我一直以为你很精明。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郭淮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眼睁睁看着罪犯在眼前耀武扬威,我还得低声下气。尤其是我亲手救出的被害人,你也看到了,不但不感激,居然还能大言不惭说出那种话来,天底下怎么能有那么糊涂、那么混账的人?”
陆小棠说:“算了。你先回去。这里让我来处理吧。”
她也没料到,郭淮一来会就把局面搞得这样僵。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看着郭淮气呼呼离开,陆小棠回到病房。
陈晓松正在安慰叶倩颖。两人看上去十分融洽。很难相信郭淮所说的凶手与被害人会如此和睦相处,更别说陈晓松能将叶倩颖绑在床上,举刀伤害了。
大概陆小棠没穿警服,态度又很和气,陈晓松对她没有排斥,甚至很愿意同她聊天。陈晓松坦然承认,自己最初的确想通过交友网站认识一些异性朋友。“但这并不违法,完全是个人自由啊。”他重申。
“郭警官看见你用angel face这个网名,当时觉得很敏感吧。”陆小棠拿郭淮当炮灰,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
陈晓松气哼哼道:“我只是为了引人注意,才故意起了一个时髦又好懂的英文名字,angel face。谁知道杀人凶手会在凶杀现场也留下face的单词。但即便如此,就怀疑上我也太经不起推敲了吧?”
弗洛伊德的恐惧 第八章 梦的符号 1
陆小棠点头称是。顺便打量那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叶倩颖。
她就是那位做噩梦的女人。郭淮嘴里的神经病,疯子。
这场惊动省市公安系统的官司,根源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叶倩颖的穿着打扮是那种典型的时尚贵族女,配上她姣好的容貌,即使走在大都市街上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让陆小棠感觉别扭的地方是这个女人神情萎靡,全然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所应有的生气,好像一个失魂落魄的老妇人一般。
而且,透过她的眼睛很难读懂她的心思。
她眼睛笼罩着一层雾。
让你越看越觉得她模糊。
第八章 梦的符号
也许是考虑到陆小棠有可能帮助自己打赢这场官司,陈晓松尽量解答她的一切疑问。谈到案发当晚的情形,陈晓松把昨天在法庭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边。“我在重新构建叶小姐的梦境。郭警官当时对此一无所知,完全误解了我的意图,结果造成了这种难以收场的局面。”
陆小棠对心理治疗方面的知识并不比郭淮知道的多。她在想,假如当时破门而入的人是她,看见一个男人正把一个女人绑在床上,举刀相向。自己会不会朝他开枪呢?
陈晓松看出了陆小棠的怀疑。他说:“其实‘梦’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平常人一说到‘梦’,就把它想象成虚无缥缈的神秘主义。但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就有学者详细的阐述过梦境与现实的关系。”
“哦?”
“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
“我知道这个人。”
“他的成名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