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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娴慵懒地睁开眼睛,迷人的冰睫毛扑扇两下,看清楚确实是个美女护士,心头失落,没来由地不愿醒来,恨不得就这样沉甸甸地昏睡下去,永不苏醒。她疲惫地将胳膊搭在额头上,沉默地走神,迟迟没有坐起来,像个赖床的姑娘。u
383 孝顺的小娴
紧身衣上挂的霜开始融化,让她全身凉飕飕。护士贴心地递上温热的流质食物,殷勤扶魏东娴从棺里坐起来,体贴地好奇着:“您似乎不太开心呢……重获新生不好吗?”
“栖凤基地怎么样了?”魏东娴软绵绵地伏在棺壁上,下巴懒洋洋地搁在胳膊上,抬眼瞧护士:“那个叫庄言的人,他怎么不来见我呢?”
“庄言是闻名遐迩的战斗英雄,总理亲自为他的殉职典礼题词了呢。”护士天真地和盘托出:“他死了很久啦。”
“咣啷”一声,魏东娴失手打碎了热腾腾的粥碗,薏米素粥溅了一地,吓得护士敏捷地跳开,保护了粉色小皮鞋免遭波及。
“怎么啦?”护士弯腰拾起碎瓷片,心疼问病人。
“对,对不起。”魏东娴的长垂在脸上,失魂落魄地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凄楚地撩开长,另一只手茫然地攥着棺材,气若游丝地问护士:“他,他怎么死的呢?”
她喃喃问毕,突然一股不甘涌上心头,痛彻心扉地闭目嚷嚷:“他怎么就死了呢!”
她的前一句还在弱弱地询问,后一句突然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撒泼,吓得护士一愣,捧着碎瓷片,望着低头捂脸的魏东娴,讷讷道:“他,他死的很有价值啊,总理号召我们向庄言同志学习呢。他和敌特同归于尽,我们从敌特尸体上缴获了敌方情报,才能顺利研制出解救大家的特效药。他永垂不朽呀。”
但是魏东娴无动于衷,她的耳朵里嗡嗡响,根本听不见护士的安慰,心里翻江倒海地想着庄言告别她时说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简单的一句话,他重复了三遍。男人虽然擅长花言巧语的哄骗,庄言却认真履行了他的诺言。他杀死了囚徒,缴获了情报,让专家组开出了特效药。当大家从冬眠中悠悠醒转,注射特效药之后就能继续享受人生。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言出必践,自己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魏东娴心头的忐忑猜测终于变成了冰冷的事实,再怎么哄骗自己都没有用了。
都是自欺欺人。
护士惊讶地看见,重获新生的总理女儿伏在冬眠棺材上,哭得像个寡妇。
一礼拜后,庄言的葬礼上多了一帮老同学。班长引着几名曾经在黄昏的校门外撸烤串吹啤酒的兄弟,代替庄言父母招待亲友,忙里忙外,跑得一头热汗。二老感动得无以复加,张罗忙活着分红包,起啤酒,照应着三十二桌酒席的白喜事。
“伯母,我把电话存您手机上了。以后有事儿跟我们说。”班长把手机还给庄言的妈妈,“庄言活着的时候,跟我们倍儿铁,您就把咱几个当儿子。”
李淑华倍感安慰,摸着庄建国的背心,安慰忧心郁结的老伴:“你看,又添女儿又添儿子的,这都是庄言留给我们的缘分,你就当儿子还在,只不过出了远门吧。”
庄建国板着脸,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僵硬地点头。他已经连续三天不思饮食了,瘦了一圈。
“女儿?!”班长回顾身后,与哥们面面相觑。他们没看到有女同学到场。
“她是庄言单位的人,去和同事说一声,她要换到亲友席来陪我们坐。”李淑华往同事席一指。
班长瞧同事席那边,看见一整圈人都在围着一个气质夺目的女人说话。那姑娘穿得朴素低调,深色套装上挂的黑纱哀婉的有些雅致。漆黑亮的长认真地盘成髻,只余几缕青丝恰到好处地垂在脸边,美丽不失端庄,得体地寄托哀思。一眼扫过去,竟挑不出瑕疵。
“她叫小娴,你们认识一下把。”庄建国看见小娴处理完同事了,伸手拉开椅子请她坐,一边介绍。
小娴瞧见庄建国给她让座,连忙小跑过来,耳环一跳一跳,慌忙扶住庄建国的手嚷道:“您先坐,我辈儿小,伺候您才合适。”撩开耳边丝,推着庄建国入席坐下,倾身到席上拿起白酒,用力旋开盖子,低头挨个斟上,将酒递给班长自理,才捋紧短裙在椅子上坐牢,扭头瞧着庄建国,小心翼翼地细细说:“我在家里都揽活儿干,您就放心使唤我,可得力了。”
李淑华陪笑:“你是客人,活儿都让你干了,主人家不好意思。”
小娴假装生气,拿着筷子认真道:“我说过了,您就把我当从没有过的亲女儿看,千万别见外。”她豪情万丈,拿筷子无礼地遥指同事席上吃喝的人,睁大眼睛看李淑华:“那些家伙比我小一辈,全是孙子,您有吩咐,一个电话就好使,您就把他们当亲孙子。”
李淑华有点紧张,束手无策地看老伴。庄建国傻傻瞧着一本正经的小娴,结结巴巴地说:“筷子,筷子戳到人了。”
小娴回头一看,白玉筷子戳到了一脸尴尬的保镖皮带上。她有两个便装保镖,一直在如临大敌的跟着她。
李淑华赶紧起立,和蔼地问:“我给添双碗筷,小伙坐下吃。”
小娴不依,板着脸遣散保镖:“别打扰我吃饭,一边儿去。给你们放假了。”
“部长,卫戍白名单条例是要求寸步不离的——您是重点保护对象,您的安全可……”小伙试图抗命。
“要你休息就休息,上我那桌待着去。再戳在这儿,考勤给你零分。”小娴不废话。
保镖提心吊胆地走了,走得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小娴转过脸来,已是笑靥如花,殷勤地劝庄建国吃饭:“吃菜吃菜!忙了一天,可累了吧!”
“哦,哦。”庄建国挨不住美人劝,没有胃口都强行拾起碗筷,敷衍地夹了枚香菇,无比期待地问:“小娴,你和庄言在单位,感情很好吗?”
“啊?”小娴收回夹菜的手,咬着筷子:“感,感情的确很好啊,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庄言没骗过我。他是个好人。”
她摆布部下时矜持骄傲,举手投足都优雅得体,此时咬着筷子踌躇时,少见地露出羞赧微红的脸色,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像细看电影经典镜头一样凝望她。
“庄言也不早点带你回家吃饭。”庄建国叹气,无限惋惜。
小娴咬着筷子不说话了,睁大眼睛打量庄建国。8
384 苦逼的保镖
班长一瞧老头子口不择言,把气氛弄僵了,连忙开口救场,转移注意力:“您还是部长哪?太厉害了,失敬失敬。”
“我现在只是副部长,资历还是太浅,年龄也不够,仗着记了功,空降到副部都有人不服呢,离开部长还早着。”小娴回过神来,摇手解释。气氛又活跃起来。
“人力资源部吗?”班长笑道,聊的无比融洽:“我看你管人挺有一套。”
“财政部。”小娴专心咬螃蟹。
庄建国手里的筷子掉桌上,李淑华本能地咬住嘴唇,扭头去看小娴斥退的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小伙。
财政部的一桌人都在关注小娴的背影。吃喝时不时瞟这边一眼,对上李淑华的目光又赶紧飘开,假装不在意。那两个保镖更离谱,扒饭的时候都盯着小娴的背影,如利箭待发,估计都做好了推开饭桌去给小娴挡子弹的准备。
班长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来话,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才爽朗笑道:“哎呀妈呀,太厉害了,是我想的那个财政部吗?庄言身边藏龙卧虎啊。”
庄建国和蔼地对:“这么年轻,就能在财务部做到高管,小娴很不错呀。”
“啊?”小娴放下螃蟹,吮了一下手指,环视一桌人,发现在座的亲友不是脸色发青,就是正襟危坐,连个闷头吃饭的都没有,一个个都不吱声,光看着小娴和庄建国聊。她忽然意识到,国家财政部副部长的身份和酒席格格不入。
“对啊,财务部。大学读了金融,想了想还是搞财务适合我。”她机灵地顺水推舟,天真地继续吮手指上的螃蟹味儿。
班长松了口气。他刚才以为自己在和国家经济政策制定人共桌吃饭,那一刹那菊花紧得能剪断雪茄。
他一细想,觉得也不可能真的是财政部长。面前的小娴虽然细心地穿了一身黑,却难掩青春美貌,咬筷子害羞一愣的瞬间甚至有少女风情,绝对不可能超过28岁。一般熬到局级都要四十岁,财政部不可能让这么年轻的人坐上副部长的位置。
于是气氛冰释,大家放松起来,敬酒吃饭,渐渐融洽活跃。小娴拿小锤子替李淑华敲蟹螯,一面和庄建国细说和庄言共事的趣事,着重描绘庄言的花心,添油加醋,越说越没谱,最后愤慨地告诉庄建国,至少有一个连的姑娘围着庄言转,哄得老头子满面红光,不断点头喝酒。
“那都没有用,”庄建国端着白酒呵呵笑,“她们都比不上你。”
小娴条件反射地展颜一笑,马上又矜持地抿嘴,暗咬着唇克制表情,甜甜道:“我给您剥螃蟹。”
招待完酒席,客人散了一半,班长和同事都慰问告退,留下花圈,陆续开车走了。小娴不肯走,坐在桌边陪李淑华聊天。孝家守灵一夜,农村的道士敲锣念咒,叮叮咣咣刺耳无比,每当念经到**时,道士围着棺材跳舞,因为没有晚辈跪拜,庄建国和李淑华就得去守棺,哭得昏天黑地。小娴倚在最远处瞧,无声低头抹泪。
这样熬了一夜,次日早上十点出殡,葬庄言的衣冠冢。庄言没有长子来捧遗像,庄建国就忍泪抱着遗像站到棺材前面。李淑华跟在旁边,哭得气若游丝,一路喃喃:“连灰儿都没剩,连香火都没留呀!庄言,你太吃亏啦!”来来回回哭这一句,连挑夫都听得肝肠寸断。
小娴拉住道士问清楚风俗,知道这遗像不该庄建国来捧。于是在起棺前跑到庄建国跟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未亡人捧遗像才合适。您是他父亲,这事儿不该让长辈来。”
庄建国脸色变了,张口结舌地瞪着小娴,一脸欢喜的惊诧:“你,你来抱遗像?”
“让我来吧。”小娴伸手去接庄言的遗像,庄建国没松手,小娴就用力一夺,抢来抱着。她仔细拾掇遗像上的白纱时,捧着遗像细看了眼照片,秋波融化,神色变幻,哀伤、心痛、不甘、惋惜,都凝聚在吊成“八”字的细眉上;千般留恋、万般不舍,都在她轻轻抚摸照片时无声流露,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两位老人眼里。
“那好,你送他最后一程吧。”庄建国心软同意了。
小娴抱着遗像,慢慢走在前面。挑夫抬着衣冠棺材,紧紧相随。放炮的亲友叼着烟一路小跑,奔到出殡队伍前面去放炮,两条粗壮的一万响鞭炮铺在黄泥路边,夹道炸响,**的鞭炮残端崩得花圈噼啪乱颤,连举花圈的男人都被炸得左右摇摆。队伍走一路,鞭炮放一路,噼里啪啦的没停过。
小娴捧着花圈,面不改色地走过鞭炮的火光。余热犹存的炮仗残端接二连三地命中她的裙子、肌肤和腿,崩在黑丝袜上的最多,接二连三地留下白色的火药印儿。她视若无睹,像不知道疼,依旧压住队伍的步伐,有条不紊地端庄慢行。
10分钟能走完的路,小娴愣是走了30分钟,刚好踩着吉时,在十点整落棺入墓。
挑夫穿了三根竹绳在棺材底下,一声齐喝,缓缓落棺入穴,然后抽走竹绳,走到一边擦汗歇息。管乐队上去干活,围住墓穴,开始齐奏。
挑夫和放炮的亲友聚团抽烟,眯眼眺望捧遗像的小娴,交头接耳:“她不怕鞭炮,踩着火往前走。”
“步子压得好,有些挑夫想早点完事,走得快的都被她压住阵脚了,只能慢慢走。”
“她问过道士了,农村这些讲究她都知道。”
管乐队吹完三曲,队长掏出张纸,念了颂词,赞了风水,祝了万福,一哄而散。李淑华上去放好供品,含泪对:“走吧,花圈都留这,留下个人盯着挑夫填坑就行了。”
:“我留下吧。”
“你一宿没睡了,快去我房间睡会吧。等填好坑还要来一趟。”李淑华心疼她。
“让我留下吧。”小娴坚持。
庄建国走过来拍拍李淑华的肩膀,二老带着亲友和出殡队伍原路返回了。小娴在这里守着挑夫填完土,然后一边说着“我不是要坏你们的行情,就是一点心意”,自作主张地给挑夫们发了工资,回头望一眼圆鼓鼓地新坟包,泪水就断线往下掉,揩也揩不完,抽泣着轰挑夫走:“你们辛苦了,走吧走吧。”
在大家面前端庄优雅的女人,人一少就哭得走不动道儿。挑夫们接受不了这落差,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安慰:“节哀好了。”
“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你们走。”小娴扭头不看挑夫。
挑夫们啧啧称奇,抄近道下山时,突然发现草丛里鬼鬼祟祟地站着几个穿西装的人,顿时咆哮道:“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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