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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诱惑你。”阿尔莫林低吟道。
忽然,如同熄灭的蜡烛一般,金球内悸动的光芒消失了。光环也不见了,就连上面的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球:一件古董。虽然带着独有的美丽,却仅仅是件装饰品罢了。
“这只是块银制品……”阿泰尔开口道。
“看着它。”阿尔莫林语气坚决地命令道。
“它确实亮了一会儿,但那根本没什么特别的,”阿泰尔说,“你想让我看什么?”
“‘这块银子’驱逐了亚当与夏娃。它就是禁果。它曾将木棍变成蛇,曾将红海分割又合并。厄里斯用它点燃了特洛伊的战火。凭借它,一个穷木匠将水变成了酒。”
伊甸碎片,伊甸碎片?阿泰尔不解地看着它。“跟你说的那些魔力相比,它的样子倒是很普通。”刺客又问,“那它怎么发挥作用呢?”
“持有碎片的人可以控制他人的内心与灵魂。不管是谁,只要看着它都会被俘获——用他们的说法是,任何‘品尝’过它的人。”
“这么说德·纳普罗斯的手下……”说着,阿泰尔回想起自己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可怜虫。
“那只是实验。借用草药模拟出它的效果……等东西到手后,有备无患。”
现在阿泰尔可算明白了。“塔拉尔输送物资,塔米尔提供装备。他们在准备……准备什么?”
“打仗。”阿尔莫林一语道破天机。
“至于其他人……那些城市的统治者……他们打算集结百姓,把民众变成德·纳普罗斯手底下那种人。”
“完美的市民,完美的士兵,完美的世界。”
“绝不能让罗伯特·德·赛布尔找回这件宝物。”阿泰尔说。
“只要他和他的同党还活着,他们就不会罢手。”阿尔莫林回道。
“那他们就必须死。”
“这正是我一直以来让你去做的事情。”阿尔莫林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还有两名圣殿骑士需要你注意,”他说,“其中一个在阿卡,名叫席布兰德。另一个在大马士革,名叫朱贝尔。去找联络点的负责人,他们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悉听尊便。”阿泰尔颔首回道。
“你必须尽快行动,”阿尔莫林说,“想必罗伯特·德·赛布尔已经对我们接连取得的成功有所警觉。其他追随他的人也会拼尽全力揭穿你的身份。他们已经料到你会出现:一个戴着白兜帽的男人。或许此刻他们已经在四处找寻你的踪迹了。”
“他们找不到我的。我可是藏匿于人群中的利刃。”阿泰尔说。
阿尔莫林笑了,再次为他的弟子感到自豪。
第二十五章
那一年,正是阿尔莫林将刺客信条传授给尚且年幼的阿泰尔与阿巴斯,在两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灌输了组织的教义。
早上的餐食很简单,只有干面包和硬枣。吃过饭,性情严肃的管理员会监督他们穿衣洗漱。然后两个孩子便捧着书本,兴冲冲地穿过走廊准备去上课。长廊里回荡着草鞋拍打石板地时发出的声响,以及孩子的欢声笑语。他们这样一路走一路说笑,直到走近导师书房门前才安静下来。
这时,他们会有一个小习惯。用一只手捂住嘴,然后向上一抹,笑脸变黑脸,只因为导师喜欢他们严肃认真的样子。接着,其中一个会上前叩响门板。出于某种原因两个孩子都想上去敲门,最后他们决定每天交替着来,这样谁也不吃亏。敲过门,他们便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待导师的传唤。进屋后两人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他们盘腿坐在垫子上,那是阿尔莫林特别为他们准备的——一个给阿泰尔,另一个给他的兄弟阿巴斯。
刚开始接受指导的时候,两个孩子对什么都感到害怕和不安,既对自己,也对彼此,尤其对阿尔莫林。每天早晚饭后,他们要去阿尔莫林的房间里听课,下午则在院子里接受训练,晚上也是如此。导师花了很长时间教他们学习组织的教义。他总是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旦发现有人注意力不集中,便会停下来予以训斥。另外,他们都发现阿尔莫林有一只眼睛不太对劲,有时甚至会盯着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一天晚上,两人在寝室里待着的时候,阿巴斯轻声开了口。“嗨,阿泰尔?”
阿泰尔转头看向他,满脸诧异。要知道过去可从没有过这种情况。打从他们一起生活以来,对方第一次在熄灯之后主动跟他说话。通常他们都是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各怀心事。直到那一晚。那天是满月,窗帘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淡淡柔和的白光,屋内也像被染上一层柔白的色彩。阿巴斯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阿泰尔。发现对方听到他的呼唤,阿巴斯用一只手捂住一只眼睛,接着模仿阿尔莫林的口气说:“倘若不遵守信条,我们将一无是处。”
阿泰尔忍不住咯咯笑了。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成了真正的朋友。之后,当阿尔莫林再训诫他们,只要他一转身就会在身后听到两个孩子憋笑的声音。就连宿舍管理员也突然发现,其实他们一点也不乖巧,不听话。
阿尔莫林将刺客信条教给二人。可惜阿泰尔这辈子都没把信条放在心上,虽然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导师告诉他们,身为刺客不可以滥杀无辜,刺客不是这世界上大多数人所想的冷血杀手,刺客只会领命去消灭那些邪恶与腐败的人。他们的任务是用理性与思想为圣地带来和平与安定,而不是用武力与斗争来解决问题。
导师还教会两人如何控制自己的感觉与情绪,如何处理好心中的负面感情以及如何用周围的环境将其化解。这样他们便能化作一片空气,化作人海中的幽灵,轻易融入一般人群而不被发现。对大众而言,刺客全都带着某种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他说,但事实上,就像魔术一样,那不过是刺客们有意变的戏法罢了。
他还告诫两人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护好他们的组织。兄弟会就是“比你更重要,阿泰尔;比你更重要,阿巴斯”。因此,身为一名刺客绝不可以在行动的时候损害到组织,也绝不可出卖自己的兄弟。
虽然在未来阿泰尔确实无视了教义,但那并不是阿尔莫林教育的初衷。他教导他们界限是人创造的,只有在界限范围内的东西才定为“正确”与“真实”,可是事实上,这些界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被那些所谓的领袖制定的罢了。他让他们明白现实的界限是无穷尽的,人类有限的想象力根本无法企及。可惜只有一小部分人的思想能够跨越尘世间的界限——至于胆敢质疑的人就更少了。
这些人就是刺客。
因为刺客能够看清世界的本质。对刺客而言,一切皆有可能,万事皆被允许。
每天,阿泰尔和阿巴斯都会学到更多有关组织的知识,他们的感情也变得日益深厚。两人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其实,无论阿尔莫林教给他们什么,他们自己日常生活的现实,实际是很脆弱虚无的。这种现实生活只由他们自己、管理员、阿尔莫林的课程,还有那些各自身怀绝技的格斗训练员组成。现实也远非万事皆被允许,实际上,几乎没有什么是被允许的。两个孩子只能靠自己找些乐子,也因此有好些本该用来学习的时间都被他们拿来聊天。但有一个话题,两人却很少提及,那就是父亲。起初阿巴斯还会说艾哈迈德总有一天会回到马西亚夫,可数月过去数年过去,他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阿泰尔经常看见他站在窗边,远眺山谷,泪光闪烁。随后他的朋友便会离开窗前,变得越发少言寡语,性格也不像过去那么爱笑了。以前他总会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和阿泰尔闲聊,如今却只是静静地守在窗前。
阿泰尔心想:要是阿巴斯知道事情的真相该多好。这样他的悲伤便会膨胀加剧,然后陷入痛苦,正如自己曾经经历的那样。虽然父亲离世的事实会令他每日心痛,但至少他能活得明白。或许这就是钝痛与绝望之间的差别。
于是一天夜里,吹灭蜡烛后,阿泰尔将真相告诉了阿巴斯。他低着头,强忍住泪水,对阿巴斯说艾哈迈德曾经来到他的房间,并在那里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不过阿尔莫林觉得最好隐瞒这件事,不要让其他兄弟知道。“导师说他是为了保护你,但他从没亲眼见过你日复一日的思念。我也失去了父亲,所以,我明白。我知道时间能减轻痛苦。所以我告诉你,希望能够帮你,我的朋友。”
阿巴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凝视着黑暗,眼角闪过泪光,接着在床上转过身去。阿泰尔曾经想过阿巴斯会有什么反应。哭泣?愤怒?质疑?他本以为自己想好了一切,甚至做好阻挡阿巴斯不让他去见导师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虚无一物。只有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第二十六章
阿泰尔站在屋顶,俯视着下一个目标。
这里是大马士革,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火的气味。刺客感到有点恶心,不管是对空气,还是对眼前的景象。他皱紧眉头,注视着被烧得发红发黑化为灰烬的书本。恍惚间,阿泰尔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必他也会对此情此景深恶痛绝,还有阿尔莫林也是。后来刺客回去禀告的时候,导师也确实和他作出了相同的反应。对刺客而言,焚书是对人类的侮辱。学习意味着知识,而知识则是自由与力量的象征。这些阿泰尔知道得清清楚楚。虽然他曾经遗忘过,但不管怎样他又再次记得这些了。
刺客站在楼顶的屋檐上,那里是敌人视线的盲区。从这儿他既能将大马士革的朱拜尔伊斯兰大学尽收眼底,又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浓烟顺着风飘到阿泰尔所站的地方,不过下面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将心思用在火堆以及在火中燃烧的书本、文献和卷轴上。朱贝尔·阿勒哈基姆站在火堆旁,呵斥众人有序行动。阿泰尔发现,在所有按命令行事的人之中,有一个例外。那名学者双眼直盯着燃烧的火焰,面上的神色正回应了刺客方才心中所思。
朱贝尔一直阴沉着脸。他脚下穿着皮靴,头上则裹了一条黑色的围巾。阿泰尔仔细打量着他:关于这个人,刺客已经打听到不少事。朱贝尔是大马士革首席学者,但只是名义上的。因为正是这名特立独行的学者反对传播知识,坚持毁灭固有文化。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还召集城内学者响应他的号召。他的所作所为更得到萨拉丁的支持。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文献收集起来毁掉呢?阿泰尔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他们是以某种“新做派”“新秩序”为名义发起这类活动。但那时他并不清楚其中具体涉及了哪些事情。如今,幕后的主使者已经一目了然。圣殿骑士,他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
“必须销毁城里每一本书。”下面,朱贝尔情绪高涨,他近乎疯狂地催促着自己的手下。那些学者在路上来回奔走,从阿泰尔看不到的隐蔽场所捧出一摞摞书,扔进火堆。纸张碰到火焰立即燃烧起来。每扔一些书,火势都会变得更大一些。从眼角的余光中,刺客发现那个原本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学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最后,他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似的,猛地冲到朱贝尔面前。
“我的朋友,别再这样了,”尽管极力放松语气,他依然难忍心中溢于言表的悲痛,“剩下这些羊皮稿里面有很多很多知识,祖先们把它们留下来是有意义的。”
朱贝尔停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情。“有什么意义?”他怒斥道。
“它们就像是灯塔,指引我们前进——将我们从无知的黑暗之中拯救出来。”学者恳求道。熊熊烈火在他身后燃烧起舞。更多学者搬书回来,然后将其全部丢进火中,有些学者朝朱贝尔和那名抗议者站的地方紧张地瞥了几眼。
“根本没有,”朱贝尔一步上前,将抗议者逼得不得不向后一退,“这些书上写的全是胡言乱语。它们只会毒害我们的心灵。只要这些书存在,你就永远别想看见世界真实的容貌。”
学者竭力试图和对方讲清道理,却仍旧无法遮掩内心的挫败。“你怎能将书卷指责为武器?它们是人类学习的桥梁。”
“向它们寻求答案与救赎,”朱贝尔又上前一步,抗议者只得再向后退,“只会让你更加依赖书本而非你自己。它们让你变得软弱而愚昧。你轻信书上的言辞,纸上的笔墨,你可曾想过写书的人是谁?或是他们为何而写?你没有,你只知道不假思索地接受他们的言论。如果他们的想法是错的怎么办?那太危险了。”
学者困惑了。仿佛有人在告诉他“黑”即是“白”,“黑夜”即是“白昼”。“你说得不对,”可他仍坚持道,“这些书为我们带来的是知识。我们需要它们。”
朱贝尔顿时沉了脸。“你还在眷恋之前那些书本?想为它们做事?”
“嗯,是的。当然。”
朱贝尔笑了。一个残酷的微笑。“那就陪它们一起吧。”
说着他将双手搭到学者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