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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死地的气概。他的方案虽然没能全部卖施,但它反映出明廷主战气氛是很高的,对于敌我力量的估计,偏重于高估自己,低估了后金。这种思想在明朝这个“天朝大国”里是很自然的,它不是一个主事官一时的冲动,而是从皇帝、大臣到一般官吏、使臣,无一不是如此。对于明朝自身有多大的力量,实际上能动员多少人力和物力,却没有正确的认识。因此,抚顺等城失守后,朝议纷纭,主战声浪压倒一切。明廷派往朝鲜李朝的官员,对于朝廷备战的估计更加乐观,对于胜利的看法也很有代表性。他富于激情而又不加掩饰的说:朝廷已有明旨,选精兵百万,勇将千员,分路并进,务必擒获元恶,枭首于藁街,献于九庙[2]。他认为努尔哈赤的结局必然与其外祖父王杲相同。明廷上下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以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等为首,加紧备战,积极督师出关。
腐朽的明朝虽然积极主战,但行动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全部的备战过程几乎为努尔哈赤牵着鼻子走。最初,他们将出师日期定在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六月,因为兵铜不济,将不出关,兵不听调,无法如期出师。在备战无法实现的情况下,枢臣黄嘉善心急如焚,坐如针毡,急忙上奏万历皇帝,请赐给经略杨镐以尚方剑。皇帝旨令:总兵官以下若有不从命的,可按军法从事,立即处斩。七月,努尔哈赤统率大军克取清河城,全辽震动。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再次震怒,下旨严厉责备督臣说:清河被陷,敌势猖狂,各个总兵官仍然逗留在关内,都不肯先驱赴敌,所谓御敌之忠心究竟哪里去了?于是,准枢臣所请,赐给经略以尚方剑,并责令限期剿灭狂虏,严守封疆[3]。在努尔哈赤蚕食辽边,不断地向辽左腹地推进的牵动下,明廷将出师期限又定在八、九月间[4]。然而,待八月已经期满时,总兵官杜松仍然没有出关,出师的日期仍无消息。据八月份兵部报告:援辽兵马,只有宣大、山西已经起程,其他各路兵马都没有筹办。
四个月以后,即万历四十六年十二月,各路兵马稍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所集结的官军,经过杨镐查点,报告给皇帝的结果是:西方所调的兵马,仅仅马林所部经过了挑选,其他各路都是羸弱不堪的兵卒,不能参战。万历皇帝不得不再下严旨:命令各地督抚各官,必须严令各镇、道等官员,务必挑选精兵良马,指定由现任官员统领,以期抵达辽边。如果仍然象以前那梓以老弱充数,不经选拔,且逗留不进的话,将从重处置[5]。
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二月,明朝各路兵马,经过一年多的筹办,终于相继到关了。经略杨镐,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共同商定出师日期。初定各镇、道官员于二月十一日到达辽阳演武场集中,酌定分兵、马为四路。左手北路,即开原路。从靖安堡出边,以原任总兵官马林(宣府人)为主将,以开原管副总兵事务的游击麻岩(大同人)为副将。管铁岭游击事务的都司郑国良,管海州参将事务的游击丁碧,原任佐击葛世凤,管新兵右营原任游击赵启祯,管新兵中营原任参将李应选,原任守备江万春等随征,统兵一万五千多人。以开原兵备道佥事潘宗颜(宣府人)监军,以岫岩通判董尔砺为赞理。此路会合北关叶赫兵马,分路并进。左手中路,即沈阳路。从抚顺关出边。以山海关总兵杜松(榆林人)为主将,以保定总兵官王宣(榆林人)、总兵官赵梦麟(陕西人)为左右手,下有右翼营游击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燧,原任参将柴国柱,原任游击王浩,原任参将张大纪,原任游击杨钦,原任游击王海龙,管抚顺游击事务备御杨汝达等。由分巡兵备副使张铨监军,统兵二万五千多人。右手中路,即清河路。从清河至鸦鹘关出边,以辽东总兵官李如栢(铁岭人)为主将,以管辽阳副总兵事务参将贺世贤(榆林人)为副手,下有左翼营管游击事务都司张应昌,管义州参将事副总兵李怀忠,总镇坐营游击戴光裕,总镇左翼营游击王平,总镇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冯应魁,武靖营游击尤世功,西平堡(今辽宁省盘山县古城公社古城子)备御加御都司喻成名,加御都司李克泰,原任游击吴贡卿、于守志、张昌胤等,统兵两万五千多人,以分巡兵备道参议阎鸣泰监军,推官郑之范赞理。右手东路,即宽甸路。从亮马甸(今辽宁省宽甸到桓仁一带)出边。以总兵官刘綎(江西人)为主将。下有管宽甸游击事都司祖天定,南京陆兵大营都司姚国辅,山东营都司周文,原任副总兵江万化,叆阳守备徐九思,浙江兵营备御周冀明等,率兵一万五千多人。以海州(今辽宁省海城县城)、盖州(今辽宁省盖县县城)兵备道副使康应乾监军,以同知黄宗周赞理。此路会合朝鲜李朝官兵一万三千人,由镇江(今辽宁省九连城)游击都司乔一奇监军。[6]明军四路,合计八万多人,合朝鲜李朝、北关叶赫部兵,共十万多人。
明军各路官兵部署就绪,督臣宣布军纪、军令,要求各路官兵加强联系,以使彼此声悉相闻,脉络相通。进兵日期以距离后金都城赫图阿拉远近分别酌定。若有迟误军期或逗留不进的,大将以下论斩。官军临阵不前的立即斩首。各军兵卒以冲锋陷阵,破敌立功为主。不许临阵争割首级。当敌人败走以后,准许割取敌人首级报功。若是敌军未败就先行争割首级的立即处斩等,共申明军纪、军令一十四项[7]。为了杀一警百,以振军威,将抚顺失守时阵逃指挥白云龙枭首示众[8]。
明廷得到经略杨镐的奏报以后,知道征调的四路大军已经云集。朝廷文武各官以为方略已经决定,军中立功赏格已经宣布,恐怕拖延太久师老财匮。所以,大学士方从哲不断地移文辽东督促出师[9]。经略杨镐鉴于各路官兵已经誓师,都在整装待发,也觉得胜利在握,视后金兵不在话下。声言后金如要与官兵相抗,势必以卵击石。于是,二月二十四日,即在出师前夕,竟派遣女真人一名,前往后金去下战书。书中号称出动大军四十七万,三月十五日,将分路挺进,公然将进军日期通知敌方[10]。后金国大英明汗努尔哈赤,不仅老于用兵,而且善于用计,他使用汉人进行侦查[11],情报准确。明廷将近一年的军事调动,他几乎都有所闻,并相应地作出了严密的军事部署。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四月十五日,克抚顺、东州、马根丹等城堡以后,五月间努尔哈赤就知道将与“天兵”相战,这一认识与明廷最早的出师日期,即六月兴兵是完全一致的。足见,明军的战备情况,努尔哈赤是比较清楚的。因此,努尔哈赤的战备也与明廷的四路用兵相吻合。后金在明廷备战期间,积极地抓了军事实力、防守和侦察工作,进展很有成效。后金军攻克抚顺、清河以后,有大批的汉人进入后金,分统于额驸李永芳部下。当两军会战临近的时候,努尔哈赤挑选上千名汉人,剃成满族发式,身穿满族衣服,充实到八旗劲旅中。又有部分朝鲜人编作朝鲜营。同时,日被打造盔甲、器械,发给所谓乌龙江“精兵达子”,扩天了军事编制,加强了军事实力[12]。在明军将要进军的东路牛毛岭(今辽宁省桓仁县西牛毛大山)一带,砍伐大树,设置路障,量地势险易分别防守[13]。在明西路军所过的浑河要冲,努尔哈赤命令军卒在上游叠坝,堵塞浑河水流,积水设伏,诱敌深入[14]。其次,严密封锁消息,加强侦探活动,作到知己知彼。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五月,努尔哈赤严令国中,不许任何人私自外出或与外界人员擅自往来,不许泄漏消息,未经允许不准出入国界[15]。所以,明廷在四路出师以前,对于后金的情况知道的很少。相反,明军的部署,却为努尔哈赤一一知晓。因为,李永芳投降后金以后,努尔哈赤给予优厚的待遇和比较充分的信赖。通过李永芳的关系,英明汗努尔哈赤有计划地组织哨探(即明人所说的“奸细”)。从辽东各个城镇,到明京城内外,处处都有后金的侦探人员。辽东经略等官深知努尔哈赤的耳目,关内关外无所不有,弄得明军防不胜防。明廷的朝中大臣也承认,辽人久为努尔哈赤所用,凡是官军的一举一动,甚至辽兵、辽马、辽饷,努尔哈赤无不熟知[16],结果,“我师未出,彼防己预”[17]。可以说,努尔哈赤在萨尔浒大战以前,对明军的情况了如指掌,其战备防守做到了有的放矢,行动上取得了比较充分的自由。又比如,后金攻克抚顺以后,努尔哈赤见明廷主战气氛很浓,便于闰四月,放回东厂差役张儒绅等四人,以缓和明廷的备战和主战情绪。五月,努尔哈赤见明军集结动作迟缓,便率兵攻克抚安、三岔儿、花豹冲等地。七月,攻破清河城。九月,大掠会安堡。十二月,掠夺北关叶赫部,时机都选得合适,真是来去自由,无所畏惧。在两国交兵之际,在军事上取得如此大的行动自由,这就使人不能不承认努尔哈赤争得了军事上的主动地位,它充分表明了努尔哈赤所具有的杰出的政治、军事才能。
在此期间,不可忽视的是努尔哈赤在与明廷接战的前夕,积极开展外交活动。在朝鲜李朝和北关叶赫部的问题上,与明廷展开了激烈的外交争夺战。争取朝鲜王朝的同情和支持是双方争夺的一个重大问题。明廷最初掀起“大行天讨”的声浪很高,朝鲜国王也深深地感到有一个强大的后金国存在,对自己的国家是个严重的威胁,因此,对于明廷出兵抱着积极响应和支持的态度,表示愿意亲提三万大军合兵征剿[18],也曾经派出使臣出使北关叶赫部,规劝锦台什、布扬古,要坚定信心,按期出师,不得有误[19]。但当朝鲜国王考虑了各个方面的力量,自己国家的利害关系以后,对于明廷的讨伐战能否必胜,十分怀疑。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五月,明廷使臣到朝鲜王廷时,国王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说,我国与天朝义如君臣,况且有壬辰之变(即公元1592年,明廷出兵援朝抗倭战争),拯救我国于水火之中,天朝若是有什么事变,我国君臣当为前驱,万死不辞。然而,我国素来兵农不分,朝令夕聚,势所难为。今天努尔哈赤的势力很强,远非建州卫李满住时期可比。并建议说:我兵可以在边境上阵兵跃武,大张声势,作出虎豹在山之势,观察建州动静,相机而动。若是贸然深入,轻行进剿,恐非万全之策。朝鲜李朝君臣的看法,就军事实力说是比较客观的。经总兵官李如栢初定,朝鲜王国出火器手七千,驻在接近明朝边境的某地,声援明军进剿[20]。可是不久,经略杨镐又改变了初议时的出兵数目和任务。他从进军的需要出发,对于朝鲜国王退缩不前,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深为不满。六月份,杨镐召见朝鲜王国使臣吴业男的时候,指令说:北关叶赫还能出精兵万人协助天兵,你们难道只调七千之数?必须集兵一万待于境上。吴业男争辩说:李都爷既然已经答应了七千,老爷为什么又增加了三千?杨镐强令说:李都爷不知道彼此的情形,征讨时我当依据情况指挥。你急速返回去,师期将在八、九月间[21],不得有误。这样,朝鲜李朝官兵的参战是很勉强的。
从明廷第一次调动朝鲜李朝官军参加战争的时候起,努尔哈赤就比较详细地知道了。明廷五月派遣使臣去朝鲜李朝求师,努尔哈赤几乎同时也派十二个人出使朝鲜国。后金的使臣向朝鲜国王表示:我国因为怀有“七大恨”才兴兵攻克抚顺等城的。我国将与夭兵相战,你朝鲜国不可不知。辽东派人来请兵,若是你朝鲜国出兵相助,我国将在会宁、三水、满蒲等地派一支兵马,并希望朝鲜王廷谨守封疆,不得出兵帮助明军[22]。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当明廷在辽阳誓师的时候,后金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使朝鲜王廷中立,曾派得力的大臣再次出使朝鲜王国,以进献貂皮五百领的重礼,向朝鲜国王表示友好[23]。
努尔哈赤的另一个外交对象是北关叶赫部。萨尔浒大战前夕,北关叶赫部已经被努尔哈赤包围和孤立起来了,对后金有畏惧之感,对于明廷与后金双方的战争,基本上抱着观望的态度[24]。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当明廷在辽阳誓师的时候,努尔哈赤面对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清醒地知道北关叶赫部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于是,便派遣卜路等四个使者出使北关叶赫部。这四个人原来是北关叶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