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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侘胄的祖上是我北宋名臣韩琦,那可是正宗的进士出身。当年韩相治军定州时,狄青的老部下焦用押兵路过定州,他乡遇故知,两人就喝了一阵子小酒。却不料,卒徒一哄而上,状告焦用一路上克扣供给、欺负他们。事情闹到韩相这里,韩相大怒,下令斩了焦用。狄青知道后,赶紧去韩相那求情。看韩相不答应。狄青站在门外台阶下,低声下气说道‘焦用大有军功,是个好男儿!’却不曾想,韩相冷笑着回答他‘东华门外,状元唱名,那才是真正的好男儿,焦用这种货色,也敢称作好男儿?’说完这话,韩相令人当着狄青的面,诛杀了焦用。几年之后,已经身为枢密使的狄青,说了一句话,韩琦韩枢密和我官职一样,我和他最大的差距,只是一个进士及第!”
“当年韩相倚着自己进士出身,丝毫不将名将狄青放在眼里。而现在,他的儿孙韩侘胄也非进士,也是武将,还是凭恩荫进身,生平不曾立过大功。相比当年战功无数的名将狄青,韩侘胄相差何止万里!”
“试问,这样的人独掌朝纲,天下士大夫几人能服!似我等进士,说起此事时,谁不脸上发热,心中有恨啊!”
“我大宋治理天下,靠得毕竟还是文官。文官不服,凭那群武将,能顶得什么用?所以只看出身,韩侘胄就不足为惧。”
杨太尉笑道:“此言极是!”
只是这笑嘛,却有点尴尬。说白了,他也不过如韩侘胄般,是因外戚而得居高位,靠恩荫入仕,虽读过书,也不曾中过进士。史弥远对韩侘胄的鄙视,何尝不是对他的鄙视?
史弥远继续说道:
“其二,韩侘胄打击道学,在士林中风评极差。 ”
“韩侂胄当政,凡与他意见不合者都被称为“道学之人”,斥道学为“伪学”,禁毁《语录》一类书籍。在科举考试中,稍涉义理之学者,一律不予录取。连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书都被当世大禁,还主持订立伪学逆党籍。名列党籍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凡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也都不许担任官职或参加科举考试。这场党禁声势浩大,前后持续达六年之久。”
“韩侂胄借助这等手段排队异己,目的是达到了。可如此以来,他也将天下士子得罪了个精光。比如朱熹等道学宗师,在民间声望极高。朱熹所提倡的理学,言明‘太极只是一个理字’,讲究‘格物致知’,提出人性有‘天理之性’和‘气质之性’,点出‘一气分二气,动静得阴阳’,他的学术在民间繁荣发展,广为流传。理学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也被士大夫引为经典,身体力行。他韩侂胄打击道学,贬斥朱熹,自然惹得天下士子愤恨。而将《论语》、《孟子》列为禁书,那更是将天下的孔孟学徒得罪个干净。”
“韩侂胄开党禁,虽然一时得意,但得罪了所有的读书人,日后定然因此失意。且他的身后之名嘛,呵呵,不想可知,必会遗臭万年!”
杨太尉击案叹道:“好!此言极是。正因如此,当年布衣吕祖泰击登闻鼓,上书宁宗,请斩韩侂胄,一时闹出好大的动静。也是逼于士林风议,韩侂胄才不得不驰解党禁。可人心向背已定,他想亡羊补牢,已是不可能。”
史弥远得这一声赞,更是意气纷飞:
“其三,韩侂胄身为外戚,参与废立之事。”
“此事自不能细说。虽然韩侂胄因此得以平步青云,但大节终究有亏,自是不得人心,被天下人鄙夷。”
“其四,韩侂胄独揽大权,重用亲信。”
“现观朝堂上下,竟是韩侂胄党羽!韩侂胄将弟弟韩仰胄提为知閤门事,时常与他密议。苏师旦仅仅因为早年在韩侂胄手下任小吏,即被任命为枢密都承旨,并授予安远军节度使。周筠只是由于从前在韩侂胄家里做过奴仆,便出任浙西兵马都监。陈自强是韩侂胄的启蒙老师。韩侂胄得势后,即任命为太学录,几个月后升任国子博士,刚半年升任御史中丞,不到一个月又升任签书枢密院事,再是五月拜相,并历封祁国公、卫国公、秦国公。其升迁速度之快,令天下人吃惊。难怪陈自强作为老师,居然称韩侂胄这名学生为‘恩王’、‘恩父’,开口便是‘自强惟死以报师王’”
“韩侂胄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亲信提为重臣。可这些人,为他立了什么功,做了什么事?”
“韩侂胄纵是根基再不稳,但只要他能做出实实在在,让人心服口服的功绩,朝野中人怕也不敢攻诘他。可主政数年,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他治国无策,未曾做出任何值得一提的贡献。这等无能之辈,天下有识之士岂能让他再窃居高位?”
“其五,韩侂胄重用小人,手下竟是阿谀奉承之辈!”
“这个,看‘狗洞尚书’和‘狗叫侍郎’便知。有这些人陪在身边,他自然是很舒心。可真到了真正用人的时候,这些人定会让他极闹心。”
“他用小人,君子则不能进。他用阿谀之人,有能之士则不能进。他本身才能平庸,手下有没有可堪重用的人。平时还好,到了关键之时,谁能为他分忧?没人!”
“所以韩侂胄现在虽然看似花团锦簇,可一切其实不过是空中阁楼,只要大风一起,便会轰然倒塌。”
“有这数点在,韩侂胄不身败名裂,这世上还有天理?”
韩侂胄不身败名裂,这世上还有天理?这话说来,真真掷地有声!
杨太尉大喜,拍着史弥远的肩,大笑道:“同叔分析的丝丝入理,环环相扣,正是如此,正该如此啊!”
史弥远正色说道:“某等正直之士,岂能看着如韩侂胄这样的小人窃居高位?他即然自取灭亡,某等自然会推他一把,让他死个痛快!”
“计将安出?”
“很简单。韩侂胄之所以能叱咤风云,无它,唯得到当今圣天子的宠信而已!”
“这大宋的天下,毕竟还是圣天子的天下!只要圣天子的宠信不减,任是韩侂胄根基浅薄,胡作非为,也能屹立不倒!”
“可圣天子为何要如此宠信他?”
“一是因为,韩侂胄有‘定鼎之功’。当年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决定发动大事,迫使先帝退位。韩侂胄因是吴太后的外甥,被遣往慈福宫,密告谋议,由此取得了吴太后的支持。因此功,当今圣天子对他甚是感激。”
“二是因为,韩侂胄是外戚,他是故太皇太后的外甥,是先皇后韩氏的族兄。正因因此,当年他才能以内臣的有利条件,出内批罢黜朱熹。也因如此,他才能从容在宫中遍植耳目,探得当今圣天子的一举一动。“
“三是因为,韩侂胄作事很合圣天子心意。有先皇后相助,再有宫中党羽支持,韩侂胄每每能明白圣天子的心意。当今圣天子心怀谦虚,善于纳谏,看韩侂胄办事得意,自然就对他言听计从,倍加宠信。”
“有这番恩宠在,谁能奈韩侂胄如何?”
“只是事易时移,到得今日,韩侂胄想再要保住这份宠信,却是已不可能!”
“因为他的克星,已经出现!”
正文 394 未出室而定天下大势
韩侂胄的克星已出现?
“是谁?”小道士问道。
杨太尉和史弥远相视一笑。
史弥远答道:“便是,当今皇后,杨后!”
杨后!小道士诧异了。
知道他对权谋之术一窍不通,史弥远解释道:“私底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天子嘛,耳根子有点软,做事不是很有主见,所以才使韩侂胄养成了气候。”
“可说及信任,一个外人,呵呵,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的妻子?”
“当今杨后,不止国色天香,还能诗能文能书能画,实在是天下独有的奇女子。并且杨后心思机巧,擅于权谋,又熟悉官家的禀性。官家自是对杨后宠爱有加,从来都言听计从。”
“若是杨后也支持韩侂胄,那韩侂胄定是无人能敌。只可惜,呵呵。”
“当初,先是太皇太后崩,再是先皇后殡天,韩侂胄在宫中的两大臂膀竟数折断。情急之下,韩侂胄竟涉足立后之事。于是,往死里得罪了杨后。”
“韩侂胄自恃大权在握,明知得罪了杨后,也不肯多花些心思去弥补,只以为杨后拿他无可奈何。他却不知,有了皇后这大义名分在,依杨后的聪明才智,用不了多久,内宫便尽在杨后的掌控之中。到那时,韩侂胄还能再如从前般,那么趁圣天子的心意吗?”
“说起争宠,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比杨后更得意?只靠着‘鼎立之功’,韩侂胄怎么可能争得过杨后?此消彼长,韩侂胄的恩宠定会每况日下,而杨后的恩宠必会蒸蒸日上。少了恩宠的韩侂胄还有什么可怕的?内有杨后主持,外有我等呼应,只需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拿下,真,易如反掌!”
说着,史弥远伸手,猛地一翻,再往下一斩,口中说道:“就这么简单!”
杨太尉大笑,双手握住他的手,叹道:“某得同叔,大事可期矣!”
杨太尉便道:“某该如何做,还请同叔教某?”
史弥远笑道:“太尉大人什么都不要做。”
他解释道:“韩侂胄绝非傻子,自知遭了杨后的忌恨,切会小心提防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若是轻举妄动,必会迎来韩侂胄的打击。到那时,怕是杨后也保不住大人!”
“趁着韩侂胄将目光都放在太尉大人身上,某再暗中出面,悄悄地联络上一批对韩侂胄不满的大臣,静待时机。等时机成熟时,再一举将他扳倒!”
杨太尉腆颜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太让同叔费心?”
史弥远正色说道:“某,愿为杨后及太尉大人马前卒!”
“那,同叔预备如何行事?”
“此事倒也简单。”史弥远说道:“朝野风传,韩侂胄有北伐之念。某思之,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韩侂胄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自己不得朝中文官和天下士子的欢心。他本就是武将出身,既然文的不行,自然就会想到来武的,借北伐一事,来稳固自己的权位。”
“北伐之事若是得成,以他目前的地位,定会总揽我大宋军政大权。到那时,他真正大权独揽,可做的事就实在太多了。更不用说,北伐一旦成功,那谁还能动他,谁还敢动他!便是圣天子,也不能。”
杨太尉大惊:“北伐?如今宋金两国相处平安,若是轻启战端,岂不是生灵涂炭?”
史弥远冷笑道:“为了一己之私,生灵涂炭又如何?反正死的又不是他韩侂胄!”
“太尉大人想也知道,自永嘉南渡以后,我大宋上下主战主和两派一直争论不休。韩侂胄若力主北伐,自有一群臣民会聚拢在他旗下。那样,岂不比现在要强?”
杨太尉皱眉说道:“可若是北伐失利,怕是我大宋仅存的半壁江山,也要沦入金人之手啊!”
“不然,”史弥远说道:“金国已不是那个拥师百师,一战灭辽,再战掳去我二帝的金国。内,他政局不稳,皇位迭加变动,内部厮杀惨烈。外,北方义军纷纷揭竿而起,一日可谓数惊。金国现正处于内外交困之时,想要一举再灭我大宋,却是绝无可能。”
“即如此,要是韩侂胄真北伐得胜,立下不世之功,那该如何是好?”
史弥远冷笑道:“韩侂胄是恩荫入仕,非正途出身。他区区一个武将,哪懂得什么民政?之后骤居高位,手下尽是些无力之辈,阿臾之徒。如此,他哪能知道我大宋的真实情况?”
“我大宋难得休养生息几十年,表面是看着是一团繁盛,但其实内里处处窟窿。金国是内外交困,但我大宋又能好到哪处?更何况现在止戈已久,又再无灭亡之危,军民上下尽都怠战,不敢言战。”
“他韩侂胄只知彼不知己,哪可能取胜?此战若开,我大宋绝然占不到便宜。”
“退一万步来讲,战局即便对我大宋有利,那也没用。想韩侂胄即失天下士子之心,又失天下文官之心,天下不知多少人期望他失败。情势如此,能如之奈何?就是能胜,最后也定会失败。更不用说,要胜也不太可能。所以韩侂胄想要靠北伐立功,呵呵!”
“某敢断言,北伐之时,便是韩侂胄独掌军政大权之日,可也正是他身死之日!”
杨太尉想了想:“既然如此,某想同叔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当然!韩侂胄若一力北伐,无人可阻。既然如此,某就推波助澜,为他献上一良策,助他成就北伐之事,也凭此取得他的信任。有某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