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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恋爱场合,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竞争,看起来,中年人尽管有若干显著的弱点,然而胜利常属于中年人,这也是鲁迅所以轻取〃嫦娥〃的快意之举。鲁迅和许景宋的情书,以《两地书》的书名刊行,其中虽有删节之处,大体上,可以使我们看了,不觉得肉麻。鲁迅自言:〃《两地书》,其实并不像所谓'情书、一因为我们通信之初,实在并未有关于后来的预料的;二则年龄、境遇都已倾向了沉静方面,所以决不会显出什么热烈。冷静,在两人之间,是有缺点的,但打闹也有弊病,不过,倘能立刻互相谅解,那也不妨。三我们以这一本书为自己纪念,并以感谢好意的朋友,并且留赠我们的孩子,给将来我们所经历的真相。〃③这话说得很老实。但一个人的情书,都可以公然出
版,而使人读了 ,不觉得肉麻,其人襟怀坦然,可想而知了 。
从鲁迅小说中的分析人性来说,他可以说是烛微窥隐,最能了解人类的灵魂的。
《鲁迅全集》第3卷,第378页。
《鲁迅全集》第7卷;第246页。
同上书,第20页。
但是,我们仔细看看鲁迅对于真的朋友的性格分析,就没有这么真切而确当了。他是说:《狂飚》那一群人,除了向培良都是骗子。而向培良对他的观感究竟如何呢,这倒是有趣的对比。向培良,湖南人。在北京时,他与鲁迅往还很密切。《华盖集》所载的《北京通讯》,便是写给他的,他一直到鲁迅离开北京日止,对于鲁迅都是很推崇的。鲁迅离京前那篇《记谈话》;便是向培良所记的,他在《记谈话》前面有一段引言说:〃鲁迅先生快到厦门去了,这实在是我们认为很使人留恋的一件事……人们一提到鲁迅先生,或者不免觉得他稍微有点过于冷静,过于默视的样子,而其实他是无时不充满着热烈的希望,发挥着丰富的感情的。在这一次谈话中,尤其可以显明地看出他的主张; 那么,我把他这一次的谈话记下,作为他出北京的纪念,也许不是完全没有重大的意义罢。〃①这也可以看到他对鲁迅的景仰与依恋。其后不久,为了他的稿子,引起了《莽原》社的分裂,而他走了知识分子的游离投机的老路,到南京去主编《青春》月刊,反对普罗文学,提倡〃人类的艺术〃,鲁迅才在上海讲演《上海文艺之一瞥》,对他有所指斥。鲁迅说:〃在革命渐渐高扬的时候,他(指向)是很革命的;他在先前,还曾经说,青年人不但嗥叫,还要露出狼牙来。这自然也不坏,但也应该小心,因为狼是狗的祖宗,一到被人驯服的时候,就是变而为狗的,向培良先生现在提倡人类的艺术了,他反对有阶级的艺术的存在,而在人类中分出好人和坏人来,这艺术是'好坏斗争,的武器。狗也是将人分为两种的,豢养它的主子之类是好人,别的穷人和乞丐在它的眼里就是坏人;不是叫,便是咬。然而这也并不箅坏,因为究竟还有一点野性,如果再一变而为叭儿狗,好像不管闲事,而其实在给予主子尽职,那就正如现在的自称不问俗事的为艺术而艺术的名人们一样,只好去点缀大学教室了。〃② (当时向培良曾在南京的一张小报上写了一篇《答鲁迅》,大意是说:叭儿狗的祖先也是狼,如果鲁迅再攻击他的话,他便要露出狼的牙齿来了)
到了鲁迅去世了,向培良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了。他曾在《〈狂飚〉周刊题记》中说:〃十六年初,《狂飚》社与鲁迅先生决裂,那时候,我们的思想已与鲁迅先生渐渐分离。他性情狷急,睚眦不忘,又不肯下人,所不知觉中被人包围,当了偶像渐渐失去他那温厚的热情,而成了辛辣的讽刺者和四处挥戈的、不能自已的斗士。此后鲁迅先生全部的精力消耗于打击和防御中,琐屑争斗猜疑自苦,胸襟日益褊狭,与青年日益远离,卒至于凄伤销铄以死。〃我们拿这
段题记来和徐懋庸最后写给鲁迅的信对照着看,那更觉得有趣。〃知人则哲〃,鲁迅也毕竟是不十分了解人性的呢。
鲁迅在厦门时期,似乎情绪上很消沉;而莽原社的分裂,也给他精神上以很深重的打击。他在一封写给景宋的信中,说:〃我的涵养功夫太浅了,有时
总还不免有些愤激,因此又常迟疑于此后所走的路:一、死了心,积几文钱, 将来什么都不做,顾自己苦苦过活;二、再不顾自己,为人们做些事,将来饿
肚也不妨,也一任别人唾骂;三、再做起一些事,倘连所谓4同仁,也都从背后枪击我了,为生存和报复起见,我便什么事都敢做,但不愿失了我的朋友。第
二条已行过两年了,终于觉得太傻。前一条,当先托庇于资本家,恐怕熬不住。末一条倒颇险,也无把握(于生活),而且又略有所不忍。所以,实难于下一决心,我也就想写信和我的朋友商议,给我一条光。〃①他自己已经把底牌翻给知心人看了。
但就鲁迅所分析的《莽原》社那些青年的人品来说,尚锇是他所最讨厌的,结果倒对鲁迅并不怎么坏;而向培良则是在鲁迅印象中,比较好一点的,
其后却一直对鲁迅打击得很厉害。且说,尚锇这位河南的青年,北京大学学生,他曾听鲁迅的教课,先后凡三年。他曾到鲁迅家中去,受过鲁迅的指导的。他说:〃我记得先生说;不拘是创作是翻译或校对,都要十分精细,别无诀门。他的大意是在两个字:忍耐。只有忍耐才能对问题和材料有周详的思考和观察,因技术是需要忍耐才能练习纯熟的,认识是需要忍耐才能锻炼敏锐的;只有忍耐,观察才能由皮肤更深地挖到血肉里边去,也只有忍耐才能使浮在意识中的字句,得到恰到好处的适宜运用,在人物的动作上,在背景和感情的表现上,没有作者深切忍耐的观察,人物自身便会现出二重或多重人格的分裂现象。更厉害的,作者如果缺少了深切忍耐的功夫,不是人物逃出了作者所要把握的范围,便是许多人物因作者的复杂经验而互相对立起来。比辜鸿铭先生到北大来讲皇恩更使人觉着不调和,这就是各个人物自处置的
鲁迅评传
不得当,各人都在干自己的事,说自己的话,与全场无关。这样,一篇作品的
全景,便因一句或一字,而使人感着灭裂,文字虽是小的缺点,但却大有作用。他一面说着,一面在我过去的作品中举实例,使我深深认识了此后创作所应严格注意的方向。〃他对鲁迅的指导,可以说是由衷的敬佩的,而且,鲁迅有时也在物质上予以补助,有一回,他在病后去看鲁迅,鲁迅像医生一样仔细问明
了他的病状和经过之后;便开始给他一个曾经试验有效的药方,由于他的问
价,鲁迅觉察他穷困,便在他告辞时,从抽屉中取出三块钱给他,慎重叮咛着:
你刚好,不能多跑路,坐车子去,有三块钱;大概差不多了 。〃这使得他的心立
刻被惊喜和羞赧的感情压搾得不安震颤起来了。毕竟他是对着鲁迅的热忱
指导与诚恳地扶助,十分感动的,所以他后来怀念鲁迅,就说:〃因有着不断有意地将事实加以曲解,和第四者的挑拨离间,我青年的轻信性,便因之伴着空
洞的自信心,抹杀着许多事实而走向误解的道路。这样便使我与先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麻吸的抵触,这抵触使我将编配好的《斧背》小说集,从先生所编的《乌合丛书》中抽出来,给予上海泰东书局出版了。〃他自认对鲁迅的误解, 〃至今仍然是〃〃心中一个苦痛伤痕〃,不像高长虹、向培良那样于鲁迅死去以后,继续在〃鞭尸〃的。
鲁迅对青年的看法和态度,并不如一般人所想所说的那么天真的,他也
曾对景宋说过:〃你说我受学生的欢迎,足以自慰么?不,我对于他们不大敢希望,我觉得突出者很少,或者竟没有。但我做事是还要做的,希望全在未见
面的人们;或者如你所说:4不要认真!,〃〃我现在对于做文章的青年,实在有些失望,他们多是挑新招牌的利己主义者,还未遇着真有几个为社会的。〃① 这就记起他和我几次谈到青年问题那几句最深刻的话了 (;这几句话,留到将来有适当的机会再说吧)。
孙伏园的《鲁迅二三事》,有一节专说鲁迅那篇未完成的杰作《杨贵妃》的。他说:〃关于鲁迅先生的未完成的作品,其中以剧本《杨贵妃》为最令人可惜。鲁迅对于唐代文化;也和他对于汉魏六朝的文化一样,且有深切的认识与独创的见解,他觉得唐代的文化观念,很可以做我们现代的参考,那时,我们的祖先们,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轻易动摇他们的自信
力;同时对于别系的文化抱有极恢廓的胸襟与极精严的抉择,决不轻易的崇拜或轻易的唾弃。这正是我们目前急切需要的态度。拿这深切的认识与独到的见解作背景,衬托出一件可歌可泣的故事,以近代恋爱心理学的研究结果作线索:这便是鲁迅在一九二一年左右计划着的剧本《杨贵妃》。他的原计划是三幕:每幕都用一个词牌为名,我还记得它的第三幕是《雨淋铃》。而
且据作者的解说,长生殿是为救济情爱逐渐稀淡而不复不有的一个场面。除此以外,先生曾和我谈过许多片段计划,但我现在都说不上来了。所感到遗憾的只是鲁迅先生还须到西安去体味一下实地的风光。计划完成以后,久久没有动笔,原因就是这里。
后来,鲁迅借了到西安讲学的机会,毕竟体味到唐代故都生活了。他体味了以后的实感如何呢?孙氏追述道:〃我们在黄河船上望见灵宝城,濯濯的丘陵上现出一丛绿树。我已经受了感动,对鲁迅先生说:'宜乎美人出生是这里了?鲁迅静静的望着,没有什么表示。我知道先生的脾气,没有表示或者是大有所感,或者是毫无所感,决不是有了平平常常的感想。到了西安之后, 我们发现了 一种极平凡的植物,为数实在可观,几乎每个园子里都有的,便是白色的木槿花。木槿花本是极平凡的植物,但是别处只看见一株两株;而且是红色的居多,从未有像西安的木槿花那样白色的一片。我也已经受了感动,对鲁迅说:'将来《杨贵妃》的背景中,应该有一片白色木槿花。,鲁迅静静的望着我,没有什么表示。这时候,我渐渐有了警觉,担心着《杨贵妃》的计划难免会有根本的变动了。我们看大小雁塔,看曲江,看壩桥,看碑林,看各家古董铺,多少都有一点收获。在我巳觉得相当满意,但一叩问鲁迅先生的意见,果然是我意中,也出我意外地答复我说^我不但什么印象也没有得到,反而把我原有的一点印象也打破了。〃,
照孙氏的说法:〃鲁迅少与实际社会往还,也少与真正自然接近,许多印象都从白纸黑字得来。在先生给我的几封信中常说到这一点。从白纸黑字
中所得的材料,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如果第二印象的材料,也从白纸黑字中得来,这个第二印象,一定有加强或修正第一印象的价值。如果第
二印象的材料来自真正自然或实际社会,那么它的加强或修正第一印象的价值,或者要大大的减低,甚至会大大的破坏第一印象的完美也是可能的。对于鲁迅的失望,我想第一步,或者可以适用这样一个解释。鲁迅怕看《黛玉葬花》这一类戏,他对我说过,就为的不愿破坏他那从白纸黑字得来的完美的第一印象。那么真实的灵宝城等等,怎么会不破坏他那想象中《杨贵妃》的完美
呢?其次,那时的西安也的确残破得可以。残破还不要紧,其间因为事有所
未尽而至现着复杂、颓唐、零乱等等征象,耳目所接触的几无一不是这些,又怎么会不破坏他那想象中的《杨贵妃》的完美呢?在我们的归途中,鲁迅先生几乎完全无意再写《杨贵妃》了。所以严格的说:《杨贵妃》并不是未完稿,实在只是一个腹稿。这个腹稿,如果作者仍有动笔的意思,或者可以说,因在西安而破坏的印象,仍有复归完美的可能;那么《杨贵妃》作者逝世前,共十二三年的长时间内,不是没有写作的机会。可见那一次完美印象的破坏一定是相当厉害了。〃孙氏的话,可以给一般奉鲁迅为〃写实主义〃或〃现实主义〃大师的人以最痛切的批判呢,说起来,鲁迅的作品,还是带着理想主义的念头的。鲁迅陕西之行,在若干随笔杂感中,有着他自己的感慨。我们从孙伏园的《杨贵妃》、《长安道中》,和张辛南的《追忆鲁迅先生在西安》等文篇中,可以知道鲁迅当时由北京赴陕西途中及在西安的情形(林辰就曾做了这一工作〉。那年是一九二四年七月七日,他们从北京登程,同行的有王桐龄、李济之、夏元琛、孙伏园、胡小石、蒋廷黻等人。他们从北京乘火车到河南陕州,由陕州改乘黄河民船至潼关,计水程百八十里,一共走了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