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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又说:“哎,刚才你怎么叫我来着?”
方白脸更红了。说:“叫你胡言哥,没错吧?”
胡言就笑了,说:“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叫的,那时候你总是叫我胡叔叔。”
方白说:“现在我长大了嘛。”
方白说:“我现在差不多跟你一般高了。”
方白说着,就站到胡言面前,跟他比高。她的个头已过了胡言的耳朵。方白很得意,转身时,幅度大了些,那耸着的胸脯就在胡言的肘子上碰了一下。方白身子一紧,眼前就一阵眩晕,浑身酥软得快要支持不住了。
胡言似乎没觉察出方白那极其微妙的动作,他说:“胡言哥也好,胡叔叔也好,都无关紧要。你说是吗?”
方白无声地点点头。她觉得胡言那低沉的声音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悄悄吸咐着她。
胡言又说:“还没分配工作吧?”
方白有意识地后退半步,说:“还没有。若分配了工作,我就不这么乱窜了。”
胡言从方白的话里,感觉出方白有什么苦衷闷在肚子里,就问她碰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一下,方白那塞在心头的烦闷憋不住了,一古恼儿就把这半天的遭遇倒了出来,而且泪水都淌出了眼眶。
诉了苦,又出了眼泪,方白顿觉轻松和舒畅了许多。
胡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精装餐纸,递给方白,说“到茶叶公司查账,是税务局请事务所去的,我也是其中一员。出口公司这几年的茶叶根本没出口,却年年得了出口退税的好处,事务所帮税务部门查清了这笔账,让公司按章补了退税,别的处罚都没执行呢。他们发不出工资,责任在公司自己身上。”
方白从那漂亮的硬纸壳里取出一张餐纸,在眼角揩了一下,说:“可这一来,害得我买不成脱水机了。”
胡言说:“仅仅是脱水机的事,那好办。我家里就有一台,只用过几次,你拿去就是。”
方白说:“我拿走了,你用什么?”
胡言说:“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何况平时就很少开脱水机。”
方白说:“那我怎么跟老爸说?”
胡言说:“你真是个傻姑娘。这还不好说?你就说是用你爸工资买的得了。我当然也不白送你,以后你参加工作,有了工资,再给我钱也不迟。”
说着,胡言的一只脚已经迈上自行车的踏板,他解释说:“我有件急事先去跑一下。十二点整,你在家门口等着,我把脱水机送过去。”
胡言手上的龙头一拐,自行车就载着他,驮入熙来攘往的人流。
望着胡言的身影渐行渐远,方白的心头就滋生起一股强烈的欲望。她好想追过去,爬上自行车的后座,然后紧紧地紧紧地,将自己的头靠在胡言那宽阔而温厚的后背上……
那是一台青松牌脱水机,马力大,声音小,使用很方便。它一进屋,方白妈洗衣服被褥,便再也不用愁拧不干了。因而她老人家洗东西的兴趣愈加地高涨,只要天气好,她的手心就痒痒,忍不住要去翻箱倒柜,把那些干净的不干净的,常用的不常用的,崭新的破旧的衣服鞋帽和枕巾被套之类搜寻出来,放洗衣机里打过,放脱水机里甩干,再放竹竿上晾晒一番。方仁贤在玉兰树上浇水,或傍了玉兰树坐着读《说唐》和《薛仁贵征东》,自然就用不着再担心头上会滴水下来,注意力比以往集中了许多。
只有靠着院墙替母亲择菜的方白,对竹竿上晾着的深红浅绿跟玉兰树下的父亲组成的风景,熟视无睹。她被这些等待分配的日子熬得意绪阑珊。便用更多的情绪去打捞昔日的心事。她想起她那唯一的一次恋爱。他叫李群,一位英俊的小伙子,是她读财专时的校友。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从这个城市里考过去的老乡,就凭这一点,他常常来找她,两人不知不觉就好上了。记得那时候,两人常常到湘江边去,接受江风和涛声的抚弄。兴致来了,他还会背几句汪国真的诗,惹得她身上生鸡皮疙瘩。
但尽管如此,方白还是差一点真的爱上了李群。
方白记不得跟李群分手的具体时间了,只记得跟他分手,与最后那个寒假有关。那个寒假她一直窝在家里,李群邀了三次,才把她邀出去。那天紫江公园里的雪很厚亦很白,他给她照了许多相,两人都玩得挺高兴的。一直到尽兴而归,并说好第二天再去塔北公园。他还坚持要送方白回家,她只让他送到肠子街口的古樟树下,便拦住了他。
恰在这时,从大街往肠子街方向驶过来一部自行车。这是傍晚时分,天边突然冒出一轮晃白的夕阳,街面上的积雪正在融化。那部自行车的后座是空的,两个轮子在融了雪的路面上悠然滚动着。车上的人围了块宽大的白色围巾,把脖子连同嘴鼻都遮住了。那人只顾专心赶路,根本没在意路边古樟树下一双睁大的眼睛,所以很快就晃入肠子街的街口,只留下一道背影,把个融雪的黄昏招摇得愈加惨白。
那一阵,方白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那自行车的后座是为她空着的,她只要坐到那个后座上,让自行车驮着悠悠前行,她就能到达她要去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李群自然弄不明白,方白为什么会发痴。他也注意到了方白注目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只是他看不出那部破车以及车上的人有什么起眼之处,值得方白发痴。
一直到两人要走开了,方白依然默默无语,不出一声。李群怕方白忘了第二天的约会,特意嘱托了一句。不想方白的回答令李群大吃一惊。
方白说:“不,明天不去了。”
稍停,方白又补充了一句,她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张力,语气不容置疑。她说:“以后你也再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方白就坚定地往肠子街迈去,把个李群放古樟树下愣了老半天。
方白说到做到,之后就跟李群一刀两断,再无往来。回学校后,李群多次找过她,她每次都拒李群于千里之外。最后一次,李群一定要讨个说法,方白就说了句:“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归属感。”这样,李群才死了心。
方白想着这些往事,地上那红叶苋菜不知不觉就择完了。可当方白妈走过来拿菜时,却见篮子里装着不少菜蔸,好多择好的菜叶竟被扔到篮子外的地上了。方白妈就嗔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白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脸胀得彤红。她支吾道:“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头晕。”方白于是有了借口,躲进自己楼上的屋里。
屋子里有一扇窗户,是朝着肠子街方向的。方白打开窗页,初夏的阳光就从外面投射进来。她倚在窗户上,望望远处那座叫做白马山的山影,又望望街后的紫江,最后把目光收回到近处的肠子街。
肠子街是条老街了,因为地势偏僻,城里好多老街都改建过,而这里依然如故。这也好,落得清静。还有街面上的青石板,总是那么青幽。街两旁的板装屋,板装屋前的小樟树,总是那么古香古色。据说全城也就肠子街还保持着原貌,今年春上电影制片厂为拍红军长征记录片,还把人马搬进肠子街,很热闹了几天。
也不知在窗边站立了多久,方白意识到自己这样子,似乎并不单纯为了观望肠子街的风景。想想这条肠子街,除去她在省城上学的三年,她足足守候了十八年,街上的每一块石板,每一棵树木,每一扇木门,以及每一扇木门里的每一张面孔,她都那么熟悉。因此她根本不必跑到窗口上来张望,她就是双眼闭着,这些人和物亦历历在目。
方白知道她实际上是在守望着一个人。
她记得那次胡言把脱水机送到槽门外后,便回了他街底的家。想邀他进屋坐一会儿,但不知缘何,她的话却未能出口。她也企望胡言能开口,说句请她到他家里去坐坐的话。而胡言也没说什么,掉转龙头就上了车。那之后已经好几天,方白除了有一次在窗边远远望见胡言骑车出肠子街的背影外,再没见过他。
方白想,得去他家里瞧一瞧。
不过要去,总得有一个什么借口,你已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总不能随随便便往一个大男人家里跑。何况人家是有妻儿家小的,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厉不厉害呢。方白主意已定,就开始挖空心思寻找去胡言家的借口。
聪明的方白,一下子就找到了一个借口,一个又入情又入理的借口。
这是一个微雨的初夏的傍晚,紫江边的风吹过来,吹在肠子街的小樟树上,那些不大不小的叶片便随意地拨动着,发出一阵阵哗哗声,将个肠子街弄得有些凉爽了。
方白举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半遮半掩着她那个白色的身影。也许是父亲给取了这样的名字的缘故,方白自小就喜欢白色,常常是一袭白裙,再加上白底白面的皮鞋,浑身都透着素洁典雅的高贵气。偏偏她的头发又格外黑亮和浓重,或云般拢着,或瀑样披着,将一身洁白衬得更加醒目,让她美丽得有如下凡的仙子了。
这天傍晚,方白打着雨伞从肠子街穿过,肠子街的人就觉得夜幕比平时迟来了许久。
方白的鞋跟不轻不重的敲着街面,一直敲到街底那道古城墙边上。然后方白停止了敲击,同时收起头上的雨伞,顺便把雨后的一道落霞也收起来。见城墙边木板屋的台阶上支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方白心上一阵窃喜,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屋里。
方白迈上台阶。
方白在自行车旁伫立一会儿,用手在后座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绕过去,抬起手来,要去敲那扇木板门。
不期然,那扇木板门自己嘎一声撕开了。
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出现在门缝上。小姑娘低着头,手中提着一只鼓鼓的塑料袋,袋子里塞着烂菜叶和别的废品。看得出小姑娘是准备出去扔垃圾。
小姑娘已被门口的白色身影堵住了。她抬起头来,用一双警惕的眼睛望方白一眼,问道:“你找谁呀?”
方白自然认得小姑娘,她就是胡言的女儿胡豆。自上幼儿园起,胡豆就天天从方白家的槽门外经过。方白说:“你是胡豆吧?”
胡豆点点头。
方白说:“两三年没见,你高多了。”
胡豆仍然鼓着眼睛望着方白,一个小身子嵌在门缝上,忘记了进退。
方白说:“我也是肠子街的,你叫我方阿姨,我来找你爸爸。”
胡豆这才让开了。
屋里的胡言已经听到动静,这时也出来到了门口。他感到意外而又惊喜,说:“咦,这不是方白吗?你怎么了?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方白一边往里走,一边故作生气道:“到你家里来就是走错了路,那你是不欢迎啰。”
胡言说:“怎能不欢迎?你是仙女下凡,用肠子街的话说是十年难逢金满斗,我请都请你不动的。”
方白说:“你几时请过我?”
胡言说:“想请,怕不赏脸。”
方白说:“你尽说怪话。小时候你要我坐你的自行车,我可是每次都赏了脸的。”
胡言说:“话不能这么说吧,那是你要坐我的车,你忘了?”
说着话,胡言已挪过单人沙发,让方白落了座。又拿出几个富士苹果,用刀削起来。恰好胡豆已从外面扔了垃圾回来,胡言又让胡豆喊了方白一声阿姨。望着胡豆,方白就想这屋里还少了一个人,于是问胡言:“胡豆的妈妈呢?”
胡言的脸色略微一沉,即刻又恢复原样,装做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她在这屋里住久了,觉得发闷,回娘家解闷去了。”
方白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胡言话里的意味。不知怎么的,她莫名地就感到一丝欣喜,仿佛她期待已久的,就是胡言这么一句很明白的双关语。
这时胡言手中的苹果已经削好。他削苹果的手法很不错,一刀旋下去,苹果皮像皮带一样连着不断。胡言让苹果皮的带子复又裹了削好的苹果,放到方白面前的茶几上,请方白自己拿着吃。
“等会儿再吃吧。”方白说:“你自己呢?”
胡言这时已把水果刀放下了。他说:“我刚吃过晚饭,还不想吃东西。”
方白说:“那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方白问这话的原因,是她觉得胡言身上少了点什么,但究竟少了点什么,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胡言弯着他粗大的指关节,下意识地在下颌上捋了一把,说:“陪着你说会儿话,比干什么都重要。”
方白觉得胡言说的并非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她相信话里的真实成分。这么自忖的时候,方白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胡言那粗大的手指上,她猛然想起,那里少了一份男人的特殊标志。方白说:“你怎么不抽支烟?记得从前你是抽烟的,记得从前你手指上夹着一支烟,那姿势是很潇洒的,我特别喜欢你那抽烟的气派。”
胡言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方白,似乎无法琢磨透方白话里的可信度。胡言说:“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欣赏男人吸烟的女孩。遗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