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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赫胥黎等西方学者的名字大量出现,他们的思想也随时发挥和介绍;相形之下,中国孔孟的语录则很少引用。实际上,他花费大量精力投身翻译,也可以说是他的“格义”观的体现。
人所皆知,近代以降,文化史上所出现的中西之分,本质上是古今之争。以中学为主,对西学进行格义,实际上是以古释今,这是一种传统的思维方式;以西学为主,对中学进行格义,本质上以今释古,则是一种近代的思维方式。
在中西文化的冲撞和融汇中,严复当时独树一帜,能以今释古,这是其超出同侪的地方,也是他比康有为高明之处。虽然他的解释不免牵强附会之处,但在当时毕竟开启了一条新路,以后,“五四”新文化人大体是沿着他的这个方向发展。
(二)对居于“官学”地位的经学的态度有别。由于两人的“格义”不同,因此双方对经学的态度自然也产生了裂缝。
康有为尚未摆脱“中体西用”思想的桎梏,甲午战争前后一段时间他在万木草堂“以孔学、佛学、宋明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教导学生[23]。1895年,他在上海强学会章程中载明,学习中西各门学问“皆以孔子经学为本。”戊戌变法时,康有为再次提出“经学”为变法之本:“窃谓今日,非维持人心,激励忠义,不能立国,而非尊崇孔子无以维人心而厉忠义。此为变法之本。”康有为授意梁启超为御史宋伯鲁所草的奏稿,明确地指出:“夫中学体也,西学用也,无体不立,无用不行,二者相需,缺一不可。”[24]故此,康有为提出要立孔教,“使人知君臣父子之纲,家知仁恕忠爱之道。”[25]康有为的变法思想是以今文经学为武器,他认为儒家的最重要的经典是《周易》与《春秋》。他说:《周易》“专明变易之义”,“孔子之道,至此而极矣。”他极为欣赏《周易系辞》中的这一段话:“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以此来阐释和建构自己的变法理论。可以说,康有为的学问范围基本上仍以传统学术为主。
严复则激烈批评“中体西用”的思维模式,他在《天演论》的译序中就说:“西学之事,问涂日多,然亦有一二巨子,池然谓彼之所精,不外象数形下之末,彼之所务,不越功利之间,逞臆为谈,不咨其实”,针对先前的洋务派“西学”观提出了批评。随后,他在《〈与外交报〉人书》中明确指出,“体”、“用”不可分割,一个国家的政教学术好像具备各种器官的生物,它的各个组成部分是完整的统一物。它们的功能(“用”)与其结构(“体”)不能分开,不能把马的四个缔子加在牛的身上,“有牛之体则有负重之用,有马之体则有致远之用,未闻以牛为体以马为用者也”。[26]“故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如果“合而为一物”,连道理名义都讲不通,更不要说能行得通了。
严复对传统经学,不管是汉学考据,还是宋明理学都直截了当地给予斥责。所谓汉学考据,“一言以蔽之,曰:无用”,所谓程朱理学、永嘉经制,顾炎武的《明夷待访录》、黄宗羲的《日知录》,“一言以蔽之,曰:无实”。“且其所托愈高,去实滋远,徒多伪道,何裨民生也哉!……故由后而言,其高过于西学而无实;由前而言,其事繁于西学而无用。均之无救危亡而已矣。”[27]康有为深受陆王心学的影响,他认为陆王心学“直捷明诚,活泼有用”,有利于发扬主观能动性。他说:“欲救亡无他法,但激励其心力增长其心力,念兹在兹,则爝火之微,自足以争光日月,基于滥觞,流于江河,果能四万万人人热愤,则无可不为,受患于不能救。”[28]严复则与之相反,他对陆王心学持严厉批判的态度。他说:“陆王之学,质而言之,则直师心自用而已。自以为不出户可以知天下,而天下事与其所谓知者,果相合否?不径庭否?不复问也。自以为闭门造车,出而合辙,而门外之辙与其所造之车,果相合否就不龃龉否?又不察也。……忘言性求故……强物就我,后世学者,乐其径易,便于情窳敖慢之情,遂群然趋之,莫之自反。其为祸也,始于学术,终于国家。”[29]对于传统儒家经典,严复也予以有力批评。他说:“六经五子以君子而束缚天下,后世其用意虽有公私之分,而崇尚我法,劫持天下,使天下必从己而无或敢为异同者则均也。因其劫持,遂生作伪;以其作伪,而是非淆、廉耻丧,天下之敝乃至不可复振也。”[30]六经系指《诗经》、《书经》、《礼经》、《乐经》、《易经》、《春秋》,五子则指宋朝道学家周敦颐、程颐、程灏、张载和朱熹,他们在清朝居有正统地位,尤其是朱熹辑注的《四书》为钦定的士人必读书,科举考试亦以其为参考,故批判六经五子实质上是对正统思想和官方意识形态的挑战。
由于对传统文化的历史判断有明显差异,自然在现实的价值判断上也会作出不同反应。康有为上了一个奏折:《请尊孔圣为国教,立教部、教会,以孔子纪年,而废淫祀折》,明确提出“教旨”方面的改革,要求立孔教为国教。他说:“窃惟孔子之圣,光并日月;孔子之经,流亘江河;岂待臣愚,有所赞发。惟中国尚为多神之俗,未知专奉教主,以发德心。”他认为西方的文明国家都是信一神教。落后的国家则信多神教。中国民间信仰还是多神教,故为西方国家所笑话,所以他认为也要建立一个一神教的宗教。“夫大地教主未有不托神道以令人尊信者,时地为之。若不假神道而能为教主者,惟有孔子,真文明世之教主,大地所无也。乃刘歆起,伪作古文经,托于周公,于是以六经为非孔子所作,但为述者。唐世遂尊周公为先圣,抑孔子为先师,于是仅以孔子为先师,于是仅以孔子为纯德懿行之圣人,而不知为教主矣”。“遂令中国诞育大教主而失之,岂不痛哉!臣今所编撰,特发明孔子为改制教主,六经皆孔子所作,俾国人知教主,共尊信之”。[31]康有为不仅这样说,而且还照此去做。嗣后。他就发起成立了保教会。
严复对康有为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他说:“今日更有可怪者,是一种自鸣孔教之人,其持孔教也,大抵于(与)耶稣、谟罕争衡,以逞一时之意气门户而已。不知保教之道,言后行先则教存,言是行非则教废。诸公之所以尊孔教而目余教为邪者,非以其理道胜而有当于人心多耶?……以此而云保教,恐孔子有知,不以公等为功臣也。”[32]他之所以反对设立保教会,主要理由是孔子学说流传至今,已发展成多种流派,可以说纷纭复杂,设立保教会无所适从,不知保那一派。“据史以观,则知历代同奉孔教以为国教。然二千年来,改变极多。西汉之孔教,异于周季之孔教;东汉后之孔教,异于西汉之孔教;宋后之孔教,异于宋前之孔教。国朝之孔教,则又各人异议,而大要皆不出于前数家。故古今以来,虽支派不同,异若黑白,而家家自以为得孔子之真也。夫孔教之行于中国,为时若此之久,为力若此之专,即中国人之斤斤与外人相持,亦均以新法之有碍孔教为辞,若欲以国殉之者。”[33]自然,设孔教又有何益?!
(三)对西学的理解程度和兴趣所在不同。康有为对西学的把握失之肤浅,有时甚至是误解;严复对西学精义的阐释相对要全面、深刻。
康有为对于西方近代学术源流缺乏基本的了解,他之寻求“西学”主要是为了变法决策寻找理论依据,因此,他对西学的介绍侧重在政治理论方面。他提出“立宪法,开国会”,“设议院以通下情”,但他对西方的君主立宪制和国会制的实质却欠缺基本的了解。他在替当时的一个内阁学士写了一篇奏稿,内中说:“臣窃闻东西各国之强,皆以立宪法开国会之故。国会者,君与国民共议一国之政法也。盖自三权鼎立之说出,以国会立法,以法官司法,以行政行政,而人主总之,立定宪法,同受治焉。人主尊为神圣,不受责任,而政府代之。东西各国,皆行此政体。故人君与千百万之国民,合为一体,国安不得强?吾国行专制政体,一君与大臣数人共治其国,国安得不弱?盖千百万之人,胜于数人者,自然之数矣。”“伏乞上师尧舜三代,外来东西强国,立行宪法,大开国会,以庶政与国民共之,行三权鼎立之制,则中国之治强,可计日待也。”[34]这里提出的问题是光绪帝如何将政权下放,以求君臣上下同心协力抵抗外辱,达到救国强国的目的。有趣的是,康有为当时主张下放政权,但不主张全部下放政权。他所理解的君主立宪并不是西方所已实行的君主立宪制,君主立宪制的实质是君主把统治权全部交给内阁,而自己居于一个有名无实的虚位。最早实施这一制度的是英国,后来日本等国也起而模仿。在戊戌维新时期,康有为还不知道“虚君”是君主立宪制的实质。他虽已提出三权分立、宪法等名词,也仅限于谈谈而已,并无实行之意。他所理解的君主立宪制的真正内容是“君民合治”,所谓“君民合治”,也就是介乎君主和民主之间的君民共主。这也可以说得上是一种中国特色的君主立宪制构想。即使如此,戊戌变法也未做到这一点。民国成立以后,康有为结束在国外的流亡生活,回国参政,提出“虚君共和”,以示与孙中山为代表的民主派相对抗,然而这一口号除了为封建的遗老遗少所利用外,已无任何历史进步意义。
严复对西方近代科学发展背景有比较系统的了解,他之评介“西学”主要是为了更新中国士人的思维方式,所以,他对西学的介绍侧重在哲学理论和科学方法上。
关于西方近代的科学精神,他说:“一理之明,一法之立,必验之物物事事而皆然,而后定之为不易。其所验也贵多,故博大;其收效也必恒,故悠久;其究极也,必道通为一,左右逢源,故高明。方其治之也,成见必不可居,饰词必不可用,不敢丝毫主张,不得稍行武断,必勤必耐,必公必虚,而后有以造其至精之诚,践其至实之途。”[35]科学精神不仅是一种实事求是的精神,而且也是对于人的思维的一种严格训练。他说:“且西土有言:凡学之事,不仅求知未知,求能不能已也。学测算者,不终身以窥天行也;学化学者,不随在而验物质也;讲植物者,不必耕桑;讲动物者,不必牧畜。其绝大妙用,在于有以炼智虑而操心思。使习于沉者不至为浮,习于诚者不能为妄。是故一理来前,当机立剖,昭昭白黑,莫使听荧。凡夫恫疑虚揭,荒渺浮夸,举无所施其伎焉者,得此道也。”[36]这里所批评的“恫疑虚揭,荒渺浮夸”正是传统士人治学所存的严重缺失。
严复对近代西方科学发展源流作了回顾。西洋“制器之备,可求其本于奈端(牛顿);舟车之神,可推其原于瓦德(瓦特)。……而二百年学运昌明,则又不得以柏庚氏(培根)之摧陷廊清之功为称首。学问之士,倡其新理,事功之士,窃之为术,而大有功焉。……至于晚近,言学则先物理而后文词,重达用而薄藻饰。且其教学也,尤必使自竭其耳目,自致其心思,贵自得而贱因人,喜善疑而慎信古。其名数诸学,则借以教致思穷理之术;其力质诸学,则假以导观物察变之方,而其本事,则筌蹄之于鱼免而已矣。”[37]严复当时所具备的这些近代科学知识不仅康有为不能及,而且在同时代人中也是凤毛麟角。
关于西方近代的科学方法,严复指出:“大抵学以穷理,常分三际。一曰考订,聚列同类事物而各著其实。二曰贯通,类异观同,道通为一。”考订或称“观察”,或称“演验”。在聚列同类事物的时候,有些“非人力所能变换者,如日星之行,风俗代变之类”,对于这些事物只能用“观察”之法;有些“可以人力驾御移易者,如炉火树畜之类”,对于这些事物只能用“演验”之法。“考订既详,乃会通之以求其所以然之理,于是大法公例生焉。”古代中西学术大致只做到考订和贯通这两步,“故所得之大法公例,往往多误”,近代科学发明了一补救方法——试验。“试验愈周,理愈靠实矣”。上述科学方法的三个层次从逻辑上来说就是“内导”和“外导”,也就是现代人们所说的归纳法和演绎法。“内导者,合异事而观其同而得其公例”,这就包括考订和贯通两层;“外导”则是用一个已有的公例作为前提,“合例、案、断三者,于名学中成一联珠”,由此推出“断案”,如果这个断案合乎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