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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上一次来电话像是忍受着巨大的悲痛,说话断断续续,欲语又止。
孙老师知道这样的孩子都不属于那种心情开朗,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孩子。她们
的心纤细敏感,但心又很重,不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放在她们的心上,却使她们
痛不欲生……
“郝老师,你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对 ?”
面对这样如此清楚的问题,孙老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句千古流
传的活可以给人带来安慰。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她不愿把虚假的东西告诉孩子。
但时间紧迫,于是她说:“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不是这样!”
对方没有说话。
孙老师急忙问:“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吗?”
“您说得对……我妈妈特善良,她做了很多很多好事,她心里很苦,她对姥姥
和我都特别好。可是有人却陷害她……您说,那些人怎么这么坏呀,他们不但受不
到惩罚,还话得越来越好。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呀!我特别想帮助妈妈,可又不知道
怎么帮助……”
女孩子的问题,孙秀敏一时无法问答。
“这件事你爸爸知道吗?”
“他们不在一起了……”
“你是辅民中学的学生吗?”
女孩子没有回答。
“你能告诉我,你上几年级了吗?”
“……我不想上学了,我想早点工作,帮助妈妈……”
“你家的生活很困难吗?”
“嗯——”
“可你这么小,又能干什么工作呢?”
“我放学之后,帮人家剥虾仁,剥一斤虾仁可以挣三毛钱,要是不上学,时间
就多了。还可以做别的活……”
孙秀敏觉得心脏的地方很疼:“你来学校找我好吗?你说一个时间,我在学校
门口等你……”此刻,她仿佛看见一双被凉水浸泡得通红的小手,正用两个胡萝卜
一样的拇指在挤着青青的河虾……”
对方犹豫了一下说:“谢谢您,我还会给您打电话的、太麻烦您啦——”
孙秀敏刚要再说,电话挂断了。孙秀敏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
的人。
现在,再一次拿起话筒的时候,心想,一定要动员她来谈一谈。
“是!我还没回家……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跟我谈谈你最近的情况……”孙
秀敏说。
这次,女孩儿的声音平静多了:“郝老师.我是打电话和您告别的。”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一个特美好的地方,那地方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孙秀敏听着有点不对劲,急忙说:“孩子,请你相信,我会给你保密的,请你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能帮你的忙……”
女孩子说:“我从心眼儿里谢谢您。我今天给您打电话,就是要请求您帮助达
到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吧!”孙秀敏的心稍梢平静了一点。
女孩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请您告诉她的同学和老
师,这个女孩子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情他们相信,她是纯洁的,善良的,请大家原
谅她……”
孙秀敏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她用手接住隐隐疼痛的心口,大声说:“孩子,
你听我说——”说到这里,只觉得一阵晕眩,但她的意识还顽强地清醒着。她还清
清楚楚地听见话筒里在喊:“郝老师,你说呀!郝老师,你说话呀!”
孙秀敏想说,我们一定要再见一次面。但她的舌头已经不能动了。她觉得她的
身体正在轻飘飘地向一旁歪去。她想抓住桌上那个插着塑料花的酒瓶……
电话线的另一端,一个女孩子正站在街头的电话亭里。她对着电话急切地在喊
:”郝老师,您怎么啦?”她听见什么东西掉在水泥地上被打碎了的声音。
女孩疯了一样地向马路对面的医院跑去。
一辆白色的救护车闪着蓝色的警灯,呼啸着驶进了辅民中学的大门。
女孩跳下车,跑进传达室,“于大爷,您告诉我郝老师电话在哪儿,郝老师出
事了!”
于大爷并不知道郝老师在哪间屋子。但他知道,那个“郝老师”是孙秀敏。他
顾不上披衣服,只穿着短裤,光着脊梁就带着女孩儿向顾永泰的宿舍跑去。
顾校长穿着拖鞋带着救护人员穿过操场跑到郝老师电话的房间——那间不被人
注意的贮藏室。
孙秀敏像个婴儿似的蜷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破碎的“ 花瓶”在她的身边,
一支花“溅”到她的胸前,只有那只没有挂好的黑色话筒带着电话线从桌上垂下来
悬在空中,居然还像一只钟摆在来回摆动。
女孩儿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失声痛哭。她只觉得万箭钻心,是她害死了孙老师
啊!
“郝老师”逝世的消息震动了辅民中学整个校园。当许多同学知道“郝老师”
就是那个矮矮胖胖,热情而又严厉的孙老师的时候,许多班级哭声一片。孙老师教
过的学生,与“郝老师”秘密通过电话的学生更是悲痛万分。
孙老师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还很年轻。
孙老师没有死在讲台前,而是死在了电话机前面。
孙老师死得并不壮烈然而又非常的壮烈。
孙老师活得并不伟大然而又非常的伟大!
当师生们望着孙老师面带微笑的照片,忽然意识到了孙老师的价值,突然看到
了孙老师的光彩,悲痛万分,也感慨万分。
学校在操场上为孙老师举行了由全校师生参加的追悼会。
会还没有开,悲他的气氛就已经将操场笼罩。
没有一个人说话,初一刚刚入学的学生根本不认识孙老师,但他们却被大哥哥
大姐姐们悲哀的情绪所感染,也默默地悼念这位受到大家尊敬的师长。
上级并没有人参加,也没有人来送花圈,因为全区的老师太多了。但全校师生
的怀念却是如此的真诚,今人怆然涕下。
华晓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孙老师在天之灵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可子晏与女儿在萧瑟的秋风下,默默地走到队伍的前面,将一部桔红色的电话
机放在遗像跟前说:“前天是小孙的生日。我和女儿为她买了这件礼物……她还没
有来得及看见……”
操场上先是有人在咳嗽,接着便是嘤嘤的哭泣,再后来,大家便不再克制,就
像被关闭和压抑了许久的潮水一下子冲开感情的堤坝。向四野、向天边荡漾开来…
…
顾永泰拿着一张纸来到前面,他举起来,但还没有念,下巴便急剧地抽搐起来。
最后他干脆把悼词放下。
他说:“孙老师突然逝去,我很难过,我还欠着她的帐,我对不起孙秀敏老师,
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去年,我还撤销了她的班主任……这是我的不对!”他的下
巴抖动得更剧烈了,声音已经哽咽。
他转过身去向孙老师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又转身向可子晏和女儿鞠了一
躬。
他的举动,老师们先是惊讶,接着便是理解。往日那怨恨的情绪此刻都暂时消
失了,大家觉得顾永泰能够从心里说这几句话,也算有点男子汉的气概。
人群中走出了来小雪。她的头上扎着一只白色的小花,手里举着青草、松枝与
会色野花扎成的小花圈,径直走到孙老师的遗像前边。她忽然跪倒,呜呜地痛哭起
来。
可子晏去搀扶她,她并不挣扎,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向队伍后边走去。同学们只
见她的泪水如线,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正在想什么。
前天晚上,她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她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没有动物世
界中来得光明……
当她踯躅街头,看见了那街头的电话。她想,她应该向那个曾经关心过她的
“郝老师”告别。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这样一个电话竟然铸成了大错,这错误
将使她抱恨终生。
然而,“郝老师”的行动却使她看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为了帮助别人
而真正动心的人。“郝老师”的动心却使她自己献出了生命……
她用自己的生命燃起的火焰告诉一个豆寇年华的少女,这世界还有光明和温暖。
她用自己的生命燃起的火焰为另一个处于黑暗中的心灵点燃了一盏明灯。
宋小雪百感交集,痛不欲生。她觉得,如果不是她的无知,如果不是她的幼稚,
如果不是她的错误,孙老师是不会死的呀!
宋小雪的表现使顾永泰暗暗吃惊。
那天晚上,是她带着急救车开进学校的。当时,顾永泰还误以为是孙老师打了
呼救电话,急救车才来的。后来才想起来小雪并不是医院的大夫。怎么这么凑巧?
及至今天,看见宋小雪过于激动的表现。顾永泰心想,宋小雪必是孙老师去世的知
情人。她的心中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痛苦。
看见宋小雪那极度难过的样子,爱怜之心顿时涌上心头……
路过宋小雪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十分钟之后,你到校长室来一下……”。
所以要“十分钟之后”,顾永泰是怕更加引起同学们对宋小雪的注意,这也是
顾永泰的细微之处……
天儿彻底凉了。
顾永泰的大蒲扇本来就比别人多用了一个月。现在已经彻底派不上用场,被顾
永泰用两张报纸包好,又用纸绳捆了个十字,安放在丈具柜的上面。
宋小雪走进校长室。
“坐下,你心里有什么事,跟我说说……”顾永泰力求语言平和。
宋小雪看了看这位师生们传说中十分威严的校长,心里十分紧张。她用几乎听
不见的声音说:“没有什么事……”
“别瞒我啦: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话,总憋着,是要得病的……”
宋小雪无声地啜泣起来。
一时间,顾永泰没有了办法。他响亮地用手帕擤他的鼻子,以打破屋里沉闷的
空气。
几乎在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宋小雪始终在哭。
顾永泰变得焦躁起来:“你有天大的冤枉,对我老头儿说出来,我一定给你保
守秘密,我一定给你做主——”
宋小雪忽然哭出声来,无尽的眼泪往出流淌,无穷的屈辱一起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觉得地受伤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几年来,宋小雪跟着妈妈和姥姥一起生活。家里没有一个男人,谁也想不到,
家里凡是应该男人干的活,都由宋小雪承担起来。
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姥姥没有工作,全家的生活除了父亲每月送来的四十元抚
养费,就要靠母亲在众生贸易公司的工资了。
一个月前的一天,妈妈下班回家。宋小雪和奶奶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妈!回来啦!”
妈妈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床边,鞋也没脱就躺下了。
宋小雪看见妈妈有些异样,连忙走过去:“妈!吃饭吧,今天姥姥包了饺子—
—”
“你们先吃吧!”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啦?妈妈!”宋小雪拉起妈妈的手,觉得冰凉冰凉的。
“没事儿……”妈妈眼睛直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
姥姥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也把手放在女儿的手上:“怎么啦?是不是病了?”
小雪的妈妈还是没有说话。
姥姥使劲抓起女儿的手:“有天大的事儿,也跟我们娘俩儿说说呀!”
妈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让人家给坑了!”
小雪的妈妈是众生贸易公司的一名打字员。
有一天,蒲乐章从外面打来电话,告诉小雪的妈妈说,公司的顾问甄宏和外商
谈判一个项目,现在马上需要现金一万元。让她从财务科领出来火速送到南湖饭店。
“谁签字领钱呀?”小雪的妈妈问。
“我已经告诉会计,你先代签一下,送到饭店,再让甄宏写收据。”
小雪的妈妈领了钱赶到南湖饭店。
甄宏正在陪一位外国人吃饭。看见小雪的妈妈,他很客气地招呼说:“来,一
起吃点……”
小雪的妈妈忙说:”不!我还惺隆!彼底牛煌蛟纸鹉贸隼矗坏秸绾?
手里。都是一百元一张的,并不太厚的一叠。
甄宏看也没看,顺手放进了身边的手提箱。
“请您写张收据!”
“好!”甄宏答应着,就去摸西装的暗兜。摸了一会儿说。“哟!实在对不起,
我的图章忘带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儿我就把收条亲自送到财务科,放心吧!”
“您先用钢笔签张收条……”小雪的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