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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无从解决的问题,一石米市价平均在六钱左右,至少也有五钱,最高到了七钱,可是户部只肯出四钱二分二厘,豆一石至少三钱,多则四钱,可是户部核算的豆价才二钱三分二厘,不管地方官员如何神通广大,这个亏空是始终没办法弥补。
因此徐知府才一开口,身后的苏通判也说道:“是的,户部这么不通情理的话,本官也不干了!”
“本官愿意与徐知府共进退!”
“本官也不愿意干了!”
第617章:京边钱粮
陶朗先向来胆大包天,但是这一刻却被吓得面色苍白。
虽然他不知道这次集体辞职是一众官员在扫叶楼串联的结果,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整个登州府的官员都在闹辞职,闹着要辞职的不是徐知府一个人,而是整个登州府都要共进退,有知府,有同知,有通判,有推官,还有下面州县的知州、知县诸官,足足二三十人。
这代表着他这个登州海防道对登州府失去了控制,整个登州府的官员都要与自己对着干,只要自己一个处置不当,全登官员必为一空。
大明朝这年头官员辞职甚至不告而别不是什么新闻,甚至有部院大臣不经请示直接离任的例子,几年前山东巡按赵日亨更是创造地方大员不经请示不与后任交接直接离任的记录,但是地方官员这么齐心一起闹着辞职,这还是第一次。
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当,这些登州府的官员自然没好果子吃,但他这个道臣却要负上最大的责任,更何况现在辽东急需钱粮,登州府一旦官员为这一空陷入瘫痪,恐怕影响极其深远。
而且这么多官员一致要求辞职,也代表自己站到了整个登州的官场对立面,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半,甚至花了上百倍的力气却因为下级官员的集体抵制毫无成效,必须跟登州官场缓和关系才行。
这该怎么办?还好陶道臣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突然灵机一动,大声说道:“本道也与徐知府共同进,要辞职咱们一起辞职,上面这么折腾陶某人也不愿意干下去!”
看到下面这群官员脸上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陶朗先赶紧说道:“朝廷这么胡闹,我是要与大家共进退,不过大家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要替咱们登莱两府争到手,争取不到我就跟大家共进退一起辞职!”
原来是登州府的要员都要向他辞职,而现在他却已经以登州府的利益代表而自居,而那边蓬莱宋知县就站了出来:“首先召买价格一定要增加,米一石至少要六钱五分,豆一石至少要四钱五分,而且还得随行就市就高不就低,一旦召买则例低于市价,一定要及时增加,不得拖延。”
去年在这个问题上登州官场就吃了大亏,到现在户部根本不认账导致亏空到现在还没办法填上,陶道台当即说道:“行,这件事我替大家全力争取,争取不到我跟大家一起辞职。”
而那边孙昌龄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户部得答应通融处理,新旧京边钱粮必须留在登州府留用,而且去年因为召买价格远低于市价造成的巨额亏空,户部一定得认账,允许折扣解部钱粮。”
孙推官这话一出,在场的登州府官员连连点头,个个表示赞同:“没错,若开海运,新旧京边钱粮必须留用,去年的亏空户部也必须通融处理才行,户部不通融的话咱们都不干。”
“这件事户部必须通融处理,不肯通融处理,咱们一起走!”
“对,这件事不解决,咱们直接回家。”
“这件事一定要解决,不能不解决,京边钱粮必须留下来。”
说到这件事大家都是群情激愤,在其它问题上或许可以妥协,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是绝不妥协,而陶道台也是暗暗叫苦。
他觉得这件事是整个登州府在故意针对他,否则可能会有如此异口同声的反应,而且直接就说出了“京边钱粮”这最关键最要害的地方。
事实上他猜得没错,徐知府、孙推官等官员在扫叶楼商量好几天才定下来最后的方案,只是他们提出的方案也是全登官员的一致要求,京边钱粮必须留在登州。
户部的说法是“辽东新饷”可以在地方留用,而辽东旧饷依旧起运解部,因此地方与户部争执的焦点一直是辽东旧饷
而现在登州府官员却换了一个说法,变成了“京边钱粮”,看起来与辽东旧饷十分相近,还是在争辽东旧饷的起运存留问题,但实际却是有天壤之别。
京边钱粮在晚明是一个专用名词,明人也称为“京边年例银”,如果用浅显的说法就是太仓银,解到太仓的银粮统一都被称为“京边钱粮”,是晚明国家财政收入最多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虽然晚明中央财政还有工部节慎库、太仆寺常盈仓、光禄寺等收入途径,但是由于太仓负责“太仓银库百官之廪禄、九边之军需所取给也”,因此格外至关重要,导致万历年间“太仓岁入约三百七十万有奇,节慎四之一,太仆十之一,光&;amp;17973则十之毫厘耳”,至于内库金花银每年虽然从一百万两增至一百二十万两,但却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万历时人对此说得很清楚“国家内外帑藏供用自有定规,如金花子粒贮之内库专供御前之用,京边钱粮贮之太仓专备军国之需”。
虽然开征辽饷以后辽东新饷逐渐取代了京边钱粮的地位,但由于辽东海运的缘故,辽东新饷事实是留在登莱本地使用,所以登州官力争的正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京边钱粮,而不是只是京边钱粮其中一小项的辽东旧饷。
户部既然要把辽东旧饷都拿走,那么徐知府与孙推官等人都觉得来一个釜底抽薪,把整个京边钱粮全部留下来,换句话说就是起运给户部的钱粮一律改为存留,就是起运给礼部、工部的钱粮也准备留下来。
至于去年的亏空也要求户部一并通融处理,倒是大家商量出来与京里讨价还价的筹码之一,反正这件事户部必须妥协登州府才能有活路。
只是陶朗先额头上就第一时间渗出汗水来,下面的知州、同知、知县有切肤之感,敢把这件事拿出来跟省里、京里讨价还价,他却没有这样的胆量。
京边钱粮可是朝廷的命根子,“专备军国之需”、“百官之廪禄、九边之军需所取给也”,在这个问题上跟朝廷讨价还价那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问题上,他真不敢跟登州府官员共进退。
看到陶朗先一脸仓皇之色,孙昌龄孙推官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道臣,朝廷现在又加了一回辽饷,你不当机决断,恐怕是后患无穷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说到,孙推官直接把官帽举了起来:“道臣,海运之事是你始倡其议,现在你得有始有终,不可遗祸后人,现在就只要你说一句话,大伙都会与你共进退!”
说到这,在场的一众官员都把官帽直接举了起来,个个目光如电盯着陶朗先,整个会场一下子只剩下肃杀之气,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紧了陶道台。
他若是敢说不,这些登州府的官员看起来马上就要把他撕了!
为了营造这种带着冰霜的肃杀之气,孙推官可是带着大家在扫叶楼演练了不止一回,而被孙昌龄这么一将军,陶朗先真是惊惶失色。
他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他现在是被逼宫了!
因此陶朗先的额头全是冷汗,好一会他才说道:“怎么朝廷又加了辽饷了?我怎么不知道?”
万历四十六年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朝廷已经加了两回辽饷,每次都是每亩地加三厘五毫,加起来每亩就是七厘银子。
而万历四十八年的二月,也就是现在,户部又下令了加了一回辽饷,每亩地再加二厘,三次辽饷加征总共是九厘银子,所以被称为“九厘银。”
从表面来看,一亩地加征九厘银并不为多,但问题是太仓每年的京边钱粮原本不过三五百万两,现在一下子就加征了七百四十万两,等于太仓银库一下子就多了两倍的收入。
而到了地方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灾害,既有征收成本与相应损耗,又有诡寄与飞洒,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洪武二十四年江宁府上元县,也就是留都南京,有在籍人口二十七万,到了正德年间只剩下了十三万,而万历年间上元县的在籍人口只剩下了二万七千人。
这自然代表着明初二十七万人承担的赋税被转移到这在籍的二万七千人身上,现在一加辽饷,象文登县这些地方的农民负担更是突然暴增数倍,根本无法承受。
而现在辽饷的加征似乎无穷无尽,作为第一个提倡议辽东海运的地方大员陶朗先压力很大,而对面的徐知府一脸诧异地说道:“户部刚下的诏旨,每亩再加两厘银,道台怎么还不知道?”
只是徐知府的脸色看起来是诧异,陶道台仔细一品却是说不尽的同情,这么一件大事你都不知道,他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被登州府彻底架空。
但是陶道台已经顾不得自己已经被架空的事实,他必须考虑起另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加了辽饷以后,登莱还没有能力继续进行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这关系着陶道台的仕途。
第618章:言辞激烈
别的地方只是加了辽饷就已经是苦不堪言,而登莱却是承受了两重天大苦处,一方面要加辽饷,另一方面又要承担起六十万辽东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虽然理论上辽饷还是留在登莱两府做为召买米豆的本金,但是辽饷加得越多,也代表登莱两府的民众负担越重,官府需要为召买海运垫支的银钱也越多,双重负担之下登莱似乎是走到绝路上了。
难怪自己会被架空甚至是直接被逼宫!是大家都被逼到绝路上了!
陶朗先都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他直接就吼出来:“本道愿与诸君共进退!”
既然下了决心,陶道台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当即就滔滔不绝地答应在场一众登州官员的全部条件:“户部与饷臣必须答应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使用,去年登莱垫支的银钱户部也必须通融处理,不然的话本官自动请去!”
说到这时,陶朗先不由回想起登辽的整个过程:“诸位说得甚是,是我首倡辽东海运,但是我还是那句话,登莱一年至多只是海运十万石,户部与饷臣既然要山东海运六十万石,那除了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并进行通融处理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山东完成这六十万石的任务!”
而这个时候那下面知府徐应元就带着大声叫了一声好:“道台这话说得太好了,果然是敢作敢为的好汉子,等会我就代道台走一趟莱州府。”
为什么要去莱州府?
自然要到莱州府搞串联,不管这六十万石的任务怎么具体分配,但是大头肯定是分给登莱两府,现在光有登州海防道与登州全府闹事还远远不够,得把莱州府官员与莱州道也一并动员起来才行。
而那边推官孙昌龄也赞同徐知府的看法:“道台与知府明见千里,道台最好亲自跑一趟莱州府。”
“我还要去一趟青州府与济南府!”陶朗先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是胆大包天,直接就决定把事情彻底闹大了再说:“登莱青济四府,我都一一走过去。”
为什么是登莱青济四府?
虽然山东有六府,但是召买与海运米豆的任务却交给了登莱青济四府,虽然登莱两府是大头,青莱两府是小头,但是四府官民在这件事形成了一致立场,而且坚决要跟户部与饷臣的阴谋斗争到底。
在这件事上整个山东都是怨气深重,而现在陶道台这么一出面,整个山东省内都是一片“不干了”、“另请高明”、“户部与饷臣再这么蛮干下去,我也要辞官”的声音。
对于这样的结果柳鹏与山东民众都觉得是喜闻乐见,而对面的推官孙昌龄笑着说道:“现在终于是把道台逼出来了,他已经必须站出来了,不然就是身败名裂了!”
柳鹏也笑了起来:“是啊,道台说话比咱们都要管用,接下去就看巡抚大人怎么折腾……”
坐在柳鹏下首的庄调之跟新城王家可以说是老朋友,当即说道:“巡抚老人肯定是乐坏了,我们帮他下了一手好棋,道台可是说了,户部再不通融处理,恐怕登莱马上就要垫不出钱来,这辽东的海运米豆就要暂时中断了!”
这正是登莱两府官员敢于闹辞职的最大凭仗,别看户部管着大家的官帽子,但是现在辽东海运的事情是登莱两府具体承办,一旦登莱两府就要中断辽东海运,辽东的十八万大军没多久就要断粮了。
而孙昌龄听到庄调之这么说以后倒是问起他的来历:“对了,听说庄小弟是莒州人,不知与庄谦庄同年怎么称呼?”
庄调之当即自报家门:“含光兄长是我同族兄长,他现在跟孙四府一样,也去了河南汝宁府当推官。”
庄谦与孙昌龄都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新科进士,两个人都是一起外放出来当推官,因此感情上就比较亲近,只是孙昌龄早就知道庄调之与庄谦的关系,现在只是明知故问:“那就是自家人了,调之,有空就来文登县走一走!”
柳鹏现在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