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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力争国本的旧事,钟羽正的神情变得十分红润起来,他大声告诉柳鹏:“柳经历,别的事情可以拖一拖,缓一缓,但是您与诸位夫人的事一定要加把劲啊!”
柳鹏的脸一下子被钟羽正说得通红,他实在想不到钟羽正这么一位一身正气的老进士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只能说道:“钟老,我还年轻!”
钟羽正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万历一朝就是国本未定才会人心不附,朝野多少腥风血雨都是为了国本而起,而柳少你现在只有义弟义女,辽东多事经历您迟早亲历兵戈,一旦有变必生祸患。”
柳鹏听到这,只能毕恭毕敬地说道:“柳鹏受教了!”
只是他也有点郁闷,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几位娘子也够配合了,可是耕耘了这么久,怎么既不开花更不结果,直到现在都是一所无获。
还好柳鹏的脑海回想起了柳易容的身影,想起了这个可人的闺女,虽然不能担当大任接自己的班,但一想到柳易容就开心起来了。
钟羽正担任海右会总务处长的事情并没在东三府引发太多波澜,只是苦了诸位道臣而已。
钟羽正是个刚烈性子,绝对不好打交道,他不但是资格很老的进士,而且还做过吏科都给事中,万历四十五年召他任光禄寺少卿,钟羽正谦辞不赴。
而今年泰昌皇帝登基,先是升他做太仆寺少卿,接着又升他做太仆寺少卿,他照样不肯赴任,而是担任起了海右会副总长兼总务处长,光这个资历就压过了诸位道臣,更不要说省里来的那些经历、照磨。
更不要说钟羽正手上有着惊人的资源,东三府缙绅与州县官员几乎没有不支持钟羽正的,而柳鹏也是在全力支持钟羽正,在这种情况下,钟羽正已经完全掌握了谈判上的主动权。
可是再难打交道,还是必须跟钟羽正打交道,谁叫他手上有足够的资源,自己能刷多少政绩很多时候只能指望钟羽正给自己多少面子了,可是钟羽正很少给这些道臣面子,直接就顶了回去,有些时候杨观光这个副手直接就把诸位道臣顶了回去。
道臣们真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们的心再急了,也得等朝堂先稳定下来再来。
朝堂因为夺宫、红丸二案变得震荡不止,皇长孙又带来了自己的一班班底上跳下窜,而他班底中最出名的就是两个人,一个叫魏进忠,另一个是叫客氏。
虽然皇长孙已然登基成为天下共主,但是他仍然很多时候却完全依赖着魏进忠与客氏这批潜邸旧人,诸党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互攻击;不断震荡的朝堂让几位道臣都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更不要说是下面的地方官员。
道臣们只能继续保持暂时观望的态度,还好新皇已经登基,而且议定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后改称泰昌元年,明年改元天启,人心稍定。
但是没等到他们等到朝局稳定的一刻,泰昌元年十月,柳鹏亲自下令再次调整巡防队建制。
虽然巡防队的编制仍然在维持一千五百人的规模,但是谁都知道过去巡防队也是一千五百人的编制,但龙口的军事力量到现在却至少扩编了五成。
第一次扩编是把庄调之的筑路队从巡防队分离出来,归入营建总管厉明海的名下,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筑路队仍然是龙口军事力量的一部分。
接着第二次扩编又在广鹿岛扩编,却把水上巡防队独立出去,巡防队表面仍然维持着一千五百人的规模,而现在这一次柳鹏又是故伎重施,把各个警备中队独立出去,利用警备中队独立以后多出的编制扩编了好几个大队级单位。
现在从青州到莱州,都有巡防队的大队级单位,虽然都是简编大队,但仍然给了各地州县官员十足的信心,让他们敢跟道臣与省里对着干。
道臣认为柳鹏这是在趁火打劫,只有柳鹏身边的少数人才知道,柳鹏是得到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才在第一时间下达了这道调整建制的命令。
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就是朝廷罢辽东经略熊廷弼,以袁应泰继任。
熊廷弼在辽东经略固然有很多大手笔,但是金山银山花出去,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辽东战线不至于崩溃,他又是刚愎自用喜欢到处树敌的性子,所以他的敌人不仅在战场上,也在朝堂之上。
五月后金克地花岭,六月攻王大人屯,七月熊廷弼又有沈北蒲河之失,折兵七百人,给事中姚宗文借机疏陈辽土日蹙,御史冯三元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熊廷弼辽必不保,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
熊廷弼是刚烈性子,直接就说“辽已转危为安,臣且之生致死”,甚至直接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
结果等到朝议允熊廷弼去以袁应泰代,廷弼反而又上疏求勘:“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此非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然求此于今日,亦岂易言。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
但是熊廷弼这话虽然是发自内心字字血泪,却明显违背大明朝的政治规矩,于是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受命赴辽勘查。
而朱童蒙很快就作出了完美的结论:“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
所谓晚明众正盈朝,朱童蒙可谓是一个典型,他作为齐党中人痛打了楚党熊廷弼这只落水狗,偏偏“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这话说得太漂亮,太正确了。
“功在存辽”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劳,但是“罪在负君”所以“大义实无可逃”,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只是钟羽正却不这么看,他很有兴致地说道:“柳少这回把警防各队尽归于海右会名下,整军备战,是不是对袁经略没有信心?”
听到钟羽正这么说,柳鹏却是长叹了一声:“袁经略是好官,万历四十三、四年若无袁经略兵备淮徐,不知道山东会多死多少生民……真是位好官啊!”
第634章为中国去一大敌
柳鹏说的是万历四十三、四年的一件旧事,当时山东发生“亘古未遇”的大饥,北直隶也同时发生了大规模旱灾,百万齐鲁生民迫于生计只有涌入徐淮地区一条路可走。
徐淮地区本来就是多灾之地,大量山东饥民涌入导致土客矛盾极度紧张,以至“淮市弓刀购尽”,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土客械斗。
而当时身为淮徐兵备参议的袁应泰在饥民大量聚集的情况下,毅然动支当时官仓中的存粮,“发金十万二千、稻六万四千余石、米万石”,又“搜额外税及漕折马价数万金”,不但饥民聚集地区设立粥厂赈济,甚至还在山东与南直隶边境地区设粥厂百处以待南下灾民。
同时,袁应泰还推行以工代赈,修城滩池,建设公共设施,解决了一大批饥民的吃饭问题,正是因为袁应泰的善举才救活了至少数十万山东饥民。
但是袁应泰也只能是一个“好官”,这种排除地域观念,动用本地存粮赈济外地饥民的行动必然会激起当地民众尤其是缙绅的反对,何况徐淮地区本来就是多灾之地,袁应泰等于是把徐淮地区的多年积蓄用得一干二净,下次徐淮本地一旦遇到大灾就无法应付。
按照大明体制,官仓存粮本地发生饥荒尚不得擅动,袁应泰动用如此巨额的金钱与粮食救济外省饥民,而且有借无还,势必引起本地士绅的不满,不久,袁应泰就以“擅移官廪”的罪名而被弹劾落职。
虽然柳鹏与钟羽正都不认为袁应泰当时的处置作错了什么,甚至还认为袁应泰此举利国利民功德无量德泽万世,但是在大明朝的体制下,袁应泰非但每一个处置都是错,而且他这种宅心仁厚的书生实在不能专任方面。
钟羽正也长叹了一口气:“袁应泰可惜了,他是盛世良相,可惜现在却是身处乱世,熊廷弼也可惜!”
一想到辽东局面因为袁应泰的到任而有可能彻底糜烂,钟羽正不由长叹起来了,而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钟老,你看得恐怕还没有我家的小娘子长远啊,要不要听听我家小娘子是怎么说的。”
过去柳鹏与钟羽正都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柳鹏觉得钟羽正这种满嘴之乎者也的进士相公不好打交道,而钟羽正则觉得柳鹏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乱臣贼子,只是双方相处了这些年以后,可以说是合作得越来越愉快,也越来不把对方当外人来看。
现在钟羽正甚至连三品的太仆寺正卿都不愿意去干,宁可到海右会当个总务处长,而柳鹏当然是投桃报李,不但把各支警备中队从巡防队中分离出来,而且还特意设了家宴款待钟羽正以示亲迫。
今天钟羽正固然是带儿子过来,但是魏瑜君在柳鹏身边一起款待钟羽正,钟羽正知道柳鹏家的规矩与其它人家不一样,不管是正室还是外室或是小妾,不但都有资格上桌吃饭,而且跟夫君的地位也几乎是平等。
他虽然不能理解这种规矩,却是入乡随俗地询问起了魏瑜君:“魏夫人您跟我说说熊廷弼的事情如何?”
魏瑜君当即答道:“熊廷弼固然是有些可惜,但是他罢去却是迟早的事故,钟老你看看朝廷每年在辽东花了多少军费,又运了多少米豆,可是熊经略始终只是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大明朝在辽东的支出可以用惊人来形容,甚至比惊人还要夸张,每年光是军饷就达到了三百多万两白银,军食马料要用两百万石米豆,而且这还是维持部队最基本生活的支出,如果把所有战费与装备算进去,每年朝廷在辽东的投入至少有五六百万两甚至是上千万两。
而熊廷弼经略辽东已经有一年多了,他虽然收拾人心重建防线,作了很多大事,但是到现在为止熊廷弼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辉煌胜利,只是勉强维持局面而已,保证一条脆弱的战线不至于彻底崩溃。
战局或许在慢慢好转,但是大家只看到这几个月大明在辽东吃了一系列的败仗,虽然这些败仗规模不大,而且辽东明军也不是一无所获,而是“颇有斩获”,但终究是败仗一个接着一个,战线已经一路推进了沈阳北效的蒲河一线。
换句话说,那就是谁都不知道以熊经略现在的战略战术打下去,大明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朝廷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或许大明在获胜之前,会被熊廷弼不断追加的战费拖垮,或许脆弱的辽东防线会因为熊廷弼的一次大意突然崩溃,所以朝廷才会决定换上了更负众望的袁应泰。
听到魏瑜君娓娓道来,钟羽正不由击节长叹:“柳少能有今天的局面,果然不是侥幸,是老夫想差池了,熊廷弼虽然可惜,但也是自取败亡之道,只是辽东一旦有变,柳经历真要亲临军前?”
柳鹏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整军备武数年,皆为辽东这一战,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我手下这些巡防队的将士与建奴正面交锋的话,有没有平分秋色的把握。”
柳鹏的要求看来来很低,只是要求跟女真军队平分秋色,但是钟羽正却知道这个要求实际并不高,现在辽东经略手下二十万大军面临十万建奴始终是穷于应付疲于奔命,而柳鹏的巡防队却只有区区一千五百人而已。
因此他也把疑问提了出来:“柳少虽有终军之志,但是巡防一军只有千五百人,纵然诸队齐出,亦不过二三千人,与其越海北征,不过先观望局势,到时候自可及时勤王!”
钟羽正说得很含糊,但是柳鹏听得出他话里的杀机,什么“观望局势”、“勤王”都是起事的代名词,柳鹏作梦也没想到钟羽正这么一个进士出身的前任都给事中居然会打这样的主意。
只是想起钟羽正在青州削职三十年,浪费了人生中美好的三十年,等到有机重新会出仕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他又能理解钟羽正作出的选择:“钟老果然国士,不负吾以国士相报……”
只是接下去柳鹏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清楚:“建奴,中国之大敌是也!不与建奴一战,则不足以聚人心正名份,不为中国去此大敌,首鼠两端瞻前顾后,纵能得意一时,终究也不过为王先驱罢了!吾必为中国伐建奴去一大敌也!”
柳鹏这话说得再含蕴,钟羽正也能听出柳鹏话里的真正意思,这位柳鹏柳经历果然不是乱臣贼子,自有王者气度,就凭他这番话就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他可是放弃了太仆正卿这个位置都放弃了,而是到海右会当一个副会长兼总务处长,自然是所图甚大,想要远远不是一个小九卿甚至是大九卿的位置。
以他的历史资历与业绩,虽然到京以后肯定是仕途艰难,但是即使不能入阁,也有很大机会收获一个大九卿的位置,但是他还是宁愿到海右会担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