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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刚才又是在做什么？”秃头指了指自己鲜血淋漓的胸口，“这是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我知道你有大神通，可你早已成佛，你该知道苦海无边，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得解脱。”
我咬牙道：“我不是你的那只猴子，那只石猴被父神和佛祖骗了，他被压在五指山下。我只是他临时找来的代替品，只因我和石猴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世尊的伎俩瞒不得你，你该知道我不是你的猴子，是不是？”
玄奘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我本以为他要么大发慈悲放过我了，要么勃然大怒处置了我，可谁知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着伸出手，按在我头顶上揉了揉，说道：“是，我早就知道，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等了这么久，用尽了法子，都没能让你主动坦承这些，今儿个真是没枉费了我这一番心思啊！”
“空空，你既然承认了，那我便也告诉你一句话，你说好不好？”
“什么话？”我莫名不已，“你早知这些，原来就是在等我自己坦白？”
玄奘笑得温和，他拉着我起身，淡然开口：“那句话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空空，你说自己不是石猴，你怎知那五指山下的石猴就是真的石猴？”
第40章 第 40 章
“空空，你觉得这一回，我们是否有胜算？”
玄奘的话好似一个炸雷，在我脑子里砰然炸响，我呆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猪头几人。
胜算？
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是我曾经说过？
“师父，放弃吧，我们没有胜算的！”
“我身许佛，可佛障我目……我身许佛，可佛乱我心……”
这是我和玄奘，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那一日，南海紫竹林里，父神往赴观音之约，却是为了见西天灵山的佛祖。那时，他带着的宠物猴子，正是我……
“世尊是早晚要灭度的，末法之时，只有金蝉子可以继承衣钵，继你志愿弘扬佛法。到那时，佛法可还是今日的佛法，可就没人知道了。”
“金蝉子佛理虽通，却尘缘未了，只要拿捏住那个人，不愁金蝉子不入彀中。”
“那世尊准备如何做？”
“父神通晓天地古今，自然知道如何做。”
“我的猴子冥顽，也许一个正果位，比较适合他。是吧，空空？”
“既如此，便说定了？”
“说定了！”
……
“世尊，你现在杀了石猴，岂不是叫金蝉子心无挂碍，那咱们之前的约定……”
“父神多虑了，依贫僧所见，金蝉子定会用金身重塑悟空的真身，等他转世投胎，这世间便再没了金蝉子。”
“可他果位仍在，修为还在，转世又不是不可以修行。”
“悟空的神魂已被我打散在三界，他要么不理会，便是失去挚爱，心念有缺再不圆满，要么就舍弃修为，与爱人双宿双栖。”
“若是他选了后者，那自然又在你拿捏之中了。”
“是你我的拿捏，父神别忘了，此悟空非彼悟空。”
“哈哈，世尊啊世尊，想不到你才是老谋深算的那个！佩服佩服！”
……
记忆清晰地回笼，过去的事一件件袭上心头，我又后悔又愧疚，泪流满面着扑倒在玄奘脚下。
“师父，你做了这么多，是为了我吗？”
玄奘苦笑：“不然还能为了谁？”
“师父，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我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如果可以，我真想立时灰飞烟灭，至少不比面对玄奘，不必被这愧悔折磨。
这份愧悔，将来是要伴着我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
“空空啊，你以为为何他们说我可以承袭世尊衣钵？你以为我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你又怎么会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父神的宠物？”
“世尊他们算对了一点，那就是我会爱上一只猴子，可他们却算漏了哪一只。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偏偏喜欢上了你。”
“只不过，我错在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我没护好你……”
“不！”我抱着他的腿拼命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师父，求求你，放弃吧！”
“上一回你就要我放弃，这一回怎么还是这话？”
他低着头，脸上无喜无悲，伸出一根手指接住我的泪，放进嘴里尝了尝。
“咸的。”
我泪如泉涌：“师父，你舍弃正果为我造这三世幻境，耗尽了你的修为，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知道啊！”
“空空。”他弯腰拉着我起来，眼中满是怜惜，“我何尝不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可你神魂有缺，本就极其危险，我若再如实相告，难免不会出什么意外。只有叫你重新经历一次，慢慢想起以前的事，你散落的三魂才可能重新融入身体里。只可惜……”
“可惜什么？”
玄奘摇摇头，捧着我的脸轻声道：“可惜我来不及凑全你三魂，到底是叫世尊钻了空子。在第三世里，你只有一魂是自己的，其余本应是我注入的两魂却被世尊和父神以大神通替换成了通臂猿猴。”
“那又如何，那不过是幻境罢了。”我将他的手按在脸上，勉力笑着宽慰他，“我们可以，重新再来。”
玄奘望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没说，他只是含笑看着我，放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我反复地劝他求他，又哭又笑，像发了疯，却再唤不起他半句话应答，这让我慌乱不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想看他点头，听他说“好，我们重新来过”，等来的，却是他清冷的声音给我新的绝望。
他说：不能重来了。
“为什么？”我急急地扯着他，扑进他怀里哭喊着，“为什么不能重来，都已经重来三次了！师父，求求你，求你再来一次，我这回一定好好的，师父啊！师父！”
可我再等不来玄奘说话，恍惚间他竟然推开了我，缓缓地转身离我而去了。
我哭喊着想要追上去，可眼前一片白色的光芒刺眼，我什么都看不见，更摸不到他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语气戏谑。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不能重来。”
我抬头，可四下里都是白色的光，佛祖不见了，大殿消失了，猪头老沙他们也没有了。
天地间归于混沌，却独独剩了我一人。
“你是谁？”
“猴儿，我是父神，你忘了吗？是我把你从石头里炼化出来的。”
我转了个圈：“你在哪？”
“你看不到我。”
“你把师父还给我！”
“要怎么还？”
“我要见到他，和他在一起！”
“可他不是被你一刀刺死了吗？”父神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好整以暇，似乎很期待我会怎么回他。
我摇头：“那是幻境，他刚才说了，不是真的。”
“对你，不是真的，可对他，从来都是真的。这是你和他最后的机会，他已经去投胎，不会再回来了。”
“投胎？怎么可能！他早就成佛了，怎么会重入轮回？你别想骗我！”我气的咬牙，“你目的达到了，你的宠物早就得了正果，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你身为父神，做出苟且的勾当，你就不怕三界众生知道之后英名丧尽？”
父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怕什么，天地都在我的鼓掌之间，天庭都是我造的，你觉得有谁胆敢反抗我吗？”
我愕然无语：“所以，玄奘他，为什么会死？”
“他用自己的金身重塑了你的躯体，又搭上全部修为造了三世幻境，如今一朝前功尽弃，不死难道你想叫他做我的位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帮你，还有金蝉子，只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我急急点头，“我什么都愿意！”
第41章 第 41 章
三月早春，长安净土寺。
天刚亮，眉目清隽的小和尚提着篮子走出庙门，一路往西市去。
他神色欣喜，脚步欢快，一蹦一跳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讨喜。
我跟在他身后，感慨之余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十世了，我在凡间辗转十世，终于让我找到了！
也许是近乡情怯，我甚至不敢随意落下脚步，我以为是怕惊动了他，也怕惊醒了自己。
“你看到了，就是他，再过几年，他就会发愿往西天求取真经。到那时，你就可以出现了。”
观音菩萨穿着一件胡服，抱着胳膊微微笑着跟在我旁边。
我脚步一顿：“我现在就可以带他上路，为什么还要等几年？”
“你当然可以，可他现在才多大？你叫他去天竺，他懂吗？”
“我懂就行了。”我盯着小和尚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莫名激动，“我懂就行了。”
“还不是时候，别忘了你答应过世尊的话。”观音的声音忽然冷肃起来，“我劝你，莫要因小失大。”
我笑笑：“因小失大的不是我，从来都是他。”
说着我向前迈步，想追上去看清楚小家伙的容貌，可面前景物却忽然变幻，平地升起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
我惊讶地看向菩萨：“你这是作甚？”
“悟空，五百年来你都在寻他，现在寻到了，便该回五指山下等他，不是吗？”
我简直卧了个大槽。
“你踏马的坑我？”
菩萨笑笑，挥手扇了我一巴掌，语气温柔：“我就是坑你啊。”
我揉了揉脸，问道：“要等多久？”
观音菩萨双手合十：“没多久，最多十五六年吧。”
我特么……
于是我就又回到了五指山下的那个小山洞里，每天看着洞口日升月落，飞鸟掠过，是不是丢下点排泄物什么的。
偶尔白素贞会来看我，给我带几颗桃子，然后聊聊天什么的。
虽然有时候她会想起瑄儿，然后跳进来揍我一顿，但大多数时候我俩都是很和谐的。
我挺喜欢她常来看我，她也喜欢带着果子来投喂。
她说我是她捡来的宠物，她帮玄奘看着我，等玄奘来认领就可以放心了。
“我不是宠物，猿猴才是！”我吃了口桃子，例行争辩了一句，“父神喜欢它，我只是父神炼化的石猴。”
白素贞把桃核丢进洞里：“猴子精！”
“我警告你蛇精病，再往洞里扔桃核我跟你拼了！”
“那你拼呀！”
说完，白素贞的头忽然变成了蛇头，一长串的桃核像下雨似的喷射进洞里，一眨眼的功夫，洞里的桃核就埋到了我胸口。
“我说，贞贞妹，你要么就别吐这么恶心带着粘液的桃核，要么呢就多吐一点，直接把我闷死算了。”
白素贞变回美女样，娴静地坐在洞口边上的大石头上，双脚晃来晃去。
“小空，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应该答应他们的条件。”
我在桃核里扒拉了几下，抬头问她：“什么意思？”
她忽然跳下来，趴在桃核上撑着下巴看我：“你再见到的，并不是曾经的金蝉子，那个为了你舍弃金身正果耗尽修为的玄奘，永远都不会是了。十几年后从这里经过救你出来的，不过是个凡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得，你和他之间，再没了那些曾经的牵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眨眨眼：“所以呢？”
白素贞叹了口气：“师父曾经问我想不想和许郎再续前缘，你知道的，我俩还有情缘。可我不愿意，因为许郎早已转世，他记不起我了。我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我听了她的话沉默半响，笑着抓起一颗桃核递到她面前。
“你看，桃子吃没了，桃核不是还在吗？”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早在大雷音寺我就已经想到了。可是，当初师父决定舍弃金身又造幻境让我重生的时候，他难道没想过自己将要面对的，也是个陌生人吗？”
“我终究是没能想起他来，他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了，可他也没有后悔过，甚至到最后他都是欢喜的，因为他从不后悔，也不遗憾。他是真的修成了正果，他不悔、不惧、不忧、不怖，他只做自己想做的，求仁得仁，自在逍遥，。”
“我猜这就是所谓的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吧。”
白素贞嗤笑一声：“他连你都没度成，还谈什么普度众生？”
我依然笑：“众生、一人，有区别吗？”
白素贞愣了片刻，点点头：“小空，你好像真的悟了。
远远地似有三清铃音传来，我收敛笑意，屏息静听。
白素贞神色一动，笑着拍了拍我的脸：“别急，我去看看。”
我点点头，又急急地道：“你别吓着他了，他这一回，只是个凡人。”
白素贞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凡人是吧？那就不知道他佛心是否坚定了呀，不如我去试试。”
尼玛！
“你先把这些桃核……”
我话没说完，白素贞就已经闪身远去，洞里的桃核也都一下子消失。
“这蛇精病倒还算有点良心。”我跌坐在地上自言自语。
正打算扒着洞口看一看，眼前却闪过一道金光，我蓦地一惊，目光落在洞里石台上的金箍上。
原本黯淡无光的金箍此刻正闪闪发光，我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已经在洞中等了十几年。
难道这一回真的是玄奘到了？
我快步走到石台前，拿起金箍看了看。
观音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你提起以前的事，金箍就会变得越来越紧，让你头疼欲死。但如果你不带上金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