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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酒。”李声闻垂眼看向案上酒樽,“但是中山古国的千日醉,我怕喝了这杯就醒不来了。”
李缘觉大笑道:“既然阿兄看出来了,我就实话实说。我就是要阿兄留下来。从前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区区皇孙郡王,连留下兄长陪我吃完一个街边的穑敚际遣豢赡艿纳萃5墙穹俏舯取�
辉煌珠宫内的千盏灯树,都在这一瞬间熄灭了。在重重如鬼魅般浮动的纱帘间,唯有一只血红的眼珠幽幽地注视着满室阴霾。黑暗中,龙蛇鳞片摩擦的簌簌声响动不止。连坐得离这只眼睛最远的李天王,都能感受到滑腻蛇鳞贴近后背,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这幅容貌太过狰狞,但它却能给我无尽的力量。就是九天玄女到此,都只有化为齑粉的下场。阿兄,放心地留下来罢,以后我们日日赏花对饮,辄饮辄醉,再也不在这三千世界中无谓地清醒,岂不逍遥?”
自这荒唐酒宴开场,兄弟二人就各自自说自话,无非一个说自己能掌控生死,不畏惧人间帝王,痴缠兄长留在身边;一个翻来覆去说着妄为的苦果。他们各执己见,顽固得如同两块对立的磐石。
李声闻久久没有作声,黑暗中的巨物等得不耐烦起来,它长而扭曲的身躯上次第亮起细小的萤火,照出那深红鳞甲沉重的光泽。李天王眯起眼睛,借着绝佳目力,看清了那些萤火的真容:那是成片草叶细长的翠草,柔软地覆盖在它的背鳞上,草叶上缠绕的火光不时如蝇虫飞起,绕着它的长尾舞动。
是曾在洗墨画院见过的萤火芝。
它的尾巴上缀着数片宽大肥厚如芭蕉的叶子,亦在黑暗中生出淡淡微光,摆动时会留下金屑抹过的影子。他依稀记得在赤山旁的那处石矶洞天中,无数翠衣的鹦鹉便是栖息在这样的翠叶上。
他亦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样貌,它有十人合围的身躯,长身盘在堂中梁柱上,因为没有伸直,无法推测它身长几何,但总归不会短于现在的李天王。它浑身生着坚硬带刺的红鳞,椭圆的头颅上仅有一只血红色的独目,正无精打采地半垂着眼皮。
它没有鹿角,看上去似蛇,却生有前后两对爪,腿上缠绕着无数眼含明珠的骨蛇,就如拖着几百条锁链。柔软明亮的萤火芝织成它的背鳍,无名碧叶凑成鲤鱼一般的尾鳍,硬生生在蛇身上拼凑出龙族的影子。
“原来萤火芝、骨蛇和背明树,都是烛龙的遗骸残片,难怪都生在幽冥却能自生光亮。”李声闻镇定自若地伸手抚摸它锋利的鳞片,“七郎,你果然已经化龙了,那么你的口中烛,一定也恢复了它该有的样子。”
烛龙眨眨眼睛。若是用李缘觉风流华美的皮相来作这举动,定然赏心悦目;但由这面目狰狞的怪物做来,却只让人觉得憎恶。它俯首贴近李声闻,嘶声道:“要是阿兄留下来,我就给阿兄看我的口中烛。”
“好。”李声闻轻声道。
烛九阴心满意足地游到他溪边,张开嘴吐出血红分叉的信子。在两对弯曲的毒牙之后,它的舌根上垫着一颗宝光璀璨的真珠。
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
这明珠光华夺目,如冰如玉不知材质,其中有五色光华流转,如云雾中绛虹流霞。它与龙髓有些相似,却比龙髓更加柔腻欲滴。
它虽然极美,却瑕疵遍布。刀钻琢磨出的线条遍布其上,组成面目依稀可见的童子图样。这张脸在李声闻的梦境中出现过,它曾经作为祈福的吉祥器物被进献给窦德妃,又托生在她腹中,换上和她腹中之子同样的皮囊,降生人世。
“这刻痕……”
“是游方术士将九阴烛刻成化生童子、化生童子又托生为人的证据。”李缘觉合上长吻,吞咽了一下,再张口时舌上已经不见真珠似的九阴烛,“是软红尘刻在我身上的印记,深刻入骨,挥之不去。”
“可是你吞吃龙髓促生龙骨,将自己拼凑成烛龙之身,不是有悖于脱胎为人的初衷?”
“阿兄不知,我作为人活过之后,才知身在红尘中,心在俗世之外,方是最自在的活法。我想入红尘了,便睁开眼睛让长安活过来;想清静了,便闭眼让他们死去,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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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崔曙《明堂火珠》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有故事的诗。写完这首诗一年后,崔曙就死了,留下一个孤女叫崔星星。
话说唐朝起女名真可怕啊。
第164章
话说到这里,李缘觉忽然一顿,又眨了眨澄澈玛瑙似的眼睛:“阿兄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是在想控制我的眼,好禁锢我的法力么?我可不会上当,让你轻易蒙住我的眼。”
“七郎,我是来看你的。你也要提防我么?你看,我手中什么也没有,也不会暗中动作。”李声闻对他张开双臂。
李缘觉试探着靠近他,见他当真没有动作,才慢慢躺倒在他肩上,叹息道:“这还是哥哥第一次抱我呢。”
李声闻收紧了双臂,毫不介意那锋利的鳞片割开自己的衣裳,紧贴自己的咽喉,随时可以夺取他的性命。他将脸贴在烛龙颊边,以手抚着它的脊背,柔声道:“七郎,抱歉……”
幽暗的内室,忽然有一道冷光划过,锁扣开启的细微声响传入李天王的耳中。除去这声音,他还听到羽翼扇动的风声由远及近,飞出低垂的织锦宴幄,盘旋在他们头顶。
烛九阴猛然张目,吐出血红的信子,卷向悄悄飞来的鸟儿。
但它喉中的珠光照在墙壁上,只映出一只蓝羽翠鸟娇小的身影,它放下心来,收起毒牙和信子,不欲攻击自己豢养多年的爱宠:“原来是你啊,十多年来,你一次重新飞起来,是因为阿兄来了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出一声痛叫:“好痛啊!阿兄,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觉得腹痛如绞。”
它拼命摇头甩尾,对李声闻嘶吼咆哮,想要脱开他的怀抱。但后者禁锢着它的七寸与头颅,任它挣扎翻滚,始终纹丝不动仿佛已然化成山石。以烛九阴的神力,竟然无法从他双臂间挣脱。
随着烛龙的剧烈动作,它的背部皮开肉绽,无数血红的蚂蚁从伤口中探头,继续啃食着它的皮肉,将伤口越撕越大。在仅有薄皮相连的骨架间,隐约可见九阴烛的明光将皮肉都照得透亮。
成群红蚁齐心协力将烛龙髓缓缓拖向伤口,看样子是打算将它自伤口取出。李缘觉痛苦不堪,又无法挣脱,嘶嘶吐息道:“那樱桃是假的……你骗我……是阿兄先骗我的!我会拉着长安城为我殉葬!”
它的瞳仁蓦地扩散开来,如同凝望世人的深渊。
就连李天王都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被它吸入其中。但瞬息之间,大量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的生气冲得他一个激灵,连骨头都刺痛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烛龙合目——世人不仅会沉睡,还会长眠不醒,是么?”李声闻轻声呢喃道,“七郎,这力量太过凶险,哥哥不放心把它寄存在你这里,要把它取走了。”
烛九阴发出低低的冷笑,瞳孔几乎覆盖全部眼球。
窗外本就浓重的夜色愈发浓稠厚重,如焦墨黏缀在檐下,将这座厅堂吞噬。李天王能够夜中捕捉柳絮的眼睛,也模糊起来,渐渐看不清李声闻的神情。
但他清楚地看见烛九阴的蛇尾高高扬起,将李声闻层层卷起,像是要把他挤进自己的身体中。而后者用尽全力禁锢他的头颅,脸上青鳞凸显,汗湿重衫,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身后。
李天王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化成龙形一口咬住他的尾巴,将它甩到一旁。
李缘觉大吼一声,转过头来,用空洞深黑的眼瞳盯着它。只是这么一眼,李天王便觉得四肢麻木僵硬,他余光瞥见自己的胡须末端闪烁着玉石的宝光,竟是和韦云台一样,化作没有生命的石头。
李缘觉呵呵低笑道:“我的九层楼中,倒是缺一条玉龙……以后阿兄也可以对着它睹物思人,免得寂寞。”
“你休想!”李天王挥动沉重的爪子,抓向它的独目,意图摧毁这凶险的兵器。但李缘觉对此早有防备,对他迎面喷出一阵狂风。
烛龙吹成冬,呼则夏,吐息间天下风起。李天王猝不及防,本就麻木的爪掌被朔风所阻,无法触及烛九阴之目。
忽地,有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腾空而起,冲入风中。
是那只陈旧的傀儡翠鸟,在风中忽上忽下,如同柳絮杨花。但烛龙却在这样脆弱无害的物件面前吞下吐息,确实不敢伤它分毫。
是因为这只翠鸟来自十年未见的兄长么?李天王心里醋味翻腾,手上更不含糊,扬爪盖戳向李缘觉的眼珠。
烛九阴的瞳孔忽地缩起,它虽然名为衔烛之龙,却是蛇身,没有眼睑。眼见敌人的利爪袭来,它却连合眼也做不到,又顾及面前来回飞舞的翠鸟,只能甩着受伤的尾巴来驱赶李天王。
它的尾巴抽在头顶的痛感,和钱塘大潮相差无几。但李天王只觉得痛,却不会再被它轻易伤到,因此不闪不避硬是吐出一口雷电,结结实实地打在烛龙头顶,趁它昏聩不能躲闪,用爪钩去挖它的眼睛。
“天王,稍等。”李声闻突然启唇。
李天王闻言一滞,还未及开口询问,就见烛九阴身上的萤火间次熄灭,庞大的身形也急剧缩小变幻,眨眼间就变回了风流俊俏的邺王殿下。
灯烛洞照的玉堂之上,哪里还有红鳞巨蟒的影子?
唯一能证实这场争斗不是梦境的,是李声闻染血的右手,和李缘觉背后深可见骨的伤。或许是在他们缠斗的间隙找到了机会,李声闻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抽取了李缘觉体内的九阴烛。
那明珠不沾血污,却莹白高洁地躺在血污中。
李缘觉气若游丝,眼睛却还紧紧盯着那颗明珠:“这是我好不容易用龙髓养出来的。没了它……我不就不能长生不老,永远……和阿兄在一处了?”
“九阴烛是烛龙龙髓,没了龙髓,你自然不会再是烛龙。”李声闻抚摸他汗湿的鬓角,“以后你只是邺王、圣人的兄弟、玉京十二楼之主,没有别的身份了。你要好自为之。”
李缘觉露出半哭半笑的神情:“那你还会回来……看我么?”
“以后我日日都会看着你,你不用再故意犯错,好引我来了。”李声闻从袖中取出玛瑙红叶,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我会好好留着的,免得找不到来看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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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缘觉:我还缺一条玉龙……
李天王:你特么还要做面九龙壁是不是?!
第165章
李缘觉这才转惊为喜,露出笑来:“一言为定。”
李声闻说完这番温情的话,却没有继续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他撕下衣袖的边角擦净自己的双手,将九阴烛收入囊中,转向李天王正色道:“天王,指使韦云台斩龙脉夺龙髓,让宜生贵主残魂受苦的元凶,就是邺王李缘觉。”
李天王的爪掌刚刚恢复知觉,就被他的态度弄得摸不清头脑,晕乎乎回道:“所以呢?”
“他有错在先。作为你的眷侣,我希望你照自己的心意处置他。”李声闻对他伸出手,缓缓抚过他头顶的血痕,“但是作为七郎的兄长,我希望你不要杀死他。”
李天王听了这话,就像心尖被他挠了一下似的,又酸又涩。他盘旋了一圈,垂下头来,涩声道:“他虽然不是杀害宜生的凶手,却也让她的残魂痛苦不堪,纵然罪不至死,但于情于理我都该严惩他……可是,我更不想让你伤心。”
“这也是我想说的。”李声闻用前额抵着他的下颌,藏起了自己的脸,“我不想失去七郎,也不想让你难过。天王,我进退维谷,无法抉择,请你替我来做这个决定,好么?”
“我知道了。”李天王叹了口气,望了望渐渐发白的夜空,“你们最后单独说说话罢,我要出去找样东西。”
李声闻放开了他,重新抱起李缘觉,对他笑了笑。
李天王腾身而起,乘风冲上云霄,瞬间将不再闪烁的十二座长安玉楼甩在身后。
在朦胧的月光下,再也没有烛龙之目了。
对真龙而言,离开长安,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他从云间看到万里山川皆为焦土,弹丸大小的村落城池、山林湖海在火海的包围中安眠,岌岌可危。它们大多倚傍山脉,龙骨组成的屏障将它们护在身下,暂得一时安宁。但无数被截断的龙脉下,金红的地火源源不断喷涌而出,流向四面八方,早晚会越过山脊,将万物化为飞灰。
李缘觉制造的幻梦马上就要散尽,不论是万千黎民,抑或飞禽走兽,都即将醒来,去面对不出十日就能吞没九州大地的火焰。
李天王一边兔死狐悲地俯瞰着大地,一边在火光中寻找着陇州野山的影子。
他很快找到了那座山头,俯冲下去,穿过直冲天际的火焰,扎进了山谷中唯一不曾燃烧的水潭。
寒凉的潭水抚平了他周身灼伤,但他没有时间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