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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侍候的女子听到响动,回过身来,露出他熟悉的笑容:“龙君起身了?我以为会更久一点。”
“冰鱼,宫中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么?渭水小龙可有滋事?”敖君逸问道。
他头痛欲裂,灵台昏胀,话一出口自己便不知为何要问了。新婚之日,天下龙君来贺,他美人在怀好不快活,问这些扫兴的事做什么?
冰鱼努力敛起疑惑的神色,恭谨答道:“无甚异常。川河龙君吃过酒席已经散去半数,余下的正由二太子招待。云梦君与贵主聊得投缘,到贵主殿上借宿,现在正在一起练剑呢。”
敖君逸捏捏鼻梁,追问道:“钱塘君与洞庭君来了么?可有何异状?”
“洞庭龙君举家来贺,带了成千上百的天才异宝作贺礼,龙君不是亲自迎接了他们?眼下二位龙君正和二太子妃叙话,一切安好。”冰鱼试探道,“龙君问这些,可是身体不适?”
敖君逸捏着鼻子答道:“我没事。你去准备些吃食,我怕声闻太久没有进食受不住。”
他吩咐完便踮着脚尖走回床边,将衾被掀开一条缝,迅速钻进去,把熟睡的李声闻圈进怀里。他开始只想抱一会就好,可是甫触到李声闻温热的手臂,他就按捺不住,翻身将他压牢,去啄他的前额。
李声闻迷迷糊糊地伸手推了他一下:“君逸,饶了我罢……”
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声呢喃戳得敖君逸脊背酥麻,俯首去攫取他的气息。李声闻喘不上起来,到底被他折腾醒了,眼角噙着泪问他:“怎么了?”
敖君逸呼吸一窒,讷讷道:“没什么,就是很怕你睁不开眼睛。”
他眼巴巴等着李声闻保证不会有事,后者却笑容满面道:“现在还不会,因为在这梦中,一切都是你所希望的。在这里,没有阴谋诡计,洞庭龙族不会来犯,你的手足不会离散,而我也不会死去。”
敖君逸惊慌失措:“你说什么?”
“你心里一清二楚。”李声闻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走出这扇门,醒过来罢。君逸,我要你清清楚楚看到我的死亡,你要明白真相,再自己选择是沉溺于无忧梦境,还是去面对只有你一人的世间。”
“我不想离开你……”
“但是我已经离开你了。我只是一缕残余的景象。”李声闻笑道,“看到洞庭君借说话时的动作,在你袖口别上怀梦草,我不放心,所以留下这缕残魂提醒你。仅此而已。”
他的发丝逐渐如熔金般燃烧,将他包裹在熊熊羲和火种。他放开敖君逸的手,推了他一把:“君逸,去做你该做的抉择罢。”
敖君逸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四肢都像被人操纵着一样,强行将他带到门边,敖君逸咬牙撑住门框,死死盯着他:“别那么叫你,最后我连你都守不住。我愧为泾川之主,愧为敖君逸。”
李声闻眉眼弯弯:“但对我来说,你一直是那个在钱塘大潮下,挡在我身前的君逸。”
敖君逸被他的法术推着拉开门扉,面对门外无穷尽的黑暗。李声闻在他背后说:“以后每日的第一束晨光,都会照进泾川水底,流进你的寝殿。我会每天先去看你,再去看七郎。”
“我会早早起来,开窗等你的。不要食言。”敖君逸咬住自己的舌尖,挣脱他的掌控,凭借自己的力气踏出房门。他在这幽冥中下坠了一息,蓦地落在实地上,正巧感觉到有人从他背后轻轻取走了什么。
那东西很烫,把他烧得皮开肉绽。
敖君逸眼都没睁开,就转过头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这才发现是洞庭君要从他背上叼走一轮燃烧的太阳。敖君逸将它甩到一边,用尾巴卷起那光团,负于背后,对洞庭君嘶嘶咆哮:“别打他的主意。”
洞庭君滚落在大片碎石中,断断续续道:“泾川君怎么醒了,岂不是辜负了帝女的一片苦心?”
“她的苦心?让你用梦境困住我,好夺走李声闻?”
洞庭君叹息道:“你何苦把她想得那般不堪?她只是想弥补对你的亏欠,让你没有痛苦地活下去罢了。”
“我不需要她假惺惺的关心。”敖君逸哼道,“我不会如行尸走肉般混沌度日,我还有他。”
他撕下黏在腕间的细长怀梦草叶,扶摇而上,驮负着太阳去追逐天际。
没有日升日落,他数不清自己飞了几个日夜,才终于攀上帝女峰顶,几乎连一只爪子都动弹不了。他喘息片刻,转头去衔起背上的火光,将它举到天幕之上。
羲和火留恋地围住他的长吻,似是抚摸了他的嘴唇,这才缓慢地升上天幕。
夜色褪尽,久违的熹光照彻山河。在此之前,第一缕流金辉光,落在敖君逸的眼睑。
第170章
“穿过天上太阳,捉住见到你就躲避的那缕火精,那一定是郡王的精魄。羲和火既然已经点燃九阴烛髓,就没有必要再滞留于天极了。”
叶天师的话犹在耳边,敖君逸却已身在帝女峰上,迎着四射的星火,飞向正要顺天极东升的火轮。能焚烧万物的羲和火瞬间烧透他的鳞甲,却没能阻止他钻入太阳火中,潜进最深处。
他在火中睁开被烧得生疼的双目,一眼便看见手边一缕金红的火焰,正悄悄绕开他身周,向太阳边缘流动。即使没有叶天师提醒,那火种的色泽和神态,也早已深刻在他识海之中,挥之不去。
敖君逸挥爪将它捞在掌中,松了一口气,终于脱力从太阳火中坠落。
他撞倒帝女峰的无数山崖、树木,终于在半山腰停住了下落的趋势,连忙伸头去看前爪捧着的羲和火种。那火苗安静地栖在他掌中,如一掬春水。
敖君逸鼻子一酸,恨不得把它吞进口内,咽下腹中,让它再也不能始乱终弃。但他终究舍不得这么做,深吸一口气,将它护在自己心口。
这颗火种和其他的不同,不会烧伤他的皮肉,就像他栖息在李声闻体内时,周身环绕的火焰一样。
敖君逸回到泾水,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放进天帝女的锦屏中。照他多年来遍寻来的昆仑仙方所言,羽衣天女能窃人皮相,她拓下的李声闻的皮囊,与真人无二,如此一来,只需要找来身材相仿的枯骨,就可制成一具崭新的躯壳供李声闻栖息。
“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苏都匿识炼骨时,才将这无启之骨炼得比我矮三寸?”敖君逸从李声闻那不知塞满了什么玩意的书箱里,翻出早就弃置不用的无启之骨,嘟嘟囔囔地施法把它塞进屏风,“倒是正好与你一般高。”
画中人笑而不语,敖君逸自言自语道:“等等,还没完。”
他边对着屏风宽衣解带,边咕哝道:“我这不是要轻薄你,是我想到的那方子一定要直接取出的心血,我解了衣服才好取血。”
所幸没人对他的举动表示不满,敖君逸在画中人的注视下除去上衣,端起一旁的酒樽,另一手伸出爪钩,刺入胸膛。
湿热的血流自伤口淌下,敖君逸没空在意疼不疼,手忙脚乱地将血滴入酒樽,待接满半樽,就横七竖八地扎起伤口,向樽中注酒。
他才从昆仑仙方中得知,羽衣天女屏风中已经贮下李声闻的形体,转眼李缘觉就从长安送了封信来,随信附赠一张用龙血和烈酒做楔子“定魂”的方子。
邺王殿下特意提点,这每日喂给屏风中人的酒,必须是中山古国的烈酒千日醉,一杯便可使人沉醉三年。另外还需佐以他的心血,天长日久龙血与酒浆凝成楔子,定住李声闻的魂魄,他自然就可以“死而复生”了。
这与之前李声闻身死,却被龙骨定住魂魄而留在人世的道理一样。
生怕他找不到千日醉似的,李缘觉亲自送来三坛陈酿。酒一开封,敖君逸差点醉死在酒风中。
“你不胜酒力,喝这些不会醉么?”敖君逸对着李声闻的口唇灌下血酒,画中人竟当真饮尽杯中物,一滴都没有漏出。敖君逸惊奇不已,盯着他毫无变化的面容,自斟自饮起来。
他只饮一杯便沉醉不醒,直到东方既白,晨光又悄悄爬上他的额角。
敖君逸从睡梦中惊醒,再一次撕开自己的伤口。
如此往复百日,他和画中李声闻的面容,都没有改变。李缘觉送来的千日醉,最后一坛也快要见底。敖君逸不舍得再喝,把残酒都舀入樽中,滴入心血,送到画中人口边:“这一樽喝完,你要是再不活过来,我就要去找李缘觉理论了。”
李声闻没有回答。敖君逸悻悻将酒樽一掷,躺倒在地,用手挡住双眼:“那厮果然是哄骗我的啊……”
蓦地,一阵松柏寒香飘过鼻端,敖君逸睁开双眼,望着锦屏,不能言语。
画上人举步倾身,先是衣袖穿过屏风,接着是身体慢慢探出,他一点点走出了画卷。跨出屏风时,他满头青丝如瀑垂散,发梢拂在敖君逸脸上,让他凝神屏息,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惊破了他的影像。
李声闻走下屏风,忍俊不禁道:“水中这么冷,别躺在地上了。”
敖君逸深吸一口气,爬起身来:“你来得好晚。”
“但是我回来了。”李声闻笑道。
敖君逸看了他一会,突然发难,把他拦腰扛起,往床榻走去。李声闻抓住他的腰带,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没法阻止他。
李声闻懊恼地叹道:“七郎……”
“你唤他做什么?”敖君逸瓮声瓮气道,“久别重逢,你该叫谁?”
他把李声闻按进衾被里,合身压上,后者察觉到他的不悦,缩起肩膀:“我是说七郎作弄我。龙血凝楔子不需烈酒,他却嘱咐你灌我千日醉,害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敖君逸低笑起来,吻向他的唇角:“鹬蚌相争,叫我这渔人得利?”
“君逸,久别重逢,我们不先说说话么?”李声闻被激得又是一缩,奈何被困于床笫之间,无处可逃,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敖君逸直起身来,拉落床帏:“说啊,怎么不说?
他探向李声闻的衣带,哑声道:“边睡边说。”
待到一轮云收雨散,已是三更时分。床边的珠蚌已经合拢,仅有淡淡余辉映入绡帐。敖君逸餍足地从背后拥住李声闻,照他的意愿侃起天来:“你之前要做月下老人给我扯红线的事,还记得么?”
李声闻睡眼朦胧地嗯了一声。
“那是你的遗言,我认真地思考了很久,觉得确实应该再找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和我琴瑟和鸣。”
李声闻身子一僵,就要转过身来看他,被他趁势按住后脑深深吻住。
“我从你提到的闺秀中选了一个,你听听看行不行?”
李声闻半睁开双眼。敖君逸头一次从他眼中窥见惊慌这种情绪,不由好笑道:“骗你的,除了你我哪里看得到别人?”
李声闻枕在他肩上,舒了口气,低声道:“泾川夫人这个位子,还是我来坐罢,不劳君逸费心挑选。”
他精疲力竭,说完便倒头睡了过去。敖君逸低笑一声,暗道比起空待晨光,还是揽日入怀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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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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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
另外番外点梗开始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