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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起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甩脱了追兵,顾清染神色复杂的接过重新被按灭了的火折子。将物件放在手中把玩一阵,连其上的纹路都摸了一边才抬头问道:“为什么阻止我?”
飞流略显懵懂的皱了皱眉,似是不懂为什么她要这样问。
看着顾清染难得强硬的逼视,飞流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阿顾,不喜欢。”
她,不喜欢?
都说飞流心思最是纯净,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过去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她现在知道了。
飞流读的,不是人,是心。
夜深人静,左邻右舍正在酣睡,若是这个时候炸了私炮房不知要连累多少人无辜人的性命。她虽无情,却并非无心。
飞流正是看到了她的不舍,才强打起精神抓住了火折子,硬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带出了那个包围圈。
谁说飞流智若幼儿的,她的飞流,明明是最聪明最体贴的人。
顾清染笑着解下脸上的面罩,看着不远处的宁国侯府,深吸一口气撑着飞流几近脱力的身体跳进了后院高墙,将人交给早早等候在这这里的黎纲。
黎纲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飞流,惊异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染摇摇头没工夫和他多说,叮嘱一声“把飞流扶进我房间”就转身去找晏大夫去了。
因为最初打的是休养的名号,宗主没有多带家里人,唯一一个晏大夫还是蔺晨硬塞给宗主的。晏大夫虽然总是被她嫌弃,可医术在江湖上却是数一数二的,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为了避免和天泉山庄的人撞上,宗主特意嘱咐为晏大夫单独找一座院落自己则借住在宁国侯府。
从宁国侯府到晏大夫的住处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顾清染一到晏大夫的住处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药箱拎了出来,把放在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全用袖子扫进去,顺手抓了把飞流最喜欢的杨梅糖放进随身的口袋中。
然后二话不说把小老头从床上拽了起来。
小老头看这架势还以为是进了强盗,当顾清染侧身时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脸,登时脾气就上来了,双手叉腰放开嗓门骂道:“小兔崽子你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来我这儿劫富济贫啊!”
顾清染今天有正事要办,心不在焉的应了他两声半蹲在地上把晏大夫宝贝似的针灸包一并扔进药箱里。
晏大夫看着半蹲在自己药柜前翻腾的小丫头,疑惑的皱了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丫头?”
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睛登时涌上一层水雾,一双好看的杏眼衬得更加无助,把晏大夫心疼的不行。
小丫头平日里虽然顽劣了些,但好在勤学好问,自己一身的本事不能后继无人,索性无事时便教她一些。一来二去,也把她当做自己半个学生。
此时看她哭的像个泪人,也不管她刚才强盗般的行径,将外衣系好走到她旁边安抚,“怎么了丫头,有什么事就说吗,你这么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顾清染收拾好了东西,手一抹把眼眶中的云雾抹掉,视线重新恢复清晰,转身看着晏大夫语速飞快,“师父你救救飞流吧,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敢情是自己的老本行,听完晏大夫二话不说接过顾清染手中的药箱,食指中指一并指向窗外洒满月光似是落了霜的小路,豪放道:“随为师走。”
来时要比去时慢些,推开房间的门,看到宗主正坐在床边,黎纲正在小心翼翼的用剪刀把飞流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白布剪开,布帛撕扯着尚未长好的皮肉,露出里面外翻的红肉。
站在一边听到飞流压抑的闷哼声,心中一阵翻腾,一路强忍的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下,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一颗颗落下,有的滑入唇缝,滴落舌尖,苦的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我来我来我来,诶呦,这小子被你这样弄还不得疼死啊。”晏大夫顾不上自己的小徒弟了,看到黎纲杀人似的救人手法,急匆匆的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已经扯掉的白布,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吩咐他赶紧移盏灯过来。
黎纲无辜的受了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又点了一盏灯过来。
顾清染心知晏大夫来了自己就能心安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房间。
夜里忙了许久,顾清染坐在对面的屋脊上,直到看到黎纲送晏大夫出来她才真正松了口气,精神一放松下来,滔天的困意如同迎面扑来的海浪直将她往梦境中拉,身形一歪差点栽了下去。
稳住身子,看了眼落脚的位置就跳了下去。
昨夜将飞流安置在自己房中,此时她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低头看着脸上有着不正常潮红的少年。双手搓了搓送到他的两颊,将自己的凉意传给他一些。
受伤后的发热可以避免,但既然晏大夫没有多说她也不便多闻。只是默默端了盆井水过来,将布条浸湿后搭在他的额上。
一夜的奔波,一夜的担惊受怕,不过换了两三次她就有些撑不住了,一只手尚搭在飞流的额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假期结束之前把《我哥》完结掉……加上老九门的故事。'我是说存稿
你们觉得……有希望……吗?
☆、掌心泪(6)
自打飞流受了伤,顾清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很少出门,就连言豫津专程来拉她出去玩都没能成功。从宁国侯府的雪园到苏宅,她近乎将自己过成了深宫妇人,每日只是站在庭院中,从四四方方的高墙内仰望天空。
时间一晃过去了,从炎夏酷暑到寒风刺骨,元月里的雪花在不经意间悄然落下,装饰了整个金陵城。金陵城内,终于从冬景到人心,都凉透了。
顾清染从窗格内看到外面飘洒的小雪粒,想了想挑了件枣红织锦镶毛斗篷披在身上,一圈暖色绒毛将她的脸圈了起来,顾清染缩了缩脖子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独留一双清冷的杏眼露在外面。
半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顿了顿又缩了回去转身取了只暖炉抱在怀里这才出去。
站在院子中央,眯着眼抬头看着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的落下,点在自己的额上然后迅速化为水珠顺着额角落下,隐入发中。
大地苍茫,一瞬间仿佛万物都陷入了沉寂。
“阿顾?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一旁炸开,顾清染慢慢睁开眼睛,丝毫没有对这道划破宁静的声音不耐,眼睛仍看着覆满乌云变成淡墨色的天空,只是声音淡淡。
“我怕半个人吓着你。”
甄平被噎了一下,转头不好意思的看看身旁带着长纱斗笠的绝色女子,尴尬的笑了笑,“见笑了,宫羽姑娘。”
“无事。”
姣好的面容便是被白纱遮住也不损坏分毫美感,反而多了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如水般柔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似是泉水滴落玉石发出阵阵轻鸣,引得顾清染也回头去看。
顾清染手指下意识沿着暖炉上的花纹拨了一下,回身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宫羽的右臂,犹豫片刻,问道:“宫羽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劳顾姑娘惦记,已经好了。”被顾清染这么一提,本已经闭合的伤口此时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左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捂伤口,但指尖微动便被她强忍了下来。
没有注意到宫羽的小动作,顾清染掀了掀眼角便点了点头不再看她。余光看到甄平在一边对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顾清染神色淡淡的回看他试图解析他想表达的,但最终还是败下阵单纯凭着自己对甄平这些年来的理解,试探着问道:“宫羽姑娘此番前来是找宗主有事禀报?”
宫羽点了点头。
“甄大哥。”顾清染一字一顿,“还不快带宫羽姑娘去见宗主,莫要误了正事。”
甄平哭笑不得的看着顾清染一脸的高深莫测,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想理她,侧身看了宫羽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顾清染目送两人离去,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再扭头看便只能看到宫羽的裙摆在转角处如水波纹一般扬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
宫羽……
顾清染目光投向远方,神色开始渐渐恍惚,仿佛又到了几个月前的那场变故。
原定由她来实施对宫羽的暗杀,事情原本一切进展顺利,可谁知那天夜里言家、谢家还有飞流都像是刻意在天牢附近蹲她一样全让她碰上了。
宗主本想谋划一次假暗杀,引起誉王对宫羽的重视——一个区区艺伎竟在入狱当天就被人暗杀——进而引他去查宫羽的身世,将谢玉一并拉下水,同时斩下太子在军方的这条臂膀。待到誉王弄懂了宫羽的价值,到时他自得好好护着宫羽,将她从刑部的大牢中请出来,做他的助力。
谁知变故太多,比如她差点真的杀了宫羽,比如飞流突然出现替她挡了一箭,再比如——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前一日雪园的刺杀中飞流已经受了伤。
言豫津平时虽然不靠谱,但是洞察力极强,事后一天他特意随萧景睿来了一趟苏宅有意无意的打听飞流的状况,幸而宗主拿他贪玩当借口挡了回去。
不过后来他频繁出入苏宅,让飞流避无可避,只好强撑着出面。如此这般,他的养伤也是断断续续的,直到入冬还没有好利落。
抬头看看太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顾清染掸了掸头发上的雪花转身去小厨房看汤药熬的怎么样了。
“吉婶,我来拿飞流的药。”掀起一角布帘,探头进去笑着看正在忙活的吉婶。
“阿顾来啦,来来来,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吉婶看着小姑娘被冻红的鼻头就一阵心疼,赶紧站起来拉她进来。“快去坐那暖和一会儿,我去给你装碗。”
顾清染笑着领情,把半湿斗篷取下来放在一边,将暖炉放在上面将衣服烘的暖和一些。自己站在灶台前面把手伸到前面去烘暖,看着火堆中噼啵炸开的火星半晌没有说话。
“来,这第一层是飞流的药,第二层是你最爱吃的枣糕,第三层是飞流爱吃的杨梅糖,喝完药让他吃一颗糖立马就不苦了。”吉婶把食盒塞到她手里,故作严肃的看着她,“我这次装了双份的杨梅糖,你可不许再抢飞流的了,听到没有。”
知道辩解也没用,顾清染只好无奈的点点头,一再保证绝对不会抢飞流的杨梅糖,这才被放了出来。
顾清染真的难过,她真的非常难过。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她。
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欺负飞流,每次当她辩解时都会被指责狡辩,当她默不出声时又被指责恃宠而骄——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自从飞流受了伤之后她根本就是把他当做祖宗一样供着。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每天承受着施暴人应该承担的职责……
看着不远处飞流养伤的暖阁,顾清染脑袋又低垂了几分,长长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去。
“飞流。”
躺在榻上的人听到喊声便睁开了眼,看到顾清染提着食盒过来脸色瞬间一苦,马上又闭上双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飞流,起来喝药。”顾清染将食盒和暖炉一并放在地上,双手从袖子中伸出来,过了一会儿等手上的暖意尽退这才微挑嘴角缓步靠近睡在榻上的人。“我再问一遍,起还是不起。”
见他毫无动静,顾清染嘴角笑意更深,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脖子,冰冷如玉的手一瞬间贴上带着温度的皮肤,感受着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霎时的温暖让顾清染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还不等她再享受一会儿,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的景物纷纷倒了方向,原本蜷起撑在榻上的一条腿被人一下勾了过来。身体没了支撑像是突然坠落一样砸在床褥间,慌乱间抬眼正看到刚才还在装睡的飞流正目光迥然的支在她上方瞧她。
一双灵动的眼睛中满满都是得意,看的顾清染不仅不满意还十分尴尬。
顾清染扭头不去看他,挣了挣被他制住的手,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还不快给我放手!”
飞流歪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放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条腿压住她的,将双手中握紧的皓腕用了巧力都控制在一只手内。
即便飞流有伤在身,顾清染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打不过他。更因为他有伤在身,她不敢引得他做大动作免得再次撕裂伤口。
看着自己双手被迫举起,顾清染不得不承认,从前她眼中的少年此时已经能够用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了。
感受到少年手心的热度,一抹不可察觉的霞红悄悄染上她的双颊,飞流不懂,她能不懂吗?!
她忍住心底翻涌出的不正常的情绪,低声威胁道:“赶紧把我放开,要不然没收你的橘子听到没有!”
飞流低眉想了想,最终还是在吃橘子和报复阿顾中选择了吃橘子。毕竟报复阿顾,他就有可能天天都被欺负了。
看着飞流不情不愿的起身,平复好自己过于异常的心跳,坐起来抬脚就踹,直把他踹的一个踉跄。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她这是青春期到了吗?居然对着飞流脸红!
为了拒绝面对这一现实,顾清染催着飞流赶紧喝了汤药,塞给他一颗杨梅糖,然后收拾好食盒不顾飞流在身后叫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