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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被一语点醒,心知不该当着众人对老太太口生怨词,点头道,“嫣儿说的有理,传春兰进来。”
春兰进来后,王妃没好气的狠狠训斥了几句,总归是责令要好好管教凤花,若不然就发卖为奴云云。凤花在一旁全没仔细的听,只偷偷打量着王妃身边叫嫣儿的美貌女子,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和王妃生的颇为相像,顾盼间光彩照人。此时这女子也正含笑看着自己,却让凤花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学规矩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凤花双手捧着白瓷盘,双肩微敛,屏气凝神的立在墙边已有半个时辰了,眼见着春兰转过头去看向了别处,赶紧微微曲了曲身子,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揉动着近乎麻木的膝盖。“又偷懒了?”凤花抬起头,只见春兰正盯着自己,不免吓了一跳,哀求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饶我一回。”春兰面上似是为难,“我若饶你,王妃定不能饶了我。”说着,从袖中拿出藤条,“把手拿出来吧。”凤花无奈,只得伸出手来,只听得藤条啪啪抽打着掌心的声音,不多时白嫩的手心上已是留下了道道红痕。
“这也是为了你好。”春兰见她眼泪快也涌出,叹了口气说,“一入这王府的门,最是行差持错不得,见人遇事步步都需小心。我们做下人的,命最不值当什么,稍有差错,轻则是罚,重则命也能断送。唯有把这府里的规矩牢记在心,行动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不然难保不会有下一次的遭难。”
在这个世界里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各不相同,想想命运的安排,凤花心有不甘,说道,“为何我们做下人的便要做一辈子的下人,姐姐这样的人才,又何尝做不了王妃,却要委屈一辈子受这般苦。”
春兰举起藤条,狠狠地抽着她的手心,骂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话若给王妃听到,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一般的不保。”凤花只是忍泪不语。春兰长叹了口气,扔了藤条道“罢了,你这孩子我是没法教了。心比天高,只是身是下贱之身。这世上有容貌有才干的人何其多,只是若不能生在富贵之家,一辈子任谁也没法改变。你说的这些话,若给别人知道,只是惹祸罢了。我也不再打你,你自己小心便是。”凤花有些愧疚,心知春兰一片好意,只是点头。想不到来这世上的第一课竟是这个识字也不多的春兰所教,心中感激。
隔不了几日,凤花头上的伤养的好些了,便有执事的王伯来通知“上岗”。凤花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份工作也并不困难,只是在最外间接待客人的园子里做些粗扫的活,算是个堂下的使唤丫头。一连多日,王妃也没有再来和她为难。每日里当完值,凤花便可回住处休息,比起在现代生活里夜夜加班的高强度工作,凤花倒觉得这份下人的工作更清闲许多。
相处的久了,凤花渐渐发现春兰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子,两个人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春兰虽然在老太太屋里当值,只是进府待得日久,行事谨慎小心,平时从不多话,然而她渐渐也喜欢凤花直爽活泼的性子,便把她当妹妹般看待。偶尔有老太太赏赐的点心瓜果、各色玩物,也常带回来分给凤花。
4。侯门一入深似海(3)
春分过后,不久便是寒食。依照古时风俗相传,照例要禁火寒食三日,府中便放了春假,家中老幼纷纷去城郊扫拜祭祖,一时之间满府上下,甚是冷清。就算是留下的仆人,也都随老太太出城祭祖去了。凤花只是堂下打扫的丫鬟,这等差事还轮不到她。春兰家中也在近郊,这日早早便收拾了东西,回去探望,只留下凤花一人,独自守着冷清清的院子。
眼见过了午饭的时候,只来了个传饭的婆子,送了碗冰冷的面来,上面稀疏的挂着几根青菜那婆子说道:“这是老太太赏的寒食面。”便径自去了。
凤花自小就有胃疼的毛病,最是怕吃冷食。在那个世界时,平时连雪糕冷饮也不敢沾,于是捧着面甚是发愁。踌躇再三,心想今日府上都放假了,厨房中也没人在,不如自己去做点吃的。于是泼了面,便向厨房走去。
一路上果然见府里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影。凤花溜进厨房,却见寒食禁火,厨子们早早便把灶里的火都灭了,厨房里清的甚空,除了一应调料俱全外,连米也寻不到。只有灶旁冗自有几把挂面堆放,竹篓上挂着一栏鸡蛋,想来是厨子做完寒食面剩下的。凤花打量厨房,忽而眼前一亮,看见墙角边的竹筐里对着一些熟悉的东西——西红柿。
凤花从小她只拿手一道菜,番茄炒蛋,如今原料俱全,做一碗番茄鸡蛋面也不是难事。烧着茅草引燃灶台里的火,打上两个鸡蛋,将几个西红柿切块,匆匆炒成一盘,这边将水烧开,面煮上,不多时厨房里香气四溢,凤花大为陶醉。
“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忽而有声音从门口传来,凤花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是朱三抱膝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凤花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不满的嘟囔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那朱三好笑的看着她,“你还知道怕,这可是寒食节,你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又做些什么。”锅中的面刚刚煮好,凤花手忙脚乱的去吹火,却不料这古人的灶台并不好用,一时半会儿火也灭不了。
朱三凑近去看,只见锅里色彩缤纷,香味扑鼻,不免啧啧咂嘴:“想不到你倒有这等手艺,不去做个厨子真是可惜。”凤花又气又笑,恼道:“还不快来帮帮忙,没看到我灭不了这火么。”朱三笑她,说道“想不到你这么个人,连个火也灭不了。”说着,便凑过去拿木棍拨弄,可反而把火拨的更旺,引得浓烟窜出,把他雪白的衣衫弄得一片乌色,连口鼻上也沾了许多黑灰。
凤花拿着烧火棍,指着朱三大笑,“想不到你这么个人,连个火也灭不了。”朱三讪讪笑道,“咱虽是做下人的,倒是从未做过这活。”凤花只是发愁,转念一想,这府里的厨子天黑之前未必能回来,到时候灶里的茅草烧尽自然火就灭了,也不如何担心,便从碗橱里找出两只青花大碗,两双筷箸,将其洗净。她盛好面,又满满的浇上一勺番茄鸡蛋。连同筷箸一并递给朱三,朱三闻着香味,已是忍不住食指大动,赶紧接过碗来,也不怕烫,便往口中拨动。凤花见他吃的狼狈,自己拿着碗止不住的笑。
朱三风卷残云的吃过一碗,见凤花冗自斯斯文文的在吃,便往锅里探去,只见锅里还有小半锅汤面,都一大勺盛了出来,装在碗里,不多时便吃的盆干碗净。凤花阻止不急,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这可是留着晚上吃的。”朱三嬉皮笑脸道,“好姑娘,今天是寒食节,到处都没个开火的地方。我正腹中饥饿,才来向你讨点吃的。”
凤花冗自生气,别过脸去不肯理他。朱三又赔笑道,“你这面做的滋味,可与平时所吃不同,这其间红果格外香甜,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凤花一指墙角竹篓里剩的几个西红柿道,“用那个做的。”朱三看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番柿?”
须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食用西红柿的习惯。最早种植西红柿的是秘鲁人,16世纪欧洲人将其引入作为观赏植物种植。王府里所有的这些西红柿,大概是传教士从欧洲带来的舶来品,因此放在王府中,也只是作为观赏而用,并没有人真正吃过。
凤花如何懂得这些,只道和自己那个时代一样,番茄是最普通不过的食材,见朱三如此讶异,终于上了心,问道:“番……柿?那是什么?西红柿也能有什么不同么?”朱三心想,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贡品就敢这么煮了吃了,他也不说破,只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什么西红柿可以吃的?”凤花不以为意,说道,“在我……家乡那儿,都是这么吃的。这是西红柿鸡蛋面,我还会做番茄炒蛋。”
“番茄?那又是个什么?”朱三被这一连串的新名词弄得有些头晕了,却见系着围裙的清秀女子笑靥如花,“那是西红柿的另一个名字,就像你们说番……番柿一样。” 朱三说道,“你的家乡,还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安的神态,心中暗想,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竟和原来……如此的不同了。
女子见朱三只是看着自己,不免摸摸脸上,也没见有脏灰,不免奇道,“你……在看什么?”朱三一怔之下恢复常态,讪笑着并不说话。女子忽然若有所思,“你们这儿,是不是不吃这个?”朱三点点头,说道,“只是几个洋和尚带来的稀罕物,据说有毒,谁也没吃过,皇上赏给各府上玩赏的。”对于现代人来说,番茄自然不算什么稀罕物,可对于古人来说,这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却是要冒着很大的勇气吃掉的,凤花不免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其帽不扬的仆人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那你也不害怕被毒死?”“你不是也吃了么?”朱三调笑道,“如此一同赴黄泉,其不快哉。”凤花听他言语轻浮,脸上火烧,转过身去只洗着碗筷,不再说话。
朱三自悔失言,茬开话题说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番茄炒蛋。”凤花背着身子,低声道,“这府上规矩这么严,想进次厨房也不容易,只得等下一次寒食节了。” 朱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好,一言为定。”
5。惊破霓裳羽衣曲(1)
那晚春兰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最爱围着自己唧唧喳喳问个不休的小鸟忽然安静了下来,偎着烛火坐在桌边映的双颊红透,却只是想着心思呆呆的笑,没来由的让人一阵冷寒。春兰忍不住问道,“你这妮子今天怎了?遮没是吃寒食面吃傻了?”那女子脸上更添红云,侧过脸去佯装整理针线,幸好天色已晚、烛光摇曳,倒也看不太清。“这痴丫头。”
春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知道么,刚在老太太屋里可听了件怪事,王爷今天又闹了宫里的寒食祭祖。”
“怎么回事?”春兰漫不经心的听。“听说是宫里派了公公,三次来请王爷入宫去祭祖。到了府里却找不到王爷的影子,问王爷身边的人,一会儿说王爷是病了,一会说王爷出门去了,气的皇上在祭祀大典上直骂王爷顽劣不醒事,连着皇后娘娘都训斥了一通,说要快快指一门婚事给王爷,有了王妃管管我们的糊涂爷,不能放任他这般顽劣下去。”春兰一壁说一壁惟妙惟肖的学着王爷疲懒的样子,笑道:“刚老太太回府才知道这事,气的犯了晕眩症,王爷这才乖乖认错,说是在屋里睡了一日,睡过头了忘了时辰才没入宫的。”
春兰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七八年,也给凤花讲过老太太的传奇故事。老太太本姓陈,入宫时是裕王的乳母,一手把王爷拉扯大,娘俩之间最是有感情。裕王从小就是不受宠的皇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从小在各个宫殿寄养,虽说娘娘们都是母妃,但真个疼他的却没一个,因此感情深厚的只有陈乳母了。裕王个性却偏爱胡闹,三岁半就在御花园里揪了皇帝最喜欢的黄莺尾巴,自小上树下河,无不淘气,偏偏读书上最不上心,不如两个哥哥乖巧温顺,因此也最不受老皇帝喜欢。十六岁时就被安排出宫去立府,但那时到底是个孩子,也离不开乳母,内侍府便破了旧历老宫人没有留在宫中,而是让陈乳母随着来了裕王府。
后来裕王娶了侧妃,虽然照例顽皮胡闹,时不时总要制造些轰动京城的事件,但最听的仍是乳母的话。有时候闹的太不成话的时候,连老皇帝也没法管,只要这位陈乳母出来一著龙头拐杖,裕王就会毕恭毕敬的听从教诲,因此连老皇帝也给这位陈乳母卖几分面子,就更别说其他人了,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尊敬这位陈乳母,都尊称之为老太太。
“要我说这倒未必是坏事,王爷也是缺少个人管管,”春兰一边笑一边说,“就是不知谁家小姐该倒霉了,指进这府里来做王妃娘娘。”说着春兰不免向东厢撇撇嘴,眨眼道,“只是那边怕要打翻醋坛子了。”东厢是逸兰轩,住的正是裕王三年前娶的侧妃段逸兰,她的父亲段如洵是兵部侍郎。这位裕王妃从小模样出挑,娇生惯养,一向心比天高,三年前一道婚纸果然嫁到帝王家,只是皇后的意思是,头一个娶进府的先为侧妃压压门楣,隔几年扶正也不迟,话说的虽然好听,难保没有别的打算。
但段逸兰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最是不许丈夫碰别的女人,因此三年来王爷竟连个侍妾也没纳,人们都暗笑段家出了个河东之狮,风言风语传开了,就连她父亲如今已经成为了兵部尚书的段大人脸上也不好看。段大人夫妇平时没少劝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做的贤良大度些,可段逸兰仍然我行我素,父亲地位渐高,正妃之位舍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