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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等待机会,一边寻隙便尝试恢复内力,为的是适应这种心脉窒痛,逼着自己去习惯它。
机会只有一次,独吉鹘补绝不会让他逃脱第二次,而一出燕国北境城关,一定是最好的机会。
终于等到今天,这夜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独吉鹘补的警惕果然明显放松,也没察觉到期思已经耐了药性。
他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尽管一路上许多次的体会这种痛,但还是几次没忍住痛楚,终于最后一次运功一周天,内力走遍身周一遭,将药性逼出,被药性压制的气力便恢复了□□成。
又不敢耽搁,集中全身内力,注力于掌锋,痛楚中终于猛地劈断了那柔韧之极的龙筋绳。
期思已经痛得一身汗,觉得心脏被极薄的刀子割了千千万万遍一般,却凭着求生的意志力,手上动作不停,起身穿好衣服,稍缓了片刻,掀开屋内后窗,从窗口攀下,跃落在院子里,险些踉跄摔倒。
寒风卷着硕大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脸上,雪花碎开如同粉末,沾在脸上即刻化开,期思将布巾蒙着脸面护住,一刻不敢耽搁,站稳迈步。
他来到马棚,选了一匹良马,小心地抚摸马儿面颊脖颈,不让它惊吓嘶鸣,随后解开缰绳,牵着马出了后院,守夜的伙计在门房里烤火,风雪的呼啸掩盖了马蹄的声音。
出了客栈,期思立刻翻身上马,心脏余痛阵阵,他凭着记忆里的方向,催动身下骏马撒蹄远去,整个人如失了力气,几乎趴在马背上,手里紧紧握着缰绳,抓紧马鞍。
小镇雪夜风急,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余大雪飞落,期思一人一骑,身影很快没入风雪之中,向镇子外远方的原野奔去。
喀喇沁的镇子上一夜风雪急骤,天亮时也未减缓,反而有愈发加大的势头。
清晨,客栈的伙计匆匆跑上楼,扣了扣独吉鹘补的门,独吉鹘补片刻后问:“谁?”
伙计恭恭敬敬隔着门道:“楼下有客人找您,说是回信来了,让您下去见面。”
独吉鹘补起身,穿上衣袍,开了门,冷冷瞥了伙计一眼,伙计立刻低头闪到一边去。
独吉鹘补几步下了楼,不耐烦地看着大堂里等着他的那人,正是昨夜酒馆里劝他的人。
那人塞给独吉鹘补一张纸条,面上神情不大好看。
独吉鹘补展开纸条看了看,神色顿时烦躁起来。
“他发怒了,让你把人恭恭敬敬送到临潢城的宫里,不可动他一根手指头!”那人神情也很烦,却是责怪独吉鹘补无事生非惹了麻烦。
“知道了!用你说!滚!”独吉鹘补心情十分不好。
“人呢?在这里吗?”那人却坚持要看见虞珂才行。
独吉鹘补阴冷的眼睛看了看他,一把抓住他衣领将他拎起来:“少他妈多管闲事!送完信没你事了!”
那人这才不情不愿离开,心里十分厌恶独吉鹘补,恨不得大王子立刻下令诛杀他。
独吉鹘补转身几步上了楼,一把推开期思房门,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龙筋绳断在地上,灯火燃尽,期思连人带衣物皆不见踪影,立刻狠狠一踹桌子,把桌子踹得散了架。
“小杂种!”他恨恨骂道。
随即转身回房间,提上大克伦弯刀拎起裘衣便推窗跃到后院里,密集的风雪顿时包围了他。
他从马棚牵出马,翻身上了马背,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嘶鸣一声,前蹄一扬狂奔出去。
大雪今日遮蔽了天空,镇子上没什么人,风雪怒号着裹住独吉鹘补和他身下良马,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阴沉的眼里满是怒火,挥鞭催马,也奔出了镇子。
庆州的一座府宅内,阿思古悠闲地进了院子,拽住一个小厮问他:“絷荒呢?”
小厮恭恭敬敬道:“世子在侧院,与客人练武过招。”
阿思古挑挑眉毛,奇道:“呦。”
说罢晃晃悠悠去了侧院,远远就听见金铁铮鸣交错的声音。
阿思古到院门口,看见元酀手执承影剑,身形矫若游龙,修长的身子蓄足劲力,一跃而起,空中腰间一拧,旋身避过对方如雨剑势,随即反身出剑,剑身如水交错,嗡鸣不断。
与他交手那人却身形轻灵无比,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手中春山剑银光如水,出招雨落春风,如缱绻的桃花,不知不觉间封锁了元酀周身退路。
元酀回身一道凌厉剑气,那人却旋身一点一跃,立于元酀的承影剑尖,随即一剑抵在元酀肩膀,点到即止,白衣翻动间又落在地上,笑着道:“不错,明年为师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元酀站直了把承影剑收回鞘中,朝他一礼。
阿思古拍着手进了院子,浑厚的声音道:“絷荒,这就是你的师父?行踪神秘的师父,能不能也教教我?”
元酀转头看见阿思古,扬了扬下巴:“来来来。”
阿思古笑笑说:“那还是算了,早就听你说过许多遍,师父很严格。”
那人面容俊逸潇洒,长剑也收入鞘中,白衣胜雪,正是重逸。
重逸笑着道:“知难而退也是很好的,元酀,该跟你朋友学学,不要总是死磕,倔的如同一头……”
“师父您歇歇,喝口水”,元酀赶紧打断他的话,否则阿思古明天就会把重逸骂他的话传得全大凉都知道。
重逸又跟元酀说道:“方子我找到了,顺道过来看看你,明天就去燕国给你师弟治病。”
阿思古听了奇道:“元酀,你还有师弟?你俩谁比较厉害?”
元酀随口道:“别听我师父的,我哪有什么师弟,从来也没见过。”
重逸啧啧两声也不跟他多说。
阿思古跟着元酀和重逸进了厅堂,问道:“元酀,你与你师父的身法不大像啊?”
元酀道:“用剑在于心法和路数,不在于风格。”
阿思古津津有味嚼着蜜枣,笑嘻嘻道:“絷荒,你猜猜我得了什么消息?”
“别叫我絷荒。”
元酀坐在厅内椅子山,一只脚踏在椅面上,胳膊支在膝上,十分霸气,抬眼看了看阿思古,“你得了什么消息?看那表情大概是跟大王子有关吧?”
阿思古坐在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重逸,一脸神秘地说:“独吉鹘补闯祸了!这回是闯了大祸,大王子立刻把消息压了下来!据说当时就发怒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第37章 独困
元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悠悠道:“消息都压下来了?那你还能得到消息,不怕他把你脑袋砍了灭口。”
阿思古得意洋洋道:“他挨个砍脑袋的功夫我就把消息拿到手了。”
元酀笑笑:“行了别吹牛了,什么事让你乐成这样?”
阿思古这才满意,一脸神秘地揭开了谜底:“独吉鹘补把晋国皇子——就是送到燕国的那个六皇子……叫什么来着,给劫走了!一路从武安州进了大凉,燕国现在估计找人找疯了,但压着消息没传出来。大王子也快疯了,我看他这回是保不住独吉了——不,他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哎元酀你说……”
阿思古口沫横飞一脸幸灾乐祸,说到一半看见元酀的神色不大对,停下问道:“元酀,你怎么了?瞪着我干嘛?”
元酀神色复杂,欲言又止道:“阿思古,你知道那个六皇子是谁吗?”
阿思古一头雾水:“什么是谁?六皇子就是六皇子啊?”
元酀无奈,一字一句道:“那个虞珂,就是与你在望月谷射猎时交了朋友的,你走之前还把玉犀扳指送给他——那个虞珂,就是晋国六皇子……”
阿思古目瞪口呆,手里的蜜枣儿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一边的重逸神色比元酀更复杂:“元酀,你知道那个虞珂是什么人吗?”
元酀转过脸,挑眉看着他,一双深邃漂亮的灰绿眸子不知所谓,问道:“什么什么人?不就是虞珂么?”
重逸脸色变换得很精彩,说道:“他是你师弟,就是每次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师弟……”
元酀:“……”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有个师弟?!你不是开玩笑的吗?”元酀简直凌乱。
“为师何时说是玩笑?你一点不关心同门师弟。”重逸十分痛心。
阿思古:“……你们在说什么?!”
一夜在黑暗中策马狂奔,期思已经在风雪里失去了方向感,四野皆是黑暗,无一丝灯火,出了镇子后一路向东,他想尽快去武安州的城关求救,昌煜的令旨一定已经传到各个边关。
但天渐渐亮了,他看见原野上大片的油松林子,覆着厚厚的雪,这里离喀喇沁镇子已经很远,随着白天的降临和镇子被落在身后越来越远,风雪倒是渐小渐停。
他辨了辨方向,发现自己方向偏了些,偏向北边,这里该是库尔莫岭附近。
江荀衍平日里与他讲过许多战役兵法,包括行军事项,各地重要关隘和山脉水道,但此时他已偏离方向,即便发现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要继续走吗?库尔莫岭附近可能会有游牧部族,这附近人们基本上都是友善的,他或可求助,休息一番。
但独吉鹘补一定已经发现他离开了,虽有大雪掩盖他的行踪,但他不敢托大。
思量片刻,他决定人和马都需要休息,否则再遇到风雪,很可能会折损在荒原之上。
催马赶路,又行进了一阵子,终于到库尔莫岭脚下,冰封的额尔古纳河在广阔原野上横亘,期思一路前行,却始终未见人烟。
又沿河道走了两刻钟,天已经亮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库尔莫岭下,期思的手脚都冰冷得麻木,转头看了看天空中破云而出的朝阳,心中暗自祈祷。
终于在河流转弯处的山下看到一座村庄,期思到了村庄附近,观察了片刻,进了村子里,看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升起炊烟,一个老妇人从屋子里出来,抱了一捆干草正要去院子后。
期思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小心翼翼张嘴,轻缓道:“阿婆!”
嗓音有些哑,老妇人回头看了看,见院子外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马,便放下干草去院子门口。
老妇人很和善,把期思领进屋子,让他烤火,把期思的马牵到院子后的马厩。
她听不懂也不会讲汉人的语言,期思与她互相打着手势,虽难以表达准确的意思,却用微笑互相理解了对方。
期思歇了一刻钟,不敢久留,带上老妇人送他的干粮和一水囊的奶茶,又骑马离开。
他身上没有刀剑,只有一把从客栈后院随手带走防身的柴刀,挂在腿侧马鞍上。
问过路,他沿着河流一路进了库尔莫岭,山岭内道路崎岖,期思算着时间,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武安州。
库尔莫岭内山林丛丛,山峰峡谷壮观,一夜的大雪让山岭如同宣纸上的水墨画,浓淡高远,开阔奇峻。
期思却无心欣赏风景,一心逃命,他觉得独吉鹘补多半是自作主张要杀他,大王子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独吉鹘补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大凉有什么人与他同谋,大王子或大凉王又会作何打算,皆是不可测的,说不准他们会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一路歇歇停停,期思的马体力也到了极限,期思只能在峡谷内找了个避风的山洞,带着马暂作歇息。
生了一堆火,期思烤着火靠在山洞里的一截干木头树干上,疲惫和隐隐的余痛渐渐将他淹没,终于睡了过去。
山洞外的峡谷上空云层再次积聚,簌簌雪花再次飘扬起来,落在谷内的河道冰面上、山林油松枝干上。
山洞里避风且安静,一团火久久地燃烧着,温暖之中,期思的身心支持不住,渐渐陷入梦境。
马儿在山洞入口附近也静静休息,期思的梦纷繁杂乱,一会儿是娘模糊的美丽面孔,一会儿是虞珂、重逸、陆应秋与他在江南的芳华寺里一同看中秋月圆,一会儿又是独吉恶毒的挑唆和骂他小杂种的模样,一会儿又是肃帝让萧执带他去普华寺里祭拜父母……
随着梦里人们面孔不断变幻,他感觉心脏愈发窒闷疼痛,不自觉间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发出闷哼声,冷汗不断。
大雪下了许久,洞口又添一层雪毯,马儿有些不安地挪动四蹄,峡谷里隐约传来人声和马蹄声。
期思似乎也敏锐地感到不安,挣扎着从梦境中脱身,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却觉得身上一层冷汗,心脏的疼痛变得真实又强烈。
他看看天色,自己大概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从前跟陆应秋学过在山野之中如何生活,他搭起的火堆还缓缓燃着。散发温暖。
他忍着心脉的疼痛扶着洞壁走到洞口外,将蒙脸的巾布拉起来,挡住寒风,侧耳仔细听峡谷内的动静。
大约七八人正在往他的方向过来。
期思立刻将火灭了,牵了马出发,不想在这种地方遇上人。
他翻身上马,一动之下心脉之痛猛地加剧,险些摔下马背,他紧握缰绳,一人一骑重新没入翻卷的风雪里。
身后的动静渐渐被落远了一些,期思控马沿河道前行,却因雪势越来越大,路更加难行,他的速度变得很慢。
期思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开始模糊,仿佛又回到那些天里被独吉用药夺去神智的木偶般的状态,那些天里他难受至极,每次短暂的醒来都很痛苦,又要用全部的意志力集中思考。
他挣扎着从马背上爬下来,靠在路边一处山间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