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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回以一个很纠结的表情,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最后干脆往床榻上一扑,把脸埋在枕头里,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躺下就被涌上来的疲惫淹没,期思一直睡到半夜,醒来时只觉得日夜不分,混乱失落。
最后喝了热茶清醒些,他还是决定不拉江烜下水,独自去谋克府看看。
江烜不知何时回去自己房间的,期思没有知会他,只是在屋内换上一身劲装,破离剑留下,只带了那把格白音镇子上随手买来却出奇锋利的匕首。
他怀里揣好那封逼问得来的信,推开窗子,潜入寒意浮现的夜色,一路避开城中巡守卫,按照白天打探的情况径直往谋克府而去。
按照白天观察,这位谋克大人似乎很喜欢汉人府宅的造样,建材做不到一致,宅子的样式却仿照着来。
期思由此大致推断了府邸中书房、主人卧房的位置。
或许是城池守备一向森严,军营城池又紧密不分,丝毫不必担心图谋不轨的人,徒丹特斯哈的谋克府的守备反而并不严格。
期思正处在少年蜕变的年岁,这岁数的人,变化是很快的,功夫进境也是飞速,如今他已能独自避开这府邸中几处暗哨,一路畅通无阻又悄无声息地进了府邸内里。
夜风在隔壁上吹得紧,比起草原上更冷,期思提着内力一路檐顶壁端潜行,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走到一处院廊转角时,他犯了难。
徒丹特斯哈虽然喜欢把自家盖成汉人宅子样式,却并不严格按照制式,导致期思找到了大致的位置,现在却不知该往哪边去才是书房。
他犹豫片刻,随即决定先去西边院子试试运气,还未抬腿,廊下突然传来脚步声,期思立刻收身屏息,藏在暗处的檐角。
那人却停住了脚步,随后抬头打量四周。
期思心里一寒,这人功夫竟如此厉害,按照自己方才的动静,换做普通高手根本不会察觉。
正做打算,做好硬拼的准备时,那人径直离去了。
期思不敢大意,待脚步声远去,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迅速翻身跃上廊檐。
却不料一个鬼魅一般的人几乎同时从檐顶转角冒出来,毫无声息,动作快如闪电,期思只挡了三招就被擒住。
那人声东击西!
那人手臂箍住期思脖颈,紧紧制住期思,随后动作僵了一下。
期思趁机反手一劈,却被那人料到动作,及时挡住,手臂一圈就又箍住了期思,并且低声道:“真是你!”
期思听见这三个字,险些脚下一滑带着这人摔下去,他赶紧稳住身子,才没踏落瓦片闹出大动静。
那人感觉到期思身子稍放松下来,也站稳了,手臂才跟着稍稍松了劲。
期思有些艰难地低声开口:“元酀?”
身后的元酀点点头,下巴也随着动作在期思鬓边轻轻蹭了蹭,期思感受到他高于常人的体温,从背后透过睡袍和自己单薄的劲装传递到后背。
两人一时都有些惊讶,但好在是自己人,元酀立刻带着期思转身藏到廊檐转角的暗处,以免暗哨或府中什么人发现。
期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思绪恍惚间,直接低声开口问元酀道:“徒丹的书房在哪?”
说罢只觉得哭笑不得,自己竟问了这么句话。
元酀:“……”
第58章 夜探
元酀也明显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期思,更没料到期思第一句话是问徒丹特斯哈的书房在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期思这一身行头、这个时间潜入谋克府,会是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随后他真的告诉了期思府里书房的位置,没有多问,也没有阻拦。
期思记住书房位置,想了一下该说什么,最终紧接着又问:“他的卧房在哪?”
情急之下,已是顾不得许多了,先问到答案要紧。
元酀比他更加淡定,简单明白地给告诉期思卧房位置,还补充了一句:“今天徒丹没有与妻妾同房。”
意思是卧房里只会有徒丹特斯哈一个人在,不需要防备其他人。
期思听了认真点点头,心里则是哭笑不得。
两人的不期而遇来得不合时宜,月黑风高的檐角房顶,窝在暗处说着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回答。
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元酀突然伸出右手轻按期思手臂,示意他屏息藏好,随即轻盈一跃落在廊下,当真一丝的动静也无。
期思看到这一幕,心下十分佩服,怪不得刚才自己被元酀立刻发现,并且被反过来偷袭制住——元酀这功夫显然已经是出神入化。
他按照元酀的示意,静悄悄继续藏在檐角上,看见元酀一副十分自然放松的样子,就像是出来散步的。
元酀此时只穿了一身月白的绸缎单衣,衣料在月色下柔柔泛着光泽,松散随意,一头墨发也未束,剑眉深目,异族混血的脸颊轮廓锋利俊美,站在廊下,就像皎皎月光化成出人形。
期思一时看得晃了神,元酀站在那里,专注地听着动静,期思这才收回思绪,注意到有人接近。
廊上走来一人,这人一过转角,被元酀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十分客气热切地问:“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可是身子不适?”
那人年纪约三十多,高大壮实,一身绸锦面、薄棉里的睡衣袍子,自带一股尊贵威严的气势。
期思一看便觉得这人应当是谋克大人本人无疑了,那衣服打扮和这座宅子一样,也是学足了汉人官老爷。
徒丹特斯哈对汉人的生活方式当真热爱得紧。
期思所猜不错,这人正是徒丹特斯哈——徒丹城的地头龙、谋克大人。
但他在元酀面前很是客气,甚至称得上恭敬,看起来应当是知道元酀身份的,却又不好明面上称呼。
期思不知道元酀与之是什么关系,为何掩盖身份来这里做客,难道元酀就是徒丹特斯哈背后的人?
可他分明又没有揭穿明显不怀好意潜入这里的自己,刚才期思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敌意,这种直觉是有说服力的。
他闪念间决定相信元酀。
元酀风轻云淡地朝徒丹特斯哈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换了地方就睡不好,出来散散步,希望没有惊扰到大人。”
徒丹特斯哈一副受不起的样子,连连摆手:“无事无事,都怪在下招待不周,害的您没能休息好……既然您睡不着,在下陪您小酌几杯如何?省得漫漫长夜难熬。”
这马屁拍得很是到位,期思觉得徒丹特斯哈十分会做人。
元酀也不推辞,很愉快地应邀,两人裹着睡袍和单衣,就这么深夜里往花厅中去喝酒了。
元酀引开了半夜乱跑的谋克大人,期思总算松了一口气,蹲在檐角处想了想是立即回去还是继续探查。
最终还是决定往书房和主人卧房去探一探,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而按照最坏的打算,如果元酀不站在自己这边,今夜更将会是最后一次来打探的机会。
此时,徒丹城内寂静无比,街道间横纵巡夜的守城卫踏着整齐的步伐,脚步声伴着夜风,萧瑟肃杀。
城门在日落后就已关闭,守城门的士兵窝在避风的角落里,抱着怀里的酒囊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此时卫队长若来质问,就会发现,那酒囊一个个还是满的,他手下的士兵还未来得及饮酒就已昏过去了。
不过卫队长今夜不会来,他正在妓馆中与波斯舞女痴缠。
城墙上,两个修长身影相对而立,彼此隔着不远不近的五六步,各自怀着些戒备,又十分放松。
“你这是觉得我护不住小公子,日夜兼程跑来报信了?”江烜抱着手臂,手里松松握着燕支剑鞘,眯着眼睛半开玩笑半讽刺地看着萧执。
萧执不为所动,神情里没有任何情绪,比起素日的温和平静,今夜的他似乎才是真正的萧执——冰冷无情的燕国神影卫统领。
“独吉鹘补今夜就会到徒丹城,我只比他早来半日,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跑来”,萧执简单说了情况,又问,“他在哪?”
江烜方才先发制人,此刻被萧执问到期思的情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我们家小朋友可不比以前,如今机灵得和狐狸一样,他自然是在客栈里乖乖睡了,否则我岂能跑出来迎接萧世子?”
萧执不理会他,权当江烜这家伙吃错药了,今天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
倒也不能怪江烜,江烜心里十分复杂,他知道期思盯着徒丹特斯哈的府邸,却没料到期思竟大胆到第一天晚上就跑去了。
也就是自己半夜出门前去期思房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屋里没人,而他行囊里的夜行劲装不见了。
“大意了”,江烜当时心想,没想到不光是自己会半夜独自跑出去办事,孩子大了,一个不留神就没看住。
却也只得先来接应萧执,否则事情传回去,自己和期思都要被收拾。
他此刻一脸理直气壮地瞒天过海,心里却很郁闷。
萧执昨日给江烜传了信儿,让他今夜在徒丹城接应自己,一起商量对付独吉鹘补的事情。
独吉鹘补不知怎么回事,前几日突然被大王子从都城遣派出来,悄悄往徒丹城来了。
萧执只得也离开使团,途中设法阻拦了独吉鹘补,争取到半日时间,比独吉鹘补早些到了徒丹城。
他不知道独吉鹘补是为何而来,或许是为了期思,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情,为免生事端,他让江烜瞒住期思。
此刻两人彼此看着都不太顺眼,靠在城墙上晒着月亮听着秋风,静静等待入瓮家雀儿一般的独吉鹘补。
江烜倒是不大担心期思,期思若真的在谋克府闹出什么事情,自己和萧执拼了命也会把他捞出来的,何况这孩子一向有分寸。
这边厢,期思照着元酀告知的方位,迅速找到了徒丹特斯哈的书房。
这位谋克大人或许真的是盘踞一方太久了,不认为在自家地盘会受到到什么威胁,整座谋克府里的暗哨不过三处,书房这一处的暗哨还不大敬业,期思很容易就避过耳目进去了。
书房内没什么东西,除却卷宗、奏报,便是些零零碎碎的收藏品,品味偏偏很一般,期思迅速找了一圈,倒是有几处暗格机关,里面却是徒丹特斯哈和情、妇们的往来书信,腻歪无用。
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信件文宗里面的印鉴与格白音镇子拿到的那封信笺一致。
确定这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期思只得再去徒丹特斯哈的卧房看看。
卧房与书房相距不远,却又是另一番情况。
期思到了近旁,发现卧房这里守备很严,自己从潜进谋克府到刚才,总共绕过三处暗哨,而单单卧房旁边,就另设有两处暗哨。
所以不是徒丹特斯哈没有戒备心,而是府里其他地方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故此没必要戒备,到了这里却不同。
这卧房被围得严丝合缝,绕开暗哨是不可能了。
若是正面出击,一对二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引起府里其他人注意,更不能引得鸡飞犬吠。
期思只得静静等待了好一阵子,这才等到换岗时刻,短暂片刻内,有惊无险一个跃步藏到卧房窗下,又迅速翻窗入室。
这着实有些冒进,一旦被发现,徒丹城上万驻兵就会合围整座城池,他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但冒着多大风险,就有多大收获,期思很快在床头暗格里搜出许多书信,显然不是什么情、妇的衷肠相思。
光线昏暗,他草草比对一下,选出两封一年前不同人写来的信收好,再将一切还原。
正打算原路返回时,窗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房顶摔下来的动静。
期思立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若是此时出了岔子,那可是大麻烦了。
他绕到房间侧窗下,微微抬起一条窗缝,屋外死寂,两处暗哨的存在感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正疑惑间,他进来时走的那扇后窗被人一脚踹开,有人非常高调地跃进屋子,开始四下查看。
好在徒丹特斯哈非常着迷于汉人的衣食住行,卧房内收集了三组屏风、挂着两道珠帘,几乎把宽敞的房间变成迷宫,弯弯绕绕、层层叠叠,那个闯进来的人一时看不到期思。
期思立刻趁机把侧窗推开,小心翼翼迈腿跨上窗沿。
此时又有一人紧随其后闯进来,低声质问刚才进来的人道:“他何时出来的?”语气冰冷而不友好。
期思动作僵了一下,险些脚下一崴从窗沿上摔下去——这是萧执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无意间发现有小天使给我送营养液了,也是今天才知道在哪查看营养液……
但是只能查看当月的,很遗憾看不到之前是谁送的了,不过心意我都收到啦~
在此感谢宝宝们(づ ̄3 ̄)づ
第59章 犹疑
“我要是知道,他今天就根本不会出来!”江烜的心情也并不好,素日里从未见他冷过脸,此时语气里却明显烦躁得很。
期思彻底凌乱了,江烜发现自己跑出来了?为何他与萧执一同来了这里?
元酀、江烜、萧执……还有期思自己,为什么今晚所有人都来徒丹特斯哈的家里了?这位谋克大人若是知道此情此景,不知是什么心情。
若是知道这一幕,徒丹特斯哈想必不会很愉快,而期思此刻更加不愉快,情况一下子变得很复杂,他的警惕心提到最高,一时间谁都不能信了。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