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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的事情就算暂时揭过去了,虽然只是缓兵之计,殿内诸人也都松了一口气,肃帝的脾气与外表不同,看着温雅,脾气上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好在江荀衍冷静将话圆开。
宴会过后,期思正打算回去,却被宫人留下了。
议事阁内,肃帝坐在那里,荣王陈漓、江荀衍、李岑、裴南贤几名重臣都在,期思一进去,意识到肃帝这是要商议赫克依的和亲提议。
肃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期思进来,神色才柔和了些,示意众人落座。
期思坐在江荀衍和荣王中间,对面是李岑和裴南贤,大家都没敢说话,等待肃帝开口。
“赫克依所言和亲一事,先前为何没有听说?”肃帝瞥了裴南贤一眼。
裴南贤统率裴氏神影卫,这等消息该是由他呈报给肃帝的,裴南贤恭敬地低头答道:“陛下,先前未曾得到任何消息,此事该是大凉王临时起意,还请陛下恕罪。”
期思看看裴南贤,开口道:“陛下,先前在大凉,那边确实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想要和亲,时隔不过月余,此事确实是大凉才定下的没错。”
肃帝看看期思,思索片刻点点头:“你这么说来,是没错了,裴卿不必担心,孤就是问问。”
裴南贤这才放心,看了期思一眼,知道期思是替他这个舅舅帮了腔。
屋内又是沉默,片刻后,肃帝又抬眼扫了屋里人一圈,问道:“大凉要拿公主来和亲,你们便说说看,该由谁来娶她?”
众人:“……?”
大家都想说,陛下您娶了正好,但都很理智地没有吱声。
第91章 红衣
期思觉得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听他们商谈此事不大好,毕竟是燕国和大凉朝政,便说道:“陛下,不如我先回避。”
肃帝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回避的。”
期思:“……”大凉来给您张罗娶妃纳嫔了,还不是大事?
肃帝蹙眉看了屋内的人一圈,问道:“问你们呢?”
李岑身为资历最老的臣子,不好装哑巴了,毕竟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再沉默下去他得头一个挨骂,便笑着先开了口:“陛下勿怪,臣琢磨着,赫克依和大凉王的意思,该是想把金熙公主嫁到燕国皇宫里来。”
荣王看着他们终于进入正题,讨论起自家王兄的婚事,不由听得兴致勃勃。
肃帝却瞅着李岑,片刻后道:“都是这么想的?”
在座的人自然不敢乱搭话,肃帝说:“头一个住进后宫的,绝不能是大凉的人。”
众人沉默,江荀衍思忖片刻后说:“陛下说得是,我朝对大凉不可过于亲近。”
期思也明白肃帝这么说的原因了,燕国要维持平衡,既然大凉提了和亲,以现在两国的关系,是不该拒绝的,但不能将对方抬得过高,否则一旦失衡,往日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
上一次燕和大凉联盟伐晋,其中有李岑和裴南贤暗中勾结大王子的缘故,如今没有他们兴风作浪,肃帝更是不会允许旧事重演。
期思冷眼瞧着李岑和裴南贤,二人闻言看了看肃帝,不动声色地彼此迅速交换了眼神。
肃帝抬起头瞧他们,看见荣王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朝荣王抬了抬下巴:“要么王弟为孤分忧?”
荣王一下子收敛了笑容,眨巴着眼睛连连摆手:“王兄玩笑了,我对我夫人矢志不渝,不可,不可!”
肃帝轻笑点点头,又看了看江荀衍,饶有兴味地说:“左相这些年为我朝鞠躬尽瘁,很是辛苦,不知爱卿喜不喜欢那公主?”
期思:“?!!”
江荀衍哭笑不得,起身一礼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这公主,臣是消受不起的。”
肃帝若有所思,片刻后,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裴南贤身上。
裴南贤:“……”
他未等肃帝说话,抬手敛面一礼:“陛下,不可。”
李岑在一旁瞧着,心里直打鼓,肃帝若是不娶,这和亲该是怎么和。
江荀衍倒是有了主意:“陛下,或许贺将军是合适的人选。”
远在千里之外,刚换防到西军大营的贺墨松打了个喷嚏。
江荀衍的话一出,屋内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期思想起贺墨松来,他曾见过几次,贺墨松是燕国大将,长年在各部军营戍守练兵,容貌刚毅,英武不凡,亦是名将世家出身,他与金熙公主相配绰绰有余。
贺墨松忠心耿耿,他若迎娶金熙公主,也没有不合适的。
肃帝斟酌一会,对这个提议也感到满意,便只等过阵子贺墨松回朝后再行商议,总算是解决了这桩问题。期思想来想去,金熙才是这件事里最被动的那个,他对金熙的印象并不坏,那女孩子美丽但并不骄纵,只是身世所累,总被大王子所控制。
但人如浮萍,一世平安无忧已是极大的幸运,谁也不能说谁可怜。
和亲的事有了主意,诸臣就纷纷告退了,裴南贤临走时对期思方才帮腔表示谢意,期思对他笑了笑。
江荀衍看裴南贤离开,问期思:“决定好了?”
期思朝他点点头,问道:“先生可觉得不妥?”
江荀衍打量期思,又像是在思考,随后摇摇头:“凡事平安稳妥为先,不要急切。”
肃帝留期思在宫中住,又有荣王陈漓一道,三人聚在一起倒是有说不完的话,期思想着,若是宫里总能这么热闹就好了。
昭和殿内温暖如春,荣王展开一卷山水图,低头边仔细研究边说:“王兄,要我说,燕国上上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合你心意的女子?”
期思坐在肃帝身边陪他看折子,闻言也好奇地看着肃帝。
“合心意的必然会有,孤却没那时间和心思去找。”肃帝提笔批注了几处,合上折子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
这话倒是不假,天底下人千千万万,总有几个能心意相投的,但多数人这一辈子根本遇不到对方。
荣王听了,抬头说:“王兄不需要自己去找,喜欢什么样的,跟底下的人一说,照着那模子,多像的都能给你找来。”
肃帝笔下一顿,瞥了荣王一眼,无奈道:“你当是挑瓜捡枣?”
荣王和期思不由笑起来,期思说:“只有荣王殿下敢和陛下说这事,朝中众人哪个也不敢轻易提什么招纳后宫。”
肃帝摇摇头:“并非是孤脾气大,那群人,劝纳妃就劝纳妃,偏偏能扯到社稷百年、后世功过,回回烦得够呛。”
荣王笑笑:“既然嫌他们烦,不如就好好选选,说不准就有中意的了。”
肃帝叹了口气,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说吧。”
大凉的赫克依一行提了和亲的事情,便没有再折腾出什么别的花样,期思离开皇宫去找元酀时,元酀的手下刚汇报了事情退下。
“燕国这位陛下是真心待你好”,元酀看见期思脸上灿烂笑容,心情顿时好起来。
期思带来宫里新做的点心,坐在元酀身边,笑道:“陛下和先生都待我很好,他们和我爹是故友,说不定我脾性像我爹,他们因此觉得我亲切。”
他一路进来,发觉元酀房间四周都是他的人,如同与赫克依他们隔成了两股势力,便问元酀:“赫克依来提和亲的事情,你也不知情罢。”
元酀嗤笑道:“我自弘吉剌城到了临潢,便领命带着我的人出发了,赫克依跟大王子是临行前才跟陛下请到了旨意,先前根本没留意他们,我手下的人方才打听到情况如此。”
“为的还是他们手里的商路?”期思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座榻软垫上。
元酀点点头:“燕国与大凉经商往来一向有重利可图,大王子这些年没少敛财,但总也捞不够,我一度怀疑他养着私兵,不过他不惹我,也就没怎么在意。”
“他把金熙推出来,金复他们一族岂能愿意?”期思想到当时大王子与金复兄妹说话的场景,一点没有温情。
“他向来与母族不甚亲近,这回是彻底冷下来了,金家没有能力与他作对。”
期思叹了口气:“想想当时,他要是像这次这么卖力,金熙说不定跟你就成了。”
元酀看他懒懒靠在锦缎软垫上,笑着坐在他身边,侧过身俯视着期思:“我就这么好说话?”
元酀的略沙哑的的音钻进耳朵里,带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期思抬眼看着他瘦削凌厉的面庞,那双狭长的眸子勾人心魄,不由笑笑说:“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想,阿思古都快信了。”
“你呢?”元酀问道。
期思摇摇头:“他人算计着要逼你同意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两人靠得很近,期思看着他的双眸,有些出神,元酀眸眉如刀锋,鼻梁窄挺,半束起的头发扫在期思颈侧,二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着,却舒心安宁,寂静温暖。
但这安逸的时光随即被打破,屋外元酀亲兵吼道:“谁!”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混乱的械斗声,檐瓦噼啪,兵刀锵然。
元酀和期思瞬间同时起身,元酀眸中厉色闪过,随手抓起桌上承影剑,一脚踹开屋门。
屋外混乱一片,四五拨人在院里房上混斗,两方实力皆非寻常,一时难分上下。
期思一指斜对面屋顶上,喊道:“那里!”
元酀望去,他手下亲兵围住了一个红衣身影,两方在檐顶对峙。
那红衣身影是个少年,年纪比期思要小,一身野性未驯,朝他们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随即从手中一扬,一阵飘渺药粉被他内力催发四散。
元酀的亲兵训练有素,见状便知有异,纷纷后退数步,阵型却不乱,依旧包围着那少年。
元酀扫了一眼院中战况,心下有数,只与期思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仿佛事不关己,任由他们打斗。
期思也看出来这帮人并不是要下杀手,只是试探一般,并且带头的正是那红衣少年。
少年将身周的人逼退一段距离,随后连发暗器,趁着旁边的人闪躲空隙,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从斜对面的檐顶几步掠至元酀和期思这边。
“殿下!”元酀的亲卫喝到。
元酀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过来,院内的打斗也随着少年的行动和元酀的示命而停下,两方人马就这么互相瞪着,一触即发。
那火红衣裳的小少年轻巧落在期思和元酀面前的栏上,随后干脆一腿屈下,蹲踞着与他们对视,仿佛一只闯进来的野兽。
第92章 兰阳
这回离得近,期思见他年纪也就十二三,一身火红衣衫,皮肤苍白,五官周正,却带着一股顽劣野蛮的气息,一双浓黑眼眸看人目光直白,毫不含蓄,极有攻击性。
他左耳耳垂佩着一只大银圈耳环,头发编了小辫高高束起,眉目锐利,明明是个小少年,却有异常的凶悍劲儿。
红衣少年瞧了元酀片刻,便转头仔细打量期思,期思只觉得他的目光放肆得简直要钻进自己皮肤下把骨头拆出来研究一番。
元酀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将承影剑塞给期思,抬手就抓住红衣小少年肩膀,小少年松弛弓起的身子立刻爆发劲力,飞身跃起元酀对招。
期思觉得两个打一个不大好,何况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便退了几步,没有动手。
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惊叹,这孩子的打法跟他的气质一样,粗暴直白,招招拼了命,那是野兽们争夺生死时的打法。
他功力虽是极强了,比起元酀还是处在下风,元酀身手霸道,招招力逾千钧,内劲浑厚,小少年疯狂莫测的打法很快不占优势。
两人拳脚相撞,内力硬碰硬地爆发出来,廊上栏杆尽数摧折,他几番欲使毒和暗器,元酀次次掌锋掠至,使他的小动作全都使不出来。
元酀的耐心耗尽,一掌劈向小少年胸口,随后一把拎起他后领,不理会他不住地挣扎,反剪手臂将他按在二楼栏杆上,低声道:“再乱来就不给你留面子了。”
小少年看了看楼下院子里自己人和元酀亲卫投过来的目光,这才终于老实了,扭头说:“松手。”
元酀依言松开他,退了几步站在期思身边,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看着他。
红衣小少年立刻站直了,朝院子里的人说了几句南疆话,院子中的人便收了兵刀,元酀的亲卫也收起刀剑,两方人退到两边。
红衣少年的人皆着黑衣,手中兵器各异,刀枪斧戟不一,但皆精铁良工铸造,长相身形也不尽一致,有的高瘦遒劲,有的身形小巧灵活,更有不少人身上文着夸张的刺青。
他转过身,眼神在元酀和期思身上来回打量两趟,趾高气扬地说:“你手下的功夫也不错。”毫无落败的颓丧,仿佛方才被拎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元酀半眯起眼睛,灰绿的眸子投去压迫的目光,周身散发的气势仿佛在说“是不是想挨揍”。
那小少年见状终于收敛些,眼睛转了转,下巴扬起,开口道:“宗主。”
元酀不说话,也没做出任何回应,就那么瞧着他。
期思越瞧这小少年越觉得有趣,红衣小少年看元酀半晌不理他,才意识到什么,眼神又扫了两趟,这才恭恭敬敬地抬手行了一礼,语气也乖顺许多:“烈山北宗,霄天宗掌门兰阳,拜见宗主!”
院中一众黑衣高手紧随其后也齐齐行礼,声音铿锵低沉:“霄天宗部众拜见宗主!”
期思眼前一亮,烈山北宗门下三宗:霄天、隐天、钧天,这名叫兰阳的红衣少年竟是一宗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