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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对质
陆小凤向来没有隐约其辞的习惯,他开门见山道:“我们来是想问,你见没见过一位牛姑娘。”
方昉兀自饮着茶水,慢悠悠地问道:“哪位牛姑娘?”
陆小凤直直看向方昉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出牛肉汤的名字。
方昉淡然地笑笑,答道:“见过,很有趣的一个小姑娘。”
陆小凤笑道,又问:“那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么?”
方昉笑容不退,又答道:“知道。”
陆小凤的上两条眉毛中的一条高高挑起,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方昉抬眼看向陆小凤,直视陆小凤的目光,笑着问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做这些事情么?”
陆小凤一滞,眼神也收回来,不似刚刚那般理直气壮。
他知道么?他当然知道,可是这样的理由,要他怎么说出口?
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陆小凤的羞耻心终于在他三十来岁的时候姗姗来迟,降临到这只从来都不知羞耻的凤凰脑袋上。比如此时此刻,这种情绪就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那句“因为她喜欢我”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面,欲一吐为快不能,欲彻底咽下也不能。
陆小凤终于有一天也为他的风流成性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方昉不再看陆小凤,慢慢地品着他的茶。
平时总是叽叽喳喳的多嘴凤凰,这个时候被堵成了一只没嘴葫芦似的哑凤凰。
始作俑者还在喝他的茶。
风吹过这小小院落,竹枝一阵左摇右摆,衣袍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快要变天了,可以预见或许即将有豆大的雨点瓢泼而至。
在雨水开始降临到地面之前,一个娇巧身影已然落地,俏生生地站在陆小凤他们面前。
正是他们此时话题的主人公,牛肉汤。
方昉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牛肉汤的来临,他继续捧着他的茶杯,淡淡开口道:“既然她来了,那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方昉又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品茶,一副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
古灵精怪的表情从牛肉汤的脸上消失了,此时的她苍白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嘴角抿得紧紧的,定定地看着陆小凤。
面对牛肉汤这个样子,陆小凤的语气也不禁放轻柔几分,他低声问道:“花满楼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牛肉汤仿佛很努力地想挤出一个和往日一样的笑容,但是她失败了,她的脸上此时正挂着她的不尽如人意的努力所带来的效果,一副半哭半笑的古怪表情。
牛肉汤的声音有些涩,她僵硬着嘴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做的?”
陆小凤看着牛肉汤这个样子,也觉得有些疲惫,他叹口气,道:“自然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为什么?”
“为什么?”牛肉汤喃喃着重复这三个字,“你问我为什么?”
陆小凤揉揉额角,道:“先不说花如令和你几次三番针对我和花满楼的事情,花雕玉是你杀的么?”
牛肉汤回答得干脆利落:“是我。”
陆小凤的头扭向别处,像是不忍心再看这个姑娘,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牛肉汤终于成功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有些惨淡,她道:“他求我杀的。”
陆小凤回忆一下花雕玉的模样和给人的感觉、他身上的那股忧郁气质,觉得牛肉汤大概没说假话。
牛肉汤闭上眼睛,那天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虽然说出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其中滋味,未曾身处其中过又如何能够懂得。
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却又感觉花雕玉这个人已经离自己那么遥远。恍若昨日,又恍若隔世。可悲的是她的记性向来很好,那天的一字一句她都能记得很清楚。那些这些天都被她锁在脑子里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破锁而出,汹涌而磅礴地淹没她的整个脑海。
那天是立冬的前一天,秋季的最后一天,风刮得很大,比今天还要大。她没有想到花雕玉会作出那样的选择,去找他的时候还曾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她还记得她笑意盎然地问花雕玉道:“陆小凤他们已经查到是你害死花如令的,你打算怎么办?”
花雕玉的脸庞是沉静的,沉静到有些无情,他道:“不是我,是他自己害死他的。”
她记得自己还咯咯笑着对花雕玉说道:“随便你怎么说,我要走啦。”
花雕玉看上去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你……”
牛肉汤听见自己问道:“怎么?”
花雕玉垂着眼帘,像是有些绝望,又有些不甘心。他道:“我已是了无生趣,只想问问,一直以来,你可知我待你的心?”
牛肉汤看见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又满不在乎地边玩儿自己的衣带边回答花雕玉的话:“不知道。知道又如何?我一颗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陆小凤,你心里是什么,和我有关系么?”
花雕玉看着她,仿佛每一眼都是告别,他道:“我知道。你的刀快么?”
牛肉汤看见她自己无所谓地笑着:“挺快的,怎么?”
花雕玉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来一刀吧。”
牛肉汤有些惊奇地看向花雕玉,问道:“为什么是这里?喉咙不是更快么?”
花雕玉的表情依旧是沉静的,他答道:“他当时的伤口就是在这里。”
牛肉汤知道他说的是花如令,又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学学他,自己来捅自己一刀?”
花雕玉闭上眼睛,神情有些落寞,又有些温柔,他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算我求你,就这一次。”
牛肉汤还是笑着,说道:“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找你,不过是为了搭上你的亲弟弟折磨陆小凤。”
花雕玉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楼儿。至于你的目的,那又如何呢?”
一句“我爱你”梗在花雕玉的喉咙里,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来。这种时候,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徒增伤心。
牛肉汤不忍心再去探究这个可怜人的心事,应花雕玉的要求,她的刀捅入他的胸口。
花雕玉居然又笑起来,他居然说,谢谢你。
牛肉汤看见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最后,她听见自己说。
也谢谢你。
她和花雕玉之间的往来,从一开始就掺杂着人性的种种阴暗。她会去认识花雕玉不过就是她无意得知孙定灵的故事,觉得可以用来让花满楼、让陆小凤难受而已。
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花雕玉。利用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的孤独、他的对从未谋面的母亲的爱去杀害花如令,进而去伤害花满楼和陆小凤。
花如令死了,花满楼果然难过,陆小凤也果然看着花满楼难过自己也无法尽兴地开心起来。
一切都如她所料,在她的刻意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她并不高兴,相反,花雕玉仿佛从此成为她心中不能被碰触的伤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爱她。在花雕玉要她杀死他的时候她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在心慌意乱之下,她的刀并没有很精准地刺进能够一击毙命的地方,所以后来花满楼才能够有机会和花雕玉再说几句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怎么会有人喜欢那样的她呢?阴毒,心机,因为爱一个人弄得一点自我都没有,满脑子的阴毒妒忌,满脑子的我不好过也要让陆小凤不好过。
但花雕玉却不知为何爱上了她,事情的走向开始脱离牛肉汤的控制。
就像她不曾预料到自己会爱上陆小凤,而且是全心全意,近于疯狂地爱上陆小凤。
牛肉汤忽然觉得很疲惫。
牛肉汤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不想再去看陆小凤,这个让自己迷失太久的男人。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自己何至于那么做。
陆小凤已经很久没有说话,面对牛肉汤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指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别的话,他没有什么好和牛肉汤说的。
陆小凤听见牛肉汤又开口了,她的语调缓慢,每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她说:“事情都是我做的,现在我人就站在这里,你想拿我怎么样?”
叹一口气,陆小凤看向牛肉汤的目光之中有怜悯,他道:“何必呢,我不值得。”
“是啊,”牛肉汤道,“你不值得。”
眼泪顺着牛肉汤的面颊滴落下来,不是为了陆小凤,而是为了她自己。她是多么可怜、多么心疼那个因为一个男人而误入歧途的自己。
陆小凤还要一些事情要问牛肉汤,虽然他不是很想问,但还是不得不厚起脸皮来问个清楚。
陆小凤将所有的疑问都摊开来问牛肉汤,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与心思:“那个阴森森的小曲儿是怎么回事?袭击我和花满楼的杀手呢?罗榕和笙歌呢?还有潘小少爷,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牛肉汤语调清晰而缓慢地一个一个回答陆小凤的疑问,她道:“那曲儿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随便编的几句让人心里听着不舒服罢了。花满楼会顺着曲儿追查到妓院也是我安排的,因为我知道你在那里。那些杀手都是买的而已。罗榕和笙歌都是我的朋友,罗榕心思简单,笙歌的话其实我也不太熟悉,她为什么要杀潘小少爷,我不知道,可能是他惹她不高兴了吧,或许是她担心你们顺着潘小少爷找到我。你们找到的画像是我放进去的,我铤而走险,不过是想试试你能不能凭着一个背影想起来我罢了。”
至此,陆小凤的所有疑惑都得到解答。
第32章 无价
牛肉汤又听见陆小凤对她道:“这些事情归根结底也不能都怪你,你想要我拿你怎么样?”
牛肉汤的声音很低,她说道:“我累了,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牛肉汤转身离开这个小院,没有再回头看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也没有去拦牛肉汤。
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牛肉汤刚刚走出云归阁,就被一个很久没有露过面的人拦住去路。
是孙巧巧,她狠狠地盯着牛肉汤,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牛肉汤已经命丧黄泉。只可惜眼神并不能杀人,而且顾映清的毒还在她身上,她现在只怕是连把稍微重一点的刀都拿不起来。
牛肉汤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停下脚步等孙巧巧说话。
孙巧巧死死盯着牛肉汤,一字一顿地问她道:“是你,杀了我哥哥?”
牛肉汤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道:“是我,如何?”
孙巧巧已经尽了全力,以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朝着牛肉汤撒了一把奇形怪状的虫子。
她的虫子之前早就都被陆小凤收拾干净,这才几日,也不知她是又从哪里搞来这些虫子。
然而孙巧巧的“尽了全力”在牛肉汤的眼里简直是不堪一击,牛肉汤轻轻挥挥袖子,虫子就被她的力道所尽数击杀。
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孙巧巧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意外,一双美丽的眼睛只有恶毒的怨恨与……深深的绝望。
她的哥哥,她唯一的哥哥。
她颠沛流离十几年,没有尝过亲情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关心她,只有一堆丑陋而垂垂老矣的男人们觊觎着她的美貌与年轻的身体。直到花雕玉出现。
只有他,他说,我是你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
虽然他是忧郁的,很多时候还是沉默的,可是他会问她喜欢吃什么,会问她喜欢什么料子的衣服,会告诉他天气变化要注意增减衣物。
他是她十几年的短暂生命中,唯一曾经散发过暖意的、明亮的光。
然而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从那一刻开始,她也早已死去,现在活着的不过是被复仇欲望支撑着的一具傀儡。可是她连复仇都做不到,她没有那个能力。
孙巧巧眨眨干涩的眼睛,她居然连一滴眼泪都不能够再挤出来。
牛肉汤也已经很疲惫,她语气中包含着厌倦,对孙巧巧道:“你走吧,你杀不了我的,等你能做到了再来。”
孙巧巧深深地看向牛肉汤,仿佛要把她的样子牢牢刻在脑海里,记住是这个人杀掉了自己哥哥,她要复仇。
这大概是唯一,能够支撑她以后几十年活下去的理由。
孙巧巧走了,牛肉汤也离开了。
陆小凤、司空摘星两人也在和方昉告辞之后离去。
云归阁之中又只剩下方昉一个人和几个老仆,再次恢复平静。
风刮了许久,雨终于是落下来,水顺着竹枝的叶子低落到泥土之中,小鸟儿们都蹦蹦跳跳着到屋檐下暂时的避雨。山茶的花瓣因为雨水的滴落而显得更加色彩娇艳而鲜明,很有几分惹人怜爱的韵致。
都安静下来。
终于是都安静下来。
方昉依旧捧着他的茶杯,水已经冷去很久,而他恍然未觉。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蒙,仿佛有薄薄的一层水泽覆盖在眼膜之上,不知道望向何方。
而我们,亦不得而知。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回到花宅,将在云归阁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给花满楼听。
花满楼听完之后,情绪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只是淡淡说了句:“既是他的意思,那我尊重他。”
陆小凤表示赞同。
花满楼说什么就是什么,花满楼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陆小凤可以说是既没有原则又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