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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华。他做什么这副样子?
他呆呆地盯着胞弟被悲痛扭曲的面容,猛然想起了什么,心突地一沉,竟连气也喘不上来。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吞没了他,像是有无数钢刀在体内胡乱戳刺,搅起一阵又一阵带着腥甜味道的剧痛。他忍不住呛咳了一下,红艳艳的血滴落在她素雅的裙子上,绽开了大朵孤寂又鲜艳的花。
被刻意回避的事实呼啸奔袭而来,如同一把利刃将他剖成两半,重重打入无底深渊。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浅浅。
——他的十七!
——她为了他,亲手自碎了元神……
他颤抖地低头看向她的脸,眼中却有什么东西涌上,再也看不清楚。
她的轻声呢喃犹在耳边,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早已深深刻入骨髓。
她是他此生至爱,是他的妻。虽然还未曾大婚,却早已许诺相伴一生。她怎么能这样离他而去?怎么舍得这样离他而去?
是了,相伴一生……
十七,别怕。无论到哪里,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
手掌猛然翻转,掌心蕴起风雷,用足了十成力道,直直击向天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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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一股大力生生扼住了。
他怒目抬头看去,只见面前那与他极为相似的眉目间亦蓄着滔天怒火。钳着他腕的手指痉挛,力气大得出奇,直捏得腕骨欲碎。
夜华寒声冷笑:“你想做什么?想死?她舍了自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你就应当好好活着!我不管你有多痛,我只知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你若是做不来,你若是敢……我绝不饶你!”
他恨恨地盯着他,声音似是封冻的溪河,字字满斥着寒冷和绝望:“你还能抱着她,能守着她,能为她哭。可我呢……你可想过,我还有什么?!我竟是连碰她一下也没有资格!看着她幸福,原本是我此生仅存的唯一愿望,如今竟是连这个也盼而不得了……”
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祈求的神色。他摔开他的手,转而捉住他的衣襟,眼神期盼,声音颤抖:“不……不,她不会死,大哥,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还能救她的对不对?你曾魂飞魄散过,但你还是回来了,她也能回来的对不对?你救救她,救救她……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与你一世和美,我便心满意足!大哥,大哥……”
不待墨渊答话,他已手忙脚乱地从掌中幻出一物,颤着手递到他面前。莹澈如水,青翠欲滴,正是翼族圣物玉魂。
这一问,振聋发聩。
墨渊突地抬头凝视着胞弟,似是从梦中被陡然惊醒。方才的迷茫、沉痛和绝望慢慢从他身上消失,逐渐转成愈来愈坚定的神色,和愈来愈明晰的目光。林中一时静默,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在他身上。
许久许久,在折颜和东华难以置信的神情中,他直视着夜华满是乞求的双眼,用力点了点头。语气郑重,每一句话都似带着千钧之力:“不错。她会回来。我能救她,我一定能救醒她!”
☆、祭尽此身无悔
清虚洞中,墨渊小心将白浅抱到榻上扶正睡稳,把玉魂搁进她衣内,又仔仔细细地理顺了她的头发。眼中望着的是沉睡的绝美容颜,心中想的是那日就在此处,她在他怀中糯糯说着“十七心中只有师父”的娇柔样子。最初的患得患失在那之后全然变成了安心无比的甜蜜,而怀抱着她的感受比经年的桃花醉还要缠绵欲醺。抚过乌发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只可惜太过短暂。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提起勇气,没有早点向她阐明心意……
折颜静立在一旁,看着他这副神情缱绻,眼中除了一人再无天地万物的样子,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他一贯知道这个弟弟打小便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事情从不回头,却未想过他在“情”之一字上,竟会痴到了这般境地。
白浅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亦亲亦友,情分非比寻常。他对她的逝去虽也是万分悲痛惋惜,但数十万年间早已见惯了生死,是以并不像夜华那般对墨渊的承诺抱持希望。
毕竟自从开天辟地以来,魂飞魄散后又自己拼回了元神的,只有墨渊一个而已。这其中经历了多少阻难多少痛苦委实难以想象,非有大毅大勇者不能为。而就连坚韧如墨渊也亲口承认过,若不是当年向白浅许下的那一句“等我”支撑着信念,他早就放任自己消散在虚空之中了。
就他所了解的那个闲逸懒散到连自己的飞升天劫都懒得推算的白家小五而言,或许死亡是个更轻松的选择……
折颜黯然摇了摇头。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他有心劝解,可是看看墨渊的满脸毅然,再想想候在清虚洞外的那一位满脸的信赖,不禁又叹了一口更深更长的气。
父神留的这两个儿子,怎么就一模一样的死心眼呢……
他反复掂量再三,趁着那痴人终于从沉思中回了神,犹豫地开了口:
“墨渊,结回元神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你也晓得的,自天地混沌初分,能做到此事的,除了你再无旁人……你当真觉得,小五她能行?”
榻旁那人眉目间神色温柔,眼中光芒却坚定:“我明白她对我的情意。当年我能为她回来,她也必会为我做到。”
“即便她够坚定,但……要多久?难道你也要等她七万年?”
他摇了摇头,微微蹙眉:“若是任她自己慢慢拼凑,七万年未必够。在虚空中那般迷惘痛楚、无休无止的煎熬,怎么能让她受那么久……我自然要帮她,即便能让她少捱一刻,也是好的。”
“可是结魄灯早已碎了三千年,世间再无第二盏。况且她的元神已碎成丝缕散落各处,寻亦不可得。你要怎么帮?”
墨渊忽然抬头看向他,唇角竟是略噙了一丝笑:“折颜,你不信我?”
折颜被戳破心思,一时语塞:“我……”
“我墨渊生平可曾有过半句虚言?我既然能应下夜华,便是已想到了办法。虽说结魄灯不可复得,但我这里还有另一件能吸附元神的上古神器,莫非你忘了?”
折颜恍然瞪大了眼。心思电转,不敢置信的念头攸忽跃入脑海,他张了张口,嗓音干干:“你是说……你是说……”
“不错,就是昆吾镜!”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墨渊并非是悲伤下失了心智,而是确有其把握!折颜一时按捺不下激动,背着手在清虚洞里来来回回快步兜了几个圈子,终于在墨渊面前再度站定:“此事当真可行?”
墨渊俯身在白浅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才站起身来,平静地看向他:“之前有段日子闲来无事,曾仔细参详过你从藏经阁里翻出来的那些记载了昆吾镜的古籍。若我所料不错,炼化它当是不难,只是有些材料难得罢了。走,我们去同夜华商议商议。”
据古籍记载,果然是可以无根木、无源水、无焰火、无炼金并无基土与昆吾镜同炼,断去镜中幻象吞噬之能,增大吸附元神之力。昆仑墟的密库中恰好有昔年母神炼石余下的无焰火,其余四件虽也是世间罕见的宝物,但在青丘和九重天的鼎力相助下,寻得当非难事。
墨渊一刻也等不及,将寻觅其余材料之事嘱托给昆仑墟众弟子、折颜与夜华后,自己便持着昆吾镜进了丹房,先行开炉做法。
不数日便有消息,青丘五荒陆续得了其中三件材料,一一由白止亲自送上山来。而到了第七日上,夜华只身来到丹房,小心地将一颗拳头大小、碧波晶莹、在掌中犹如露珠般微微晃动的物事托到墨渊面前,正是散于四海最难嵬集的无源水。墨渊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向夜华微微颔首,目光交汇处两心相照,此时无论是“谢”或“辛苦”都显得多余。便也不再费神言语,只屏息凝神,炉中的三昧真火在心无旁骛之下顿时毕剥之声大起,燃得更加旺盛。
夜华将那汪水魄慎重地放入炉内后却并不离开,蹙眉立在一旁看了一回那于明亮中泛出隐隐红光的炉火,又看向墨渊短短七日内便已迅速变得苍白憔悴的面容,忽然道:“大哥,你这火是用修为催动的?”
墨渊望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收回目光继续凝神盯着丹炉。
夜华见他不答,心中已知就里。不由得皱紧了眉,声音拔高几分:“为何要如此做?你明知此法对身子大有损伤!”
墨渊仍是不语。
夜华踏上一步,拦在墨渊与丹炉之间,阻断了他的目光,面上已有怒意:“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会照拂好她!这样以自己修为为祭,快是快了,可若是她刚回来你便已油尽灯枯,又谈什么一世和美?”
听到“一世和美”这四字,墨渊眉心一跳,脸上闪过一抹痛楚。他闭了闭眼,抬头看向夜华,神色瞬息便回复了淡然,只是略带疲惫:“我等不得……若是不注以修为,只单用三昧真火来炼化此镜,少说也要花费三月时光。而镜上的法力亦太弱,还不知得再等上多久才能将她的元神吸附完全。”
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有些无奈:“我只想快些唤回她,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罢。莫说只是折些修为,即便是要我此刻立时化成飞灰,只要她能回来,也是心甘情愿的。夜华,虚空中的孤冷无望你没有尝过,想象不到那种痛苦。我实在是不忍让她受得太久……”
夜华眉头深锁,看了他半晌,忽地并指划破自己手腕,盘膝在炉前坐下。炉中火焰陡长,红光变得更加眩目。
墨渊一惊:“你做什么?!”
夜华注目于炉火,语气淡淡:“这种事你何不早说。我原本就嫌这一身承自父神的神力太过浑厚,怠惰了我勤修的心境。如今正好消散一些,权当是磨练。你且去一边歇着,天族战神若是修为淡薄名不符实,日后还怎么帮我威镇四海八荒?”
墨渊苦笑:“……这是我的责任,你何必如此。”
夜华回头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里却有许多情绪翻涌。许久,他垂下眼眸,声音沉闷:“我没资格为她死,也没资格守着她,更没资格为她哭。如今只是要炼一个能救回她的法器而已,大哥,你就让我再为她尽一次力吧。这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也就真的能放下了……”
墨渊凝目看着胞弟黯然的神色良久,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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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夜华相助,不过只又用了七日七夜,昆吾镜便已炼成。除了镜面内隐隐透出的沉沉黑光消散殆尽外,古朴的云纹看上去和先前并无二样。
墨渊捧在手中端详半晌,暗暗点了点头,右手一翻幻出一柄匕首,向着心口直刺下去。身子微微一晃,鲜血涌出,瞬间将胸前衣襟浸透。
一旁夜华见此情景惊噫了一声,还及未开口,却见墨渊已经将匕首拔出,顺手撕下沾了血的前襟,仔细涂抹在镜面上。
昆吾镜在遍涂了鲜血的瞬间陡放白光,不片刻,便有片片金芒不知从何处而来,顺着那白光一点一点没入镜中。
一直在旁凝目注视的墨渊直起身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十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夜华目光片刻不离墨渊,脸色因着灌注修为和紧张而显出几分苍白,嗓音更是嘶哑:“成了?”
墨渊手指缓缓抚过镜面,唇色有些泛白,面上神情却温柔:“不错!这……是她的元神!”
夜华紧抿着唇,漆黑的眼中闪出喜悦。他见墨渊前胸依然有血渗出,便抬手指了指,有些疑惑:“为何要刺你的心头血?”
墨渊这才想起,随意捏了个止血诀,一边解释道:“原本此法需以父精母血为引,让昆吾镜认得元神气息方可行。但我想起白浅昔年曾以心头血养我仙身,便试了一试。果然我的血与她的已是同出一源,亦可为引。如此一来,找寻元神碎片之事只需我一人独行便可,倒也更方便些。”
夜华闻听此言却不见喜色,只身子略晃了晃,面色比方才更加煞白。他垂目看着那些碎金流萤依然在缓慢地被昆吾镜吸引而来,呆了半晌,缓缓站起身:“既如此,夜华便先告辞,在天宫静候佳音。”
墨渊微微一愣:“你失了好些修为,不如在此休养几日,我正好炼些丹药给你。这镜子也要费上几日功夫才能将昆仑墟方圆千里内的元神吸净,倒不急于一时。”
夜华摇了摇头,低声道:“自北海之战起已许久不曾理过政务,三叔案上的文书只怕早已堆积如山,实在不好再做拖延。”拱手一礼,飘然而去,竟是再不回头。
☆、踏遍山川,此心何照
折颜从碧潭边的一棵歪脖子老桃树下起出一坛桃花醉,入手拍开封泥,浓洌的酒香便迫不及待地钻入鼻中。
他眯眼深吸了口气,就地盘膝坐下,遥望着远处青山面前碧水与缤纷落英,饮了一口。
酒是好酒。入口醇厚,余味缠绵,当至少是百年以上的陈酿。白家小五若在,定会喜欢。
白家小五若在……
折颜握着酒坛,愣愣地发起了呆。当年虽然墨渊亲口说了一定能把小五带回来,却并未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