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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酒。入口醇厚,余味缠绵,当至少是百年以上的陈酿。白家小五若在,定会喜欢。
白家小五若在……
折颜握着酒坛,愣愣地发起了呆。当年虽然墨渊亲口说了一定能把小五带回来,却并未明说过会费上多久。而自从昆吾镜炼成,墨渊带着它独自离开昆仑墟之日起,迄今已是十个寒来暑往。昔日名震四海的战神音讯渺然,八荒中再无人见过他的影踪。
起初的几年他尚且时常与白真一同去昆仑墟探问,却次次都黯然而归。守山的大弟子叠风说,他们亦寻不到师尊的气泽。
墨渊不在,昆仑墟上仙气似是也没以往那般厚重。他亲眼看着冬至后山桃花落尽,春来林中百芳不绽,那些仙鹤寻不见主人,也都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只有莲池中的芙蕖想是品种特异,倒还在这一片寂寥中开得甚是倔强。
失望得次数太多,心中被墨渊点燃的希望便又渐渐冷却下来。仔细想想也是,结回元神之事非易,当年墨渊自己足足花了七万年也未拼凑完全,后来多亏得了结魄灯相助才能醒来。如今即便是有昆吾镜,即便是墨渊神通广大,又怎么能期待他短短数年间便将白浅救回?连白止夫妇也都甚是看得开,说此事太过艰难,委实强求不得。哪怕白浅要沉睡上几万年之久,只要她最终能回来,便已是缴天之幸了。
折颜也着实想劝劝自己的傻弟弟,上神的寿命与天地共齐,千万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又何必争这朝夕。只是那痴人不知去了何处,想劝也劝不着。除了在清虚洞中筑起厚厚的仙障护持白浅的仙身,他竟是再无半分可帮他的。
这十年里闲来无事,没了白家小五来糟蹋他的美酒,竟也觉出几分清冷。他一改昔日的懒散,亲手辟出一个酒窖,在里面堆满新酿的桃花醉。虽然不知那小丫头还要睡多久,但待到她回来时,这些新酒定然早已香陈。用满满一窖万年佳酿做大婚贺礼,她定然会很欢喜罢……
折颜晃了晃手中酒坛,仰头猛饮一口,压下了满腔忽然翻涌的愁绪。似他这般情趣优雅的上神,又怎能做悲春伤秋的俗事?
他虽善酿却不擅饮,这一口灌得猛了,头顿时便有些昏沉。
耳畔传来靴声橐橐,有人从背后走近。折颜以为是白真回来,便没有起身,目光依然缥缈地凝在远方,只将手畔另一坛酒递了过去。
来人将酒接过,盘膝在他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折颜感到那气息不似白真,眼角余光瞟到深灰镶银丝的一抹道袍衣角,大惊之下猛然转过头来。
面前坐着的,竟然是墨渊!
只见他面上有风霜之色,身形亦是清减了许多,但双目湛然有光,温和坚毅一如从前。
他向他轻轻一笑,朗然如同昆仑墟的清风皎月:“折颜,十年未见。这次,是来寻你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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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桃花醉半空时,墨渊已扼要把别后情形说了个大概。
原来自从他离了昆仑墟,十年间将四海八荒三千凡界用双足细细踏遍,每到一处便用心头血献祭昆吾镜,以召唤白浅散落如尘的元神。待到方圆千里内的碎片收尽,便动身前往下一处。元神碎片有时聚拢得甚快,有时却甚慢。最慢的一次当属凡间东荒俊疾山,大约是因着她在那处曾与师兄们共同游历,也曾独自被封印元神仙身变成凡人,过往太多纠结得太甚,他竟足足候了百年才得以将碎片收尽。
折颜颇有动容:“虽说于仙界不过百日,但凡间百年也是极长的一段时光。你自己是怎生过的?”
墨渊抿了口酒,低低一笑:“倒也没什么。那山上有片林子,山下有个城镇,想是她当初住过的,处处都能感到她的气息……我便搭了间茅屋住下,守着那镜抚琴烹茶,倒也自在。当真闲来无聊便去听戏,虽说人间已是许多个沧海桑田变迁,但红尘中七情六欲不改,话本子的精髓倒也大体相同……我拣那些好的都替她留了一份,待她醒来再看。”
折颜晃了晃手中酒,觉得刚才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轻愁又冲得鼻中酸涩:“……结回元神之事甚难,何必急于一时。你这般自苦,小五也不会乐意看到的。难得来一回我这桃林,便留下住一段日子闲散闲散,可好?”
墨渊剑眉一轩,脸上竟是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少年般的得意之情。他伸出左掌虚托,幻出一面沉甸甸满是古朴花纹的铜镜来,镜面上隐隐透着血色,内里却散射出金光:“谁说甚难?折颜,你看这是什么?”
折颜猛然起身,手中酒坛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他恍若不觉,只难以置信地伸手轻轻触抚镜面,生怕用力过大,会惊动了栖息在其中的元神。感受着熟悉的神泽缓缓缠绕上他的指尖,嗓音已是颤抖:“小五……”
那气息仍然虚弱,却已然着实凝成一片,再无半点分离崩析之像。折颜既惊且喜,想问不过短短十年他是如何做到,又想问他到底历了多少苦涩磨难,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张开口却哽咽难言。
墨渊将镜子珍而重之地递进他手里:“昆吾镜虽已不再有吞噬元神之能,但吸附之力却比以往强甚。我要亲自进去寻她,但不知过上多久才能将她的元神带出,是以需得有人在旁护持。折颜,这便是我特意来寻你的用意。”
折颜强抑下心中激动,抖着手将昆吾镜接过,重重点了点头。
☆、大将军和小狐狸
层层叠叠的迷雾迎面而来,故地重游勾起了上一次元神没入昆吾镜时的回忆,墨渊只觉那些心碎神伤的过往都恍如南柯一梦。
还记得上一次他心灰若死,毫不抵抗,任凭自己沉溺在有她的幻象中,想象着自己拥有她全部的爱和依赖。原本以为这就是注定的结局,可是她却来了,唤醒了他,带出了他,说她爱他……
幻梦成为现实,从此他心有所安,再无畏惧。
这十年里最难过的折磨是担忧她在虚空中独自承受无边无际的绝望,初时只要一想到,他便心急如焚、日夜难安。但随着元神碎片一点一滴的聚拢,沉甸甸的心事也逐渐散去。他知道,只要她的元神凝结的越多,受的折磨也就越少。越到后来心中越是安定,越是生出轻松和喜悦。踏遍天下的孤寂旅程也许在别人看来是苦行,在他,却只是追随着她的气息,去往每一处她留下过回忆的地方,尝试着想像没有他陪伴时她的过往罢了。
而如今她的元神已全部凝结,更是再没有半点可担心的。
要如何带她出镜也许是件棘手之事,因着元神依然虚弱,不会有任何理智。但留在昆吾镜中对她并无害处,是以大可慢慢尝试,不必操之过急。墨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驱散一个个向他缠绕而来的幻象,胸有成竹的同时,也颇有些期待。
她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会是什么情景呢……
并未出乎意料之外,终于寻到白浅的元神时,她果然是在一处昆仑墟的幻境中。身着白色道袍,样貌看上去也略为稚嫩,应当是初上昆仑墟之时的情景。
他尝试去同她说话,告诉她这里不是真的,告诉她自己已经不仅是她的师父,更是她的夫君,她却总是既惊且疑地逃开。看着她躲进幻境中那个虚假的墨渊背后,大眼满是疑惑迷茫地偷偷打量着他,一副仿佛见了登徒子的神情,墨渊只觉哭笑不得。
幸好每次场景变换时她都似是只认得当下,并不会再记得他先前说过的话,是以对他的一再出现全不介意,只依在幻境中的墨渊身边,声声唤着师父,眉目宛然,笑容灿若春花。
墨渊屡试不成,晓得是因着昆吾镜如今的吸附之力更强,致使她只认定那个虚假的自己才是真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将她从自己的幻象身边哄走,心中暗暗思忖,大约只能是在有夜华的幻境中,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才会多出几分胜算来。虽然知道这是带她出昆吾镜的唯一办法,心底却又有隐隐的酸涩。若有可能,他实在盼望她只是他的,实在盼望她不要再想起别人……
谁想这隐约的期望竟成了真。眼见幻境不断变换,白浅心心念念的,竟然从头至尾都只有昆仑墟和他。
一幕幕幻境中,他将她救出水牢,为她挡下天劫。他伤重呕血,她哭得肝肠寸断。暗藏的倾慕自此变成勃然蓬发的爱恋,她的目光再也不离他左右。他闭关养伤,她便在洞外寸步不离地守候。他终于痊愈出关的那一刻,她扑在他怀中又哭又笑,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婉转衷肠、那些炽情痴念,都一一地说与了他听。他再也不是她眼中高高在上的战神、遥不可攀的师尊,只是一个她深爱,也深爱着她的男人。
这里没有若水河畔撕心裂肺的别离,没有七万年的苦苦等候,没有离镜,更没有夜华。只有昆仑墟上的她和他,两情相照,心意相通。他在莲池旁为她抚琴,明月皎皎,暗香浮动,她向着他灿然一笑,纵然容颜尚且青涩,眉眼间饱含着爱意的刹那风情却已足以颠倒众生。
墨渊只觉得既欣慰又感伤,一时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竟不知是喜是愁。心头柔情涌动,轻声喟叹中,不禁略湿了眼眶。
这是他的小十七心中的梦,原来她早已深爱着他而不自觉。若不是当年那场大战,他们原本不必错失这许多光阴。
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遗憾和那么多的曲折,但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幸好她仍然在他怀里,没有远去。往事不可追,但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那些没来得及拥有的甜蜜,那些她想要的两情缱绻,他都会一一弥补给她。这一次,绝不会再虚掷时光……
——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得将先她带出去才行!就算明知道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幻象,他也觉得心底弥漫的酸意越来越浓。眼睁睁地看着那幻象向她说了句什么,换来她巧笑嫣然地扑在他怀中、送上樱唇、笑闹成一团……墨渊掐了掐隐隐有青筋跳动的额头,觉得是时候做出点干涉了。
他现出身形,沉沉地喝了声:“十七!”
幻象对他恍若不见,那衣衫凌乱的小狐狸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露出又惊又气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旁窥视。
当然这时候无论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告诉她那个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也都没有半点用处。若不是她的元神虚弱用不出厉害术法,墨渊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被她用玉清昆仑扇扇出昆仑墟……
好在他的出现总算没让这幕天席地的痴缠继续下去。场景化为虚无,又开始了一场新的迷梦。墨渊仰天叹了口气,觉得满心无奈。到底什么时候自己的幻象才能消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机会将她带走?
又过了许久,待到眼前出现的情景总算不再是昆仑墟的古殿清风,而是青丘的青山绿水,墨渊精神一振,晓得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果然那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枕着手臂独自仰躺在树下闲适万分的,并不是昆仑墟上的司音,而是一个身量刚满三尺的女娃娃——约摸一万岁的白家小五。
墨渊长长松出一口气。看来这是她幼年时的回忆,虽然这时候的她尚且不认得自己,但想要哄她随自己走应当不是难事。当下便走近前去,盘膝坐在那女娃儿身边,向她笑道:“怎地自己在此处?你阿爹呢?”
白家小五骨碌坐起身来看着他,大眼睛转了一转,并未显出惊诧和意外,只略带得意道:“灰狼精家的二儿子昨日讥讽小烛阴没娘,被我拿麻袋蒙着头好揍了一通,这个月都别想下得了床。灰狼精哭上门来,阿爹还以为是四哥干的,刚才揪着四哥去赔罪啦。”
墨渊忍俊不禁:“你四哥岂不是无辜替你受过?”
她脸上带了狡黠的笑:“没关系,四哥最疼我,不会生气的。阿爹也不会罚太重,最多是拘着他几日不许出门罢了。”又将墨渊上下打量了一通,皱起小小的眉头,若有所思:“你是谁,我可是见过你?”
他轻笑:“我是你阿爹的朋友。”
白家小五咬着狗尾巴草苦苦思索了半晌,忽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送过我酒的断袖么?怎么蓄起了胡子?唔,这样看上去倒是更稳重一点,没之前那么娘娘腔了。”
墨渊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仿佛都快要忘了这个年纪的白浅是有多古灵精怪。却也从这话中猜到当下这场景必是在她满万生辰之后的不久,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把握。便肃容纠正道:“我正是墨渊,却并不是个断袖。上次你说过想要拜我为师,我现下收女弟子了,你可愿来?”
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只见小女娃儿圆圆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表情,想了一想,干脆地摇摇头:“算了,阿爹说的不错,酿酒是个烦琐的活儿,不适合我。左右桃林老凤凰那里的酒搬都搬不完,我又何必自己学?”
这个拒绝大是出乎意料。墨渊眉尖微蹙,略一沉吟,想起折颜曾说过她在拜师前就甚是憧憬他这个战神,便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