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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瓒放了一缸热水,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泡进去,假装是一具凉透了的尸体。过了一会儿,置物架上的手机振动再响,他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取过手机查看。
陌生号码的短信再次被顶到首位。
【我把家里整理过了,我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你没来。下周日见面的事我也说了,她同意,只不过要求见到钱。其实那架琴本来就是你的,我刚才问了她保存的地方,你要是愿意,过两天我们见一面,我带你去取?】
【看见了回。】
上面两条是两小时前的,最新一条刚刚过来,内容是:
【瓒瓒,对不起……】
第26章 【不敢回应】他心悦你,看着你,他的每一个眼神都灌满了独一无二的情谊。
那位表哥关瓒肯定是不想见,可是他想要父亲留下的古琴,尤其是不需要花费任何代价这点,对他来说还是非常具备诱惑力的。
虽然柯谨睿给了他两千万的支票,足够满足孙艳红狮子大开口提出来的价码,但关瓒心里其实并不是很乐意花那份冤枉钱。一来,他看舅妈不爽已久,不希望到最后了,这女人还用父亲的遗物狠捞一笔。二来,他也不想欠这么重的人情,更何况这两千万不仅仅是人情那么简单,更是他一辈子都有可能还不清的债。
代价太重,还让小人得了利。
关瓒不想做从毛到骨都被屠夫物尽其用的小绵羊,所以尽管很想把号码二次拖黑,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认真思考那条短信的可信度。
万一是骗他的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充其量就是再动次手罢了,大家有来有回,吃不着大亏。
关瓒的成长环境如此,自小就不把磕磕碰碰当回事。倒不是他性格懦弱,真就畏惧缩瑟着不敢还手,只是时间长了他看的明白,知道袁帆折腾到顶天不过是暴力发泄,多少年都出不来新花样。
这种情绪暴躁且作风强势的人在另一个角度看其实单纯得像个傻逼,简单来说,就是被施暴的人越挣扎反抗,那么疯狗就越兴奋。反之如果对方无动于衷,那他们便无法从暴力中获得满足,进而感到无趣,觉得还不如去捶一只沙包。
关瓒是在心智稍微成熟一些后摸清楚了这个规律,于是不再跟袁帆起正面冲突,更多改为冷嘲热讽地调侃。袁帆其人嘴皮子远不如拳头灵活,不出意外每次都能被气到爆炸,只不过可能是随着年龄渐长,他懂得了收敛,动手次数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但这些都不能改变关瓒对他的直观印象。毕竟,过去那十年对他来说真的是太不快乐了。关瓒对着天花板出了很久的神,直到水都有些温了,他才着手做出回复。
只有一个字:【好。】
回完短信,关瓒把手机暂时搁回置物架,用手肘撑住浴缸边缘站起身,再从壁橱里找出件浴袍随便穿上。因为双手都不方便,所以他也没有仔细擦干,拿着手机便匆匆离开盥洗室。
客厅的灯亮着,关瓒开门时有闻到烟味,一抬头正好看见柯谨睿坐在沙发上抽烟。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有一只家用医疗箱,箱盖打开,旁边放着取出来的碘伏、医用纱布和白胶带。
见关瓒出门,柯谨睿直接把烟掐了,头也不抬地说:“你掌心有出血,过来换下纱布,免得明天被星南看见了再埋怨我照顾不好伤患。”
他话音没落,振动声响起。
那一瞬间,没来由地,似乎整间客厅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关瓒下意识去捂浴袍口袋,解释道:“可能是短信……”
柯谨睿不甚明显地扬了扬嘴角,起手示意旁边的沙发,淡淡询问道:“是你那位表哥吧?”
“嗯。”关瓒依言走过来坐下,说,“他来跟我道歉,而且……”他短暂顿了几秒,在脑中组织了一下措辞,片刻后复又开口,“而且提出可以帮我拿到父亲留下的那架古琴,我同意了,就是还没确定见面的时间。”
倒是诚实,不过胆子也忒大了。柯谨睿默想。
他执起关瓒出血严重的左手,细心扯开打结,一层一层把浸了血的纱布取下来。最下一层有药,跟伤口粘合得比较紧,揭开会有痛感。关瓒疼得往回缩了缩,却碍于被对方扣紧了手腕,没能做出更大的动作。柯谨睿手法娴熟,将弃用的旧纱布扔进废纸篓,然后重新给伤口清洗消毒、敷药粉,最后缠上新的纱布,完美打结。
关瓒抬着手掌左右看了看,末了抬眸看向柯谨睿,笑着说:“看不出柯先生还挺厉害的,包的跟骆医生差不多呢!”
柯谨睿道:“我早年在美国留学,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正好租给我房子的房东以前是罗纳德·里根医学中心的退休护士,那老太太很热心,教了我很多卫生护理方面的知识,后来还想把孙女介绍给我……”说到这里柯谨睿笑了,“不过被我拒绝了。”
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是矜持成熟的那种,声音和唇线上浮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显得风度而典雅。
关瓒不自觉地盯着对方的嘴唇看,心里却疑惑不解:“我看老师虽然总是在嘴上挑您不好,可心里还是很惦记您的,难道以前是有什么矛盾,您出去留学他还不管您么?”
“是啊。”把东西整理进医疗箱,柯谨睿靠回沙发靠背,重新点了根烟,“我高中毕业那年跟家里出的柜,而且还拒绝走专业演奏的路,这两件事一起,后果可想而知。我爸当年老当益壮,脾气也冲,亲自动手给我打折了两根肋骨,还放出话来要断绝父子关系。”
“当然,这关系是没断成的,因为你……”他忽然噤声,含住香烟吸了一口,再缓缓呼出烟雾,“他那小徒弟替我求情,说了好多讨老爷子喜欢的话。我爸气消了,把我叫进琴室,说以后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本事就自己闯,闯不下去了再回家来。所以我从读大学开始,到后来留学创业,我没再管家里要过一分钱,都是靠自己,一直到现在有十七八年了。”
其实还有个细节柯谨睿没提。
他出柜那天柯溯震怒,愣是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钢筋把小儿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可打完了又开始心疼,于是让徐振东叫来了家庭医生,然后把自己关进了琴室。那晚柯溯整宿都没合眼,一开始是掉眼泪,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后半夜干脆把关郁文叫醒,让他过来陪着。
在那个年代,同性恋在国内还算是一种疾病。
柯溯在民乐圈功成名就,是享誉华国的一代大师,他的思想自负又古板,从来不会去主动接触新事物,更别说是被世俗回避的东西。但是为了柯谨睿,他那晚和小徒弟聊了很久,到天亮都没有要睡的意思。他等在关郁文的旁边,听他读从维基百科里找到的有关同性恋的文献,听国际医学组织的声明,他主动去了解那个完全陌生的群体,然后释怀了。
那是这世界上所有为人父母的人都具备的一种包容,沉默而伟大,不管孩子的选择是对是错,纵然千夫所指,世俗不容,他们都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事都是柯谨睿养伤下不来床的那几天听关郁文转述的。
他在性格上随了柯溯,年轻时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但那次的话他难得听进了心里,触动很大,便一直记到了今天。
眼下时间不早了,第二天还得去医院。
柯谨睿把关瓒送上三层,替他拉过薄被盖好。傍晚时那场不合时宜的雨已经停了,这会儿云开雾散,露出有星有月的晴朗夏夜。柯谨睿随手熄灭床头的台灯,室内暗下,仅剩下星月发出的自然光,呈现出带有黛蓝色泽的朦胧感,模糊了男人英俊非凡的脸。
关瓒倏而心下微动,仿佛被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搔了一下。这一刻身体的反应快于思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拉住了柯谨睿的袖口,做出了一个挽留的动作。
柯谨睿原本是要起身下楼,经他一拽便又坐回了床上,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沉,在夜色下柔软无比,似乎还沾染了几分笑意。
关瓒心跳有点快,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他拉着对方袖子的那只手松了又紧,最终也没有完全松开,用食指轻轻勾着,像个别别扭扭的小朋友,不让他走。
“我好像……水喝多了。”关瓒很敷衍的找借口,黑暗中,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柯谨睿的眼睛,静了几秒,他用更小一些的声音说,“晚上可能会起夜,要不然,您还是留下吧?”
柯谨睿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开挡在关瓒额前的发丝:“这回不害羞了?”
关瓒脸颊红了,只是看不出来,反应在手感上就是皮肤温度变高了点。柯谨睿心照不宣地在心里笑了一下,手指滑落下来,状似不经意地刮弄过小家伙热乎乎的脸侧。他是过来人,能看懂关瓒的眼神和那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那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阶段,示爱的方式笨拙却大胆,即便有克制也能被一眼看穿。
因为少年人的感情如光似火,是明媚而炽热的,带着鲜活的青春气息。
他心悦你,看着你,他的每一个眼神都灌满了独一无二的情谊,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而柯谨睿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那是关郁文唯一的儿子,是父亲倾注了太多复杂感情的小徒弟。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自己究竟有没有过一时半刻的心动,他明确知道的只有一点,维持游戏关系已经是大逆不道,这份情谊不能轻易回应,因为关瓒在感情方面太单纯了,他很可能只是把难得拥有的依赖,错当成了爱意。
更何况,他辜负不起。
不过关瓒的请求柯谨睿没有拒绝,抛开小家伙或许动机不纯的小心思不谈,他本身也是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楼上楼下相隔太远,睡熟以后难免出现疏漏,留在身边总归是要放心一点。
“那你先睡。”柯谨睿不再逗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去洗澡,再把没完成的工作整理一下,很快就上来。”
经他一提关瓒倒是想起来了,忍不住问:“来的路上不是说有个战略会议要开么,那明天是不是不方便?要不然我自己去医院得了,反正只是拍张片子,不需要陪同。”
“不差那一会儿。”柯谨睿又帮他掖了掖被角,“就是可能没时间送你回来。不过现在伽利略不在家里,你回来也是一个人,要不然跟我去公司待一天,愿意么?”
这话一出口,本是平常无奇的建议,可关瓒脑中却迅速闪过上次会议室里两人水到渠成发生过的第一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内心一番天人交战般的纠结过后,他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斗胆伸手搂住柯谨睿脖颈,绵软贴近,在他耳旁低低地说:“主人,那我还想再要一次。”
他身上还有浴后未散的湿热,发梢柔软地贴合在脸颊和颈侧,微凉而轻缓的鼻息吹进耳蜗,像一缕被酒精润湿的羽毛,撩起痒意的同时也让人心底窜起一丝丝醉酒似的惬意。然而柯谨睿却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任凭小家伙在身边肆无忌惮地蹭来蹭去,他自始至终笑得云淡风轻,全然不似游戏中那个花样百出、意图暧昧的支配者。
柯谨睿没有直言拒绝或是接受,而是体贴地按着关瓒脊背,防止牵动伤处,再用体重将他压回柔软的床铺。
“你现在浑身带伤,就不能老实两天?”
柯谨睿眸底带笑,低头凝视着关瓒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很黑,如同盛满了屋顶落下的星光,他既喜欢欣赏里面的慌乱,也疼极了小家伙躁动不安的欲望。
因为这个特殊的姿势,两人挨得很近,心口相贴。
关瓒被困在男人胸膛和床垫形成的狭窄空当,完全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他感觉按住脊背的那只手在窄缝间游移按动,从背心一路抚摸到尾椎。那里睡袍的下摆被蹭地翻起来,露出光裸滚烫的身子,而手的主人却在最后一刻很正经地停了下来,没再继续深入。
关瓒缓了口气,交错在男人后颈的手臂稍稍收紧,他笑着说:“那不是正好,反正我本来也是越疼就越兴奋的那种。”
柯谨睿把手抽出来撑在枕边,道:“看实际情况,也看你表现,我满意了就奖励你。”
关瓒眼睛顿时亮了:“怎么表现?”
“明天你就知道了。”柯谨睿在关瓒面前总是会无端端地耐心泛滥,“但是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关瓒依言松手,乖乖把胳膊放回薄被下,想了想,随口道:“今晚没有伽利略,总觉得床上少了点什么。”
柯谨睿拿过只羽毛枕头塞他怀里,似笑非笑着揶揄:“别撒娇了,一会儿我就上来,不比那只好吃懒做的狗强?”
关瓒笑而不语,心想,伽利略可喜欢我了,不用叫就天天蹭着睡,可不像你。
第27章 【心乱】真是只小狐狸精。
柯谨睿再上来的时候关瓒已经睡熟了。
他入睡后的模样更符合年龄,看上去少了谨慎矜持的伪成熟,整个人的气场都放松了下来。小家伙的睡姿不太老实,半趴半侧,翻身过程中还蹭开了睡袍绑带,导致衣襟散开,左侧松松地搭在了肩胛以下,露出半片白皙光洁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