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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谨睿:“……”
关瓒:“……”
“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中暑。”柯溯掂了掂皮拍的分量,握住,抬起手,朝吊椅做了个“拍”的动作。就是姿势很怪,跟业不业余没关系,因为看起来不像是在鞭打,反倒是在做另一件事。
皮拍击中靠垫,发出非常响亮的“啪”的一声。
关瓒感觉自己心跳都吓没了。
柯溯眉头皱的更深,似是十分不解地数落道:“小二啊,苍蝇拍纱网掉了你都不扔,还放椅子里,也不嫌脏?一个人过得邋遢就算了,小关住你这儿还不知道收敛点儿?”
关瓒:“……”
原来是在拍苍蝇,关瓒找回了失踪的心跳,想,不过这也太吓人了!
柯谨睿走过去把拍板扔进办公桌旁边的废纸篓,镇定解释:“忙忘了,下回注意。”
第33章 【琴】您那个宝贝小徒弟哪里是什么都不懂?他简直不要太上道!
满室气氛微妙到了一个临界点。
关瓒还有点惊吓过度的懵,站原地一动不动,视线总不自觉地去看废纸篓里的无辜皮拍。
柯谨睿比他淡定得多,扔完东西又把办公桌上散落的文件夹收拾一番,末了抬眸看了眼蒙逼的小朋友,游刃有余道:“别跟那儿站着了,老爷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过来一起喝茶。”
关瓒如梦初醒,赶忙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念头,走过来挨着柯溯坐下,把徐振东倒好的茶端了一杯给他。关瓒脸还有点藏不住的红,笑得倒是挺自然,没话找话地问:“老师说徐叔给我带了东西,是什么呀?”
柯溯热得很,喝不了刚沏好的热茶,把杯子搁回茶几,继续摇折扇,顺带着给关瓒也扇风。他没着急回答,朝徐振东吩咐道:“现在咱们也进门了,你下去一趟,把琴箱拿上来吧。”
徐振东说了句“行”,转头就出门了。
柯溯这才对关瓒解释:“给你定制了一架筝,小徐当时出去就是为了办这事的。这不才回来第二天,我跟家坐不住,就让他又跟着我出来跑了。”
原本无意询问,结果这话一出关瓒当即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给我定制的?”
“是啊,学乐器的人,怎么能没有自己专属的乐器?”柯溯笑得眉目和蔼,伸手摸了摸小徒弟发顶,紧接着稍一叹气,口吻听起来略有遗憾,“只是可惜了你父亲的筝。乐器这类物件是有记忆的,它们会记住主人的习惯,用料上乘固然价值不菲,可真正让它变得独一无二的,是历任拨弦的人。”
关瓒没有自己的琴,但这并不影响他有所领悟。
或许仅仅是巧合而已。
他记得很多年前,孙艳红联系的买主上门提筝,双方还没完成交易,疗养中心便打来了电话,说是袁昕发病了,状态很严重。袁志军接完立马带关瓒去了医院。那天袁昕疯得特别厉害,把整间病房都给砸了,后来被两名护工按着打镇定,加大计量才勉勉强强地睡了过去。
那不是关瓒第一次见袁昕发疯,但却是第一次感到妈妈很可怕,以至于后来袁昕被捆绑带固定在病床上,袁志军领着他陪护,他都不敢离得太近。
袁昕睡了很久,醒来以后就哭了。
从嚎啕大哭到默默流泪,哭得天色从明到暗,最后她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只剩下断断续续地抽噎。
乐器记人或许是一种美好的臆想,是活人借助死物对逝者寄托的思念。然而生前两者相处久了,活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活成了别人眼中的人琴合一,所谓睹物思人,大抵不过如此吧。
不过话说两边,关郁文到底还是走得太早,关瓒对他的记忆和感情停留在遥远的过去,现在再想也不会觉得太过遗憾。
他只是想起了袁昕哭到崩溃的凄惨模样,想到一个发了疯的病患能够悲伤到那般绝望,他想,母亲当年一定是爱极了父亲的。有幸爱到极致,却不幸阴阳两隔,这种感情是甜蜜也是折磨。
柯溯没注意到关瓒走神,感觉汗落下了,便端起茶杯喝茶,转而对柯谨睿说:“大中午天气这么热,你带小关去哪儿?”他说完顿了顿,片刻后又道,“还有小关回来不是住他舅舅家么,怎么回你这儿了?”
柯总明白自己家庭地位低下,人家爷俩叙旧,他只管陪着就行了,出声容易招老爷子不待见。这会儿柯溯点名,他才获得了一丁点存在感,坦言回答:“去了趟银行,取他父亲的琴。”
柯溯闻言怔住,旋即看向关瓒:“拿回来了?”
关瓒点头,刚才进门光顾着安顿老师,琴箱就被他随手放在了玄关。他起身去把箱子提过来,移开茶具,搁到柯溯面前的茶几上,说:“古琴我一点都不懂,也没见过几次,连叫什么都不知道,拿回来纯粹是为了母亲有交代。”他弯腰把琴箱打开,“老师应该了解的吧?”
那只琴箱有了年头,边缘处的牛皮存在不动程度的磨损,看上去旧旧的,不过箱内倒是一切完好,琴没有直接暴露在外,而是被一张丝绸裹得严严实实。
柯溯眼圈红了,伸手颤巍巍地将丝绸掀开。
他太懂了,因为这架琴正是关郁文在悉尼歌剧院演出归来,他给他备下的一份厚礼。
“这是一架唐代古琴,伏羲式,由整块杉木斩成,无拼接。”那只苍老的手缓缓抚摸过松黄的琴身,半晌后食指轻勾,拨响琴弦。与古筝的音色截然不同,古琴的音色更为浑厚,意蕴绵长。柯溯手指轻颤,声音也在颤抖:“这琴以玉制琴轸、雁足,雕工精妙绝伦。以陈年紫檀制岳山和焦尾,你看这两处结构,是不是手艺规整,不差毫厘?”
关瓒听得认真,柯溯指哪里他便去看哪里。对古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架琴红中带棕,表漆历久弥新,光洁通透,的确非常有质感。
柯溯沉声道:“匠人给琴髹以朱红色木漆,鹿角灰胎,琴面饰以蛇腹断纹和牛毛断文,浑然天成,说是天造的鬼斧神工都不为过。”
关瓒听出了端倪,不禁眉心浅蹙,犹豫不决地看向柯溯:“老师,您是不是见过这琴?”
收回手,柯溯眸底荡开笑意,跟眼泪混在一起,他执起关瓒的手,引导他伸出一指,拨响了刚才他拨过的那根弦。
“你品一下,有没有老师的记忆?”
关瓒瞬间震惊,眼底有惊喜也有讶异:“这琴以前是您的?”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十分费解地喃喃道,“可是您的琴为什么会到我爸手里?我很小就见过它,摆在书房里,我爸偶尔会进去弹两下。”关瓒回忆起过去的事,笑得眼睛弯起来,“他古琴应该弹得不怎么样,反反复复都是一曲。我长大以后才知道,他弹的那曲叫《阳关三叠》,是低级曲目。”
“水平怎么样?”柯溯不答反问。
关瓒想了想,笑着说:“不怎么样,小时候觉得难听,后来听了别人的版本,发现我爸弹得是真难听。”
柯溯被逗乐了,不禁朗声大笑。
这时候到车里取筝的徐振东去而复返,他一进门,两人纷纷停下闲聊。
关瓒看见对方手里皮质崭新的琴箱眼睛霍然一亮,把先前的问题立马抛到脑后。柯溯看得出他喜欢,心里也高兴,对徐振东交代道:“给支开放到小二那间琴室去吧,新琴生得很,得慢慢磨合才能顺手。”
关瓒一怔,下意识看向柯谨睿,疑惑地拧了拧眉:“柯先生还有琴室?”
柯谨睿一笑,淡淡道:“家里的规矩,弹不弹都得准备一间,不然老爷子不乐意。”说完,他拉开办公桌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了把钥匙交给徐振东。
关瓒盯着两人交接的东西,倏而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二层那个上锁的房间。
柯溯心情特别好,捏了捏小徒弟吃胖了一点的脸蛋,笑眯眯地说:“懒了段时间没碰琴了吧?手生没生?跟你徐叔上去试试新琴,明天老师要检查的。”
关瓒的心思早就跟徐振东飞去了二楼,闻言高兴应下,扔下古琴就跑了。
不多时,二层传来开关门的声响。
客厅安静下来,柯溯脸上笑意消失,一张脸严肃得发黑。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腿脚利索地走到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儿子面前,气哄哄地从废纸篓里拎出皮拍。柯溯不敢大声吼出来,怕被关瓒听见,于是压低声音质问:“兔崽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柯谨睿也不觉得老爷子会把这种东西当成苍蝇拍,等待火山爆发有一会儿了,这时候早淡定下来,从容反问:“爸,您何必呢?”
柯溯简直要被气死了,直想用手上的东西打儿子,怒道:“你自己住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看我管过么?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你这兔崽子提前气死!”
柯谨睿站起来,把老爷子扶到高背椅前坐下,好脾气地哄:“看您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惹您生气了?”
“这还不惹我生气?!”柯溯把皮拍晃的“咻咻”响,“关瓒还是个孩子!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在这里住着你竟敢这种东西乱放?被他看见了怎么办?你个做长辈的怎么解释?不要带坏他好不好,赶紧给我扔了去!”
柯谨睿:“……”
柯总心想,您那个宝贝小徒弟哪里是什么都不懂?他简直不要太上道!昨儿个还用这玩意儿打自己大腿勾引您亲儿子来着,不然怎么会落在吊椅里?
但这种话不能说,因为柯溯早就给俩人定性了。在老爷子眼里小徒弟就是最乖的小白兔,单纯天真,亲儿子是没救了的大尾巴狼,黑到骨头里。
“好,您别生气,我扔。”柯谨睿把皮拍又塞回废纸篓,看柯溯激动得直喘粗气,他走到茶几那边给茶杯里填了热水,然后端过来给老爷子润嗓子,等这口气过去好继续骂他。
柯溯喝了一大口茶,问:“我刚才看小关嘴角青了,手上也有绷带,什么情况?”
老爷子来得突然,这回想瞒也瞒不住。柯谨睿在脑中快速整理出说辞,比较缓和地解释了一遍那天关瓒回家以后的事。他说得特别轻描淡写,没提“动手”这类词,改为用“冲突”和“为难”代替,但柯溯还是被气着了,“啪”地撂下茶杯,把袁家和没看好徒弟的儿子一起骂了一顿。
“那天瞧着态度可以才同意让关瓒回去,没想到袁昕那个嫂子真不是省油的灯,还养了个小混蛋出来,连我徒弟都敢打?”柯溯越说越气,喘得比刚才还厉害,“这事不能完,你得给我办了!”
柯总领完骂,说:“办着呢。”
柯溯这口气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黑着脸,静了半晌,说:“我这次过来还有件事。”
柯谨睿:“关于关瓒上学的吧?”
“嗯。”柯溯道,“该通知的我都通知过了,这几天我先不回去,等周末大家一起吃个饭,也给小关引荐引荐他的师兄师姐们,以后进了央音也好替我照顾着。”
“考试的事呢?”柯谨睿问。
“这段时间耽误得太多,考什么试啊?意思意思完了!”柯溯理所当然地说,“关瓒是我最后一个学生了,就我这身体还能有几年活头?我说要加个学生进去,他们还能不给这面子,谁敢?再说了,你以为你姐跟你一样不听话呢?!”
柯谨睿:“……”
柯老爷子自带语言天赋,说三句话就能拐回来骂句儿子。其技法娴熟,转换顺溜,愣是叫旁人听了毫无违和感,只觉得柯总的确该骂。
第34章 【暗中生长】他想痛心彻骨地告诉他,成年人的暧昧游戏虽然有趣,但也很危险。
受伤到现在不过一周,关瓒左手的划伤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右手被玻璃碴硌破的伤口更深一些,没那么容易彻底愈合。眼下伤处表面结了层新生的皮,看着很嫩也很薄,蒙着鲜红的割裂口,稍微活动还能感到明显的疼,显然里面还没长好。
夏季炎热,伤口不适合被厚纱布闷着,出汗会影响愈合速度,所以不怎么流血以后柯谨睿就给他换了单层纱布,透气为主,其他方面能挡着点尘土就行。
二楼的琴室面积不算大,布置也没有西山别墅的古朴典雅,只是按照中式风格做了装修,象征性摆了几件红木家具。这房间平时门窗锁死,家具上又盖有防尘布,不会被使用,想来也知道是闲置已久。
柯谨睿不喜欢弹筝,这一点虽然没有正面提过,不过从他现有的人生经历和态度也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徐振东忙着开箱支起古筝,关瓒则随意打量了一番琴室,顺便走到房间另一端开窗通风。
落地窗面朝西向,午后日照倾斜,光线明艳得有些晃眼。关瓒拉上最里层的白窗纱,正要转身,余光不经意间一瞥,他注意到在这间开放式阳台的角落放置有一个收纳柜。不同于一般的家用立柜,那个柜子用材讲究,开合处特意做了密封处理。关瓒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柜子是做什么用的,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果然竖放有一只琴箱。
“柯先生也学过琴么?”关瓒回头看向徐振东。
徐振东已经固定好琴架,刚把古筝摆放到上面,这会儿正在调整琴头的位置。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柯家的人,自然是都被老先生手把手教过的。”说完他站直身子,朝关瓒招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