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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有很重的酒气,关瓒第一次处理喝醉的人,经验不足,一时间难免手足无措,但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已经睡下的徐叔。他解开拦在柯谨睿胸前的安全带,正要叫人,余光恰巧瞥见了对方手里还拿着手机,于是就先把手机取了过来,以免等下再不小心掉到座位底下,不好翻找。
手机有个抬手唤醒的功能,拿取过程中屏幕亮了。
关瓒随便扫了眼微信未读消息,发现是来自之前柯谨睿拉他进去的那个群。俞绍嘉和秦疏远简单聊了几句,大意是问到家了么,不复杂的内容错字连篇,显然也是喝多了,还艾特了两次柯谨睿,时间是一分钟前。关瓒不知道密码,也不太想触碰别人的隐私,打算先收起来,等柯谨睿醒了再说。
结果手机还没装进兜里,电话来了。
接通不需要密码,关瓒看来电人是俞绍嘉,不太见外,索性替柯谨睿接了。俞绍嘉是看柯谨睿没反应,怕出事,所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一听这边是关瓒接的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随便打了声招呼便挂断通话去休息。
密闭的车厢空气难以流通,再加上雨天潮湿,睡久了容易受凉。
关瓒装起手机,整个人探身过去先在柯谨睿脸侧亲了一口,然后轻轻推他,说:“醒醒,进去再睡吧。”
醉酒以后睡眠会很沉,不容易叫醒,柯谨睿眉心浅蹙,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颤了颤眼睫,可依然没醒。关瓒很喜欢他现在的模样,具体为什么说不上来,可能就是单纯的跟平时不一样,觉着很新鲜也很有趣,他趴在柯谨睿左侧的肩上,歪头打量他的侧脸。
车厢的灯暗着,光线仅来自几米之外的一盏路灯,暖黄的灯光传递至此被夜色稀释殆尽,只留下稀薄的一层,像质地细腻的釉,轻轻镀在了男人脸上。关瓒盯着那两片饱满的唇,心境绵软,像夜色般无边温柔,他既痴迷于它的凶狠老辣,又爱极了它眼前安静感性的模样。
他伸手过去,曲起食指,用关节有一下每一下地刮弄男人颈项间略微凸起的喉结。
猫抓似的搔弄很痒,柯谨睿醒过来,先是定了定神,继而偏头看向过来。他的神色全无讶异,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怎么在这里?”
“这还得问您呢,”关瓒笑得眼睛弯起来,“怎么想起让代驾开过来了?”
柯谨睿这才想起来酒吧的事,坐起身,他捏了捏鼻梁,说:“大概是喝多了,最后想着的人是你,就让他来这儿了。”他缓了口气,空余的那只手下意识去摸西装口袋,没找到手机。柯谨睿问:“几点了?”
关瓒把他的手机递过去,回答:“快一点了。您不能酒驾,要不然就留下来吧?”
柯谨睿点了点头。
关瓒撑伞下车,绕到副驾驶接柯谨睿。
现在看来似乎喝得也没有太多,睡一觉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不过脚步有些虚浮。胡同里的照明不好,雨天又有积水,关瓒担心他走不稳再出问题,原本想扶着胳膊,结果柯谨睿比他想法直接,很是干脆地伸臂一揽,拿关瓒当人形拐杖使。
这套四合院空置了有段时间了,眼下也是临时起意要住,多余的客房没来得及收拾,关瓒也有悄咪咪的小私心,就把柯谨睿带去了自己房间。
倒也没做什么有的没的,关瓒放了热水,又泡了杯淡茶等他洗完出来解酒,然后先上床淌下。整个白天他都没闲着,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加倍练习,柯溯替他选了两个考核曲目,爷俩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讲曲子的背景,以便于让关瓒更好的理解音符背后的意境,弹出感情。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少说弹了七八个小时,关瓒不怕练习,对长时间做单一一件事也没有抵触心理,不过手指就免不了受苦了。古筝是右手主要负责弹琴,问题不大,然而左手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按弦,关瓒的指腹肿了,痛感明显,他闲得没事按了按无名指,觉着皮肤下面软乎乎的,可能有积液,明天多半会冒颗水疱出来。
柯谨睿洗过澡,一出盥洗室的门还以为关瓒睡了,绕到床边才发现小家伙还睁着眼睛,特别像躲角落里没安好心的小狐狸,模样乖顺无害,眼神贼不溜秋。这边没有准备多余的睡袍,也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柯谨睿是不可能再穿刚才那套,索性赤身裸体地出来,十分坦然地端起茶杯喝茶。
关瓒盯着所有人都会第一眼注意到的地方,看顶端悬着的一滴水珠摇摇晃晃,最后很调皮地滴落下去。
羡慕那颗水珠。
小朋友不知羞耻地想。
喝完茶水,柯谨睿随手灭了床头的台灯,掀开被子上床。关瓒凑过去,很自然地钻进他怀里,伸手搂着腰。柯谨睿侧过身子,一条手臂揽在关瓒脊背,另一只随意搭在腰间,他漫不经心地说:“还以为你什么都没穿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关瓒规规矩矩穿了全套的睡衣睡裤,在柯谨睿怀里心满意足地合着眼,骄矜反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您?”
柯谨睿无甚明显地扬了扬嘴角,静了半晌,问:“怎么没想着给我打个电话?是太忙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是挺忙的。”关瓒如实道,“不过不打只是因为没机会,手机被老师拿走了,要等到开学以后再还给我。”
柯谨睿说:“想不到老爷子的做法还挺传统,对你有效么?”
关瓒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评价:“的确有助于集中注意力,不过并没有阻止我想您。”说完,他扬起头,在黑暗中吻了吻柯谨睿的下巴,吻得随意又认真。末了,关瓒复又开口,嗓音是灌满情谊的温柔绵密,更有藏不住的笑意:“您知道刚才在车里看见您,我有多开心么?”
“有多开心?”柯谨睿问。
关瓒逗他:“恨不得把代驾司机搂过来亲一口。”
柯谨睿:“……”
“这种表达方式不太好,”柯谨睿正色指出,“换一个。”
关瓒笑着说:“亲他是不可能了,所以我上车以后偷亲了您一下。”
“乖。”柯谨睿低头含住关瓒的耳垂,用舌尖细细地舔,“是回礼。”
关瓒困得打了个哈欠,弱弱地回了句:“收下了。”
一夜无梦,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关瓒被热醒,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赶紧拿手背去试柯谨睿的体温,有点烫,应该是低烧了。关瓒对小伤小病的处理经验就特别丰富了,起床以后先拿湿毛巾冷敷,然后洗漱换衣服,去找徐叔拿药。
柯溯已经起来了,原本正跟葡萄架下面听早间新闻,这会儿听说柯谨睿半夜过来,心里高兴归高兴,但非得固执地绷着张脸进屋看他,还得把宿醉、淋雨、有家不回种种罪行唠叨完一遍,最后问关瓒:“怎么样了?”
关瓒把体温表拿出来,看了看,说:“37度5,不严重,吃点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老爷子放心了,又开始毒舌儿子,边数落边差遣徐振东赶紧找保洁回来收拾屋子,必须分开睡,以免把感冒传染给他的宝贝徒弟。
忙完一圈,关瓒被柯溯带出房间,先去冲了袋感冒冲剂预防,吃过早餐,两人进琴室练习。
柯谨睿睡到下午,实在躺烦了,索性起来散步,也想看看关瓒在做什么。
前一天的雨还没停,走廊外雨落屋檐,滴滴答答地响。天色烟灰,比上午时更暗,却衬得院子里植被翠绿,带着夏季特有的新色和通透,非常醒目提神。
室外和风细雨,无限安逸,远远有乐曲声传来,却是疾风暴雨的快节奏。柯谨睿循声朝琴室的方向瞧了眼,对柯溯会安排关瓒练习这曲毫不意外。
当年,柯溯偶然发掘了关郁文,除了惊叹于他过耳不忘的记忆力以外,便是欣赏那一双灵巧而精准的手。二十一弦的古筝,错对音准全然是在毫厘之内,尤其是在超高速演奏的情况下,关郁文就是有那样的手速,可以用比正常节拍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演奏,将《战台风》的狂风骤雨表现得淋漓尽致,令听者身临其境,受音符支配感染。
那是他无法复制的才华,惊艳了当时的民乐圈。他入行时已是少年,却也成名于少年,他在短短几年中接近顶峰,只差一步便能超越柯溯,然而他永远没能走到最后,就从神坛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柯谨睿站在琴室外,透过窗格去看背对他弹琴的关瓒。
与斯文典雅的气质不同,他的手比关郁文更快,音色锋利,带有显而易见的攻击感。琴声背后,一场毁天灭地的暴雨呼之欲出,高潮迭起,酣畅淋漓。不多时锐气收敛,云开雾散,台风过境,留下和风细雨的艳阳天。
关瓒收音,手起,落于琴头,余音飘散,满室安静。
柯谨睿想,他们真像啊。
第45章 【练字】柯先生对宣纸的品味很独特呀?
小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柯谨睿在四合院休养了两天,病好以后恢复了上班加班的忙碌状态。只不过跟之前说好的逢周末回来不同,柯总隔三差五就得过来住几天,整个夏天回亲爹这里比回自己家还要频繁。
柯溯起初没事偷着乐。他把关瓒当亲孙子,柯谨睿则是又爱又气的小儿子,如今儿孙双全,时不时就能在一块吃顿饭,感觉日子过得比跟西山那会儿惬意多了。
然而长辈们都有自己的小性子,具体表现为“分开了想,见天看着又腻歪”。柯溯倒是还没开始腻歪柯谨睿,毕竟对方一天到晚的加班,真正也看不见几眼,但是时间长了总能琢磨出一股不对劲儿来,再看儿子就有那么点给鸡拜年的黄鼠狼的味道,猜不出安得是什么心。
转眼八月,月中后立秋。
秋老虎比伏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雨水少了,空气不再闷热粘腻,变得干爽了起来。
柯溯自个儿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天实在憋不住了,趁早晨练琴前的空当把关瓒叫来葡萄架下边。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通,最后柯溯问:“我们家小二,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关瓒听得莫名其妙,见老爷子神色认真就难免有点想笑,不解道:“老师为什么这么想?”
“你是不知道,他这人独惯了,心里没家。从前我跟西山住那会儿真是半年见不着他一回,逢年过节不打电话催他浇花就绝对不露面。”说到这里柯溯略略顿住,端起茶杯喝茶,末了长叹口气,解释道,“我们俩出过点矛盾,当时闹得挺僵,后来缓和了不少,但我感觉芥蒂没消除下去,还是有隔阂来着。”
关瓒能听出来柯溯说的是柯谨睿出柜那事,只不过柯溯不清楚关瓒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有些固有的心理原因,下意识觉得这事不光彩,即便不拿关瓒当外人也不想说得太深。
关瓒心里百味陈杂,一方面认为老师胡思乱想挺好玩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小孩,另一方面也是心疼他,那件事过去了得有十五六年,可他却一直记得,并且显然是在意已久了。打从第一次在西山见那父子俩相处,关瓒就能感受到柯溯是很爱柯谨睿的,尽管表达方式笨拙,却从来没有削减过,但今天的感受则要更直观,体会也更深刻。
只可惜,这种感情对他来说到底还是陌生的,有感慨,却做不到感同身受。
晚上柯谨睿回来得早,赶上了晚餐的尾巴。
柯溯照例口头嫌弃,一边唠叨他没隔两天又往回跑,一边吩咐徐振东去把鸡汤再热一下。
关瓒跟两人都是心照不宣,默默看着他们笑。
晚上八点,柯溯回房间休息,柯谨睿进了书房,处理在公司没看完的报表和方案规划。关瓒陪徐振东把客厅简单打扫了一遍,然后进厨房盛了碗冰糖雪梨,抱着乐谱去书房找柯谨睿。他晚上不用练琴,柯溯没有具体安排,他就给自己找了点事,开始熟悉其他乐谱,先背下来,这样等要弹的时候能节省不少时间。
书房是中式装修,几案上摆放有笔架和砚台,旁边还有裁剪好的宣纸。柯溯软笔写得不错,平时有空也会进来写两幅字,还时不时教关瓒,然而这方面关瓒实在是没有天赋,硬笔只有工整的水平,软笔干脆一塌糊涂。现在柯谨睿用书房,没用的东西自然是被清理到了不碍事的地方,几案只摆笔记本,以及项目相关的纸质文件。
关瓒过来把雪梨放在案子上,柯谨睿侧头看他,两人对视两秒,很自然地接吻。关瓒跟猫似的一撩就跑,走到不远处的茶桌旁坐下,翻开乐谱,笑着说:“跟你说件好玩的事。”
不吃甜食的柯总扫了眼面前的汤,沉默片刻,没别的选择,只好先放下工作,安安分分地开始喝。
关瓒看谱,轻描淡写地将白天柯溯说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柯谨睿听到后面也是笑了,忍不住调侃:“我这个爸,怎么就不知道盼我点好?”
关瓒闻言莞尔,从乐谱上面瞧他,戏谑道:“还不是因为您总干不让老师省心的事?”
“我可是发现,”柯谨睿抬眸看过去,好整以暇地说,“最近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关瓒有心撩他,笑得满目狡黠,声音却是一本正经:“养匹马还得天天遛着,不然容易恢复野性。您养的是人,不调教可不就不听话